书城小说被撕裂的缠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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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拽门声(1)

一路暂且顺利,东方墨把车子停在家门前,悄悄走下车,把皮箱拎起来小跑上到三楼,掏钥匙打开门,进屋之后,后背贴在门板上,听着锁舌咔嗒一声关闭了房门,他这才重重地吐出一口气。

这一夜如此漫长,就像度过了一个世纪。

黑暗中,东方墨呆立了很久才打开客厅的灯,灯光太刺眼,他闭上眼睛好一会儿才又睁开。他朝浴室踱过去,双腿几乎不属于自己了,麻木得犹如两根木桩。

躺进放满热水的浴缸里,头垫着浴巾靠在搪瓷浴缸边缘上,正在他迷迷糊糊似睡非睡之际,忽然听见好像有人在楼道里悄悄地拽他家的房门。

当东方墨竖耳倾听之时,那声音却消失了,可当他闭上眼睛,拽门的声音又响起来。

会是谁在门外?!

东方墨打了个冷战,难道自己的案子败露了,警察找上门来了?这也太快了吧!

警察来捉凶手应该理直气壮才对,可为什么不用手去敲门?很显然,门外的人不想弄出太大的响声,似乎心里存着一股子怨气,憋足力气一下一下地拽,似乎要把厚厚的木头门硬生生地从门框上拽下来。

东方墨从浴缸里爬起来,悄悄走出浴室,站在门前,透过门镜看出去,什么也没有。大半夜是谁拉错门了?!

楼道里还是没有灯,黑糊糊一大片,但东方墨能觉出有双眼睛正在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看得很仔细,眼神犀利得能够刺穿一扇门,从他皮肤表面的毛细血管钻进身体深处……

东方墨哆嗦着,可人一旦好奇起来,就容易忽略恐惧。

神情木然地打开门,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那样做,身体仿佛已被某种神秘力量所操控,头脑虽清醒,双手却不属于自己了,而是被外来力量所牵制,走向某个指定的位置。

门开了,外面伸手不见五指,他抬腿走出去,惊异地发现那不是楼道而更像另一个房间。房间里也铺着木地板,踩在上面,他的神经开始迷醉,恍恍惚惚,脚步似乎踩在云端,是一种飘飘然的虚浮。

他朝前走了几步,就觉出这里十分的熟悉,熟悉中又透出陌生。他的手在墙壁上很快摸索到电灯开关,灯亮了,他发觉这里是一间客厅,有一扇小门敞开着,从里面冒出淡淡的雾气,很显然,那是浴室的门,走进浴室里,半缸温水还在微微荡漾着。

这不还在自己家吗?东方墨又是一阵恍惚,这到底是怎么了?

看来自己实在是太累了,脑袋混乱得一塌糊涂,这肯定又出现了幻觉,没错,就是幻觉!他这才发现自己居然赤裸着身体,身上布满了水珠和汗水,他抬起一条腿,伸进了浴缸里,令他万万想不到的是,水面虽然冒着白气,但不是热气而是寒气,他的腿就像插进了冰窟窿里,一不留神,又好似身后有股推力,整个身子都栽进浴缸里……

头淹没在水里,冰冷的洗澡水钻进他的气管,窒息使他睁开双眼,他本能地朝上挣扎,脸终于露出了水面。

原来,刚刚只是一场梦,东方墨泡在浴缸里睡着了。

他打了个喷嚏,不知睡了多久,缸水已经变得冰凉冰凉。

他从浴缸里站起来,用浴巾胡乱地擦干身体,穿上搭在沙发上的睡衣,冲进了卧室倒在床上,身上盖了两层棉被。他心里一直念叨着:不能生病,千万可别生病,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去完成……想着想着,再一次昏昏睡去。

这一夜确实如此漫长,他又做梦了,并且是另一个更加古怪的梦,从此以后,这个梦一直困扰着东方墨,直到故事的结束--

微弱的月光似那被风吹残的烛火,将平静的一切渲染得迷迷离离。

四周的残垣断壁忽隐忽现,并非静止,而是忽忽悠悠地在无限长高,东方墨就出现在这样一个诡异非常的场景之中。

雾气升腾缭绕,其中就像隐藏了无数条长蛇,在雾中来回扭动着,温度越来越低,东方墨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呼吸,乳白色,一团一团向四周蔓延。不知发现了什么,他忽然回首身后,闹市的喧嚣早已消失不见,眼前的场景不时呼啸出虚幻至极的气息,仿佛有许多潜伏的妖魔正在步步逼近。

