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默痛苦不堪地垂下头。陆修云轻描淡写的叙述,剥离出她父亲极力隐藏的事实:她是庶出,她原是不为殷府承认的,她长养在乡间……纵然她再美丽又如何?她终究是低微的,青楼妓女所生的女儿,与他高贵的身份实在难以匹配。
无怪乎,他最终会选择逃避那样的表白。
这样的一刻,子默想明白了很多事情,嘉兴的乡间,溪边的偶遇,他凝神望她,却最终决定她回到京城。原来,在他心里,终究还是看轻她的。苏宅的“声若流珠”算什么?那只是他一句品评的话儿罢了。而自己,又算什么?
她黯然,背转脸在月亮照不到的暗处悄然洒泪。即便他依然是她心中的那个翩翩公子,她自己却恍然无觉,只道是恨他的。他道出了自己的身世,尽管自己并非有意隐瞒,但这样赤裸裸的话语等同于中伤。他的言下之意最明白不过,她是庶出的女儿,身份微贱……他嫌弃她,甚至不让她在人前有尊严体面的微笑。
她,甚至不如殷府中豢养的美艳舞妓。
此时的子默,来不及细想陆修云这样说,是否别有用心。此后的岁月,每每忆及此时,她总是忍不住痛悔难当。
垂下头,满头青丝散下,子默用温顺的姿态在玄衣男子面前屈膝躬身道:“若殿下不嫌弃粗陋,小女愿为您献上新排的一支舞曲,名为《湘君》”。
怀了十二分的意气,子默不再看向一旁的陆修云。她的心,在皎洁的月色下被撕扯开一个巨大的伤口,而这样的疼痛,终究让她无力再去思考其他。
暗处,陆修云痛苦懊恼的低下了头。玄衣男子,玩味的看了看他,又转头去看子默。
回转身,移步到花径中的一块圆形巨石之上。她的身姿本来就轻若惊鸿,今夜的宴会,薛姣娘为她准备了月白色粉纱长裙,碧色挽带,上面勾勒着细密有致的浑圆珍珠。
拂下广袖,低垂面容,双脚徘徊于椭圆的巨石之上。月光下,子默惆怅寂寥,宛若屈原笔下的湘夫人暗自神伤流连于湘江之岸。
抬起右手柔夷,轻轻抚过面容,宛若飞花落入清风中,摇曳起一池的清香。脚下缓缓踱步,左手渐渐起,咻地忽然舞动两条广袖,雪色如玉,月色也为之黯淡神迷。
子默在满地清辉中清声唱道:“
君不行兮夷犹,蹇谁留兮中洲?美要眇兮宜修,沛吾乘兮桂舟。令沅湘兮无波,使江水兮安流。望夫君兮未来,吹参差兮谁思!驾飞龙兮北征,邅吾道兮洞庭……”
她的泪缓缓落下,随着飞快旋转的身姿,伴着广袖飞溅于落花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