在这个地方的远处,扭曲蜿蜒着一条暗黑色的河流,岸边上林立着许多淹没在杂草中的荒坟,一阵风刮过,四面错乱地回响起一声声哀鸣。

转瞬之间,东方墨不知何时又身处在了那个令他心悸的河边,他直愣愣地朝前走着,身后还尾随着一大团灰白色的雾气。

前方的路已被密密麻麻的杂草遮掩,他驻足在原处,用手拨开挡在前面的杂草。他愣了一愣,因为杂草丛中,出现了一扇门,门是木头做的,其上也有一个小小的门镜。稀奇的是,门四周都没有门框,仅仅竖立着一块木板。东方墨抬起手握住门把手,他想拉开它,看一看门那边会存在着什么,可是即便他用尽全身的气力,门也丝毫未动,既拉不开也推不倒。

东方墨朝后退了两步,沉思许久,才迈起步伐走到门前,因为门上还有一个门镜,或许通过这个小小的门镜,他能从中看到什么感兴趣的东西。

嘁嘁喳喳的声音在空旷中响起,细碎刺耳,不知是什么动物在鸣叫,抑或是隐藏在雾气里的恶灵在低语,声音折磨着东方墨的听觉神经。

不多时,东方墨就发觉声音似乎就是来自门的另一边。

他有点紧张了,大口喘息,冷汗涔涔,两只眼珠在眼眶里来回转动。他缓慢地将一只眼睛凑上去,贴在木门上,突然,东方墨全身一哆嗦,因为在门的另一边,他--看见了他自己!

通过门镜,东方墨看见了他自己。

门后面有另一个东方墨,穿着和他一模一样的绛紫色睡衣,弓着身撅着屁股正趴在门镜的另一面,也正朝这一面望过来。

这不符合现实,即便门的另一面真有另一个东方墨,他也不能够看清他的穿着,甚至连面目也不应该看清楚。可此刻并非现实世界,因为这仅仅是东方墨做的一个梦,梦永远代表神秘和未知,并且梦里出现的一切不合理因素,梦中人都可以顺理成章地接受并毫无怀疑地相信,梦境就是这么玄妙。

梦里的东方墨吃惊不小,他惶恐地连连后退,就在这时,那扇孤立的门缓缓打来了,而且画出一道完美的弧线。一扇没有门框没有合叶的门,居然能够打开来,东方墨却没有一丝怀疑,因为他正身处于用自己精神构建出的梦中。

他又看见了他自己,原来门里面竖着一块大镜子,东方墨晃动了一下头,镜子里的他也跟着晃动了一下头,他跺跺脚,镜子里的他也没有犹豫就照做了。镜子而已,有什么可怕的。他又朝镜子走几步,镜子里的自己佝偻着身体显得十分猥琐。

光滑的镜面反射着月辉,发出幽幽蓝光,森冷骇人。被染成灰蓝色的浓雾,在镜子四周翻滚旋转,像是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猛烈搅动。镜子深处,幽深迷离,恍惚间,身后仿佛又有什么在移动,白色的,淡淡的,飘飘忽忽像阵风扑向镜面。

东方墨瞪大眼睛盯住镜子,迫切地想把那东西看清楚,那应该是一个人,身材凹凸有致的女人,顺滑的披肩长发光可鉴人,浅粉色的长裙无风自动。

朵朵花?!

怎么那么像朵朵花的背影?

东方墨暗自思忖,他忽略了脖子上凉丝丝的气息。他没有骇然,因为在梦中,他并不知道朵朵花已经被自己害死了。

女人的身体开始缓慢转动,看不出身体的动作,眨眼的工夫,女人轻柔地抬起微垂的头,那近乎完美的脸庞,无可挑剔的身段,早已深深印刻在东方墨的脑海深处。镜中的朵朵花,比镜外的她更冷艳,深邃的双眸中,激射出两道冰寒。

有什么东西从她眼睛里流出来?愣神的片刻,镜中的朵朵花,不光是眼睛,就连嘴角和鼻孔也有液体在缓慢流淌,深红色黏稠的液体,在雪白的脸颊上攀爬。

肤白,血红,透着一股慑人的妖异。

她乌沉沉的双眼继续注视着镜外的东方墨,黑色长发像章鱼的触角,在那张令人毛骨悚然的白脸周遭疯狂飞舞着。镜中的朵朵花嘴角微微上扬,似乎在微笑,但那笑容比她的目光更阴冷。

东方墨想要喊叫,却发不出声音,甚至连嘴唇也根本无法张开。

须臾之后,朵朵花脸上的鲜血开始迅速发黑,不再向下流,而是以难以置信的速度在脸上延伸。脸上的白色在僵化,犹如一张满是裂纹的石膏假脸。

皮肤上的裂纹越来越深,就像强酸在腐蚀,很快,那张脸变得模糊不清,分不出哪里是眼睛,哪里是鼻子……四周的长发,也不再随风飞舞了,而是黏黏地贴在脸颊上,就像被水打湿了一样。

如果现实世界中,面前是一面镜子,朵朵花的可怕面容在镜子里出现,那么,真正的朵朵花,岂不是就躲在东方墨背后!

东方墨倒抽一口凉气转过头,正如他推测的那样,朵朵花真的直挺挺站在他身后,但是她的脸并没有镜子里的那么恐怖,只是白,白得没有半分血色,头发湿淋淋地滴着水,水珠是黄褐色的,就像刚刚从一条被严重污染的河水里爬上来的浮尸。

东方墨周身的血液在迅速凝固,布满额头的冷汗都仿佛结成了一颗颗尖锐的小冰晶,刺痛着他的皮肤。

“朵……朵朵花,你……你怎么了?是谁把你推进河里的?”东方墨颤声问。他背对着镜子,身体慢慢地朝镜子这边退,因为朵朵花那湿淋淋的身体正在缓慢朝他逼近,她不知什么时候变得一丝不挂、赤身裸体,全身的肌肤都像雪一样白,白得寒冷,令人发颤。

朵朵花没有任何回答,她不知什么时候抬起一条手臂,很直,像一根棍子,胳膊上还残留着黑绿色的植物,像是水草或浮萍。她的指甲掐在了东方墨的喉咙上,其实力道并不大,但东方墨哪里还有胆量反抗,一步步朝后退,他以为后背很快就可以贴在镜面上。

可不幸的是,身后的镜面居然像麦芽糖一样变软了!

当他意识到这一点时,半条腿已然陷进了镜子里。只觉得朵朵花的手稍微用力一推,东方墨那倾斜的身体便朝后完全倒去,重重地摔进了镜子的另一面。或者应该这样说,东方墨穿越了坚硬的镜面,闯入镜子背面的另一个世界里。

在镜子的世界里,正有一个更加恐怖的朵朵花正在等着他!

梦进行到这里,东方墨惨叫了一声,终于从梦中惊醒。

醒来之后,东方墨心里就结了一个古怪的疙瘩,缺乏理性的人往往爱迷信,而艺术家更注重感性,虽说东方墨不信鬼神,但那个被推进镜子里的梦显然不寻常,他心里毛毛的,祷告着但愿那不是什么厄运的开始。

天还没有完全亮,看了看表,六点一刻,他愣了愣,从床上下来。头昏昏沉沉,嗓子眼儿里火烧般的疼,他知道自己肯定是发烧了,于是找出医药箱,抓了一把药片吞下去。他心知此刻绝对不可以病倒,因为还有很多事等着自己去善后。

今天是周五,这一周还剩下最后半天课,为了减少不必要的怀疑,他必须去上班。但在这之前,他先要把物证消灭掉。

大皮箱还在浴室里,东方墨把它冲洗干净,而后用剪刀分解成了一块一块,黑色的皮革连着棉布,就像一块块黑色的肉。他从柜子里掏出那个蛇皮袋,把肢解了的皮箱塞进去,藏进了床铺底下,等待着天黑下来再去把它丢掉。

临近上课的时间了,他洗漱完毕,披上大衣走出家门。那辆破旧的自行车就立在汽车旁边,他掏出钥匙犹豫着,此刻全身乏力头重脚轻,他不能保证可以安全地把自行车骑到学校里,因此他不得不踉踉跄跄地走到马路上,拦下一辆出租车,去到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