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公版明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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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0章

“三月非用绵时,不宜重扰商户。”体乾亦复争,乃命止进万斤。逾年,诏趣进金花银,且购猫睛、祖母绿诸异宝。已上书力谏,体乾请从已言,不纳。内承运库以白劄索部帑十万。体乾执奏,给事中刘继文亦言白答刂非体。帝报有旨,竟取之。体乾又乞承运库减税额二十万,为中官崔敏所格,不得请。是时内供已多,数下部取太仓银,又趣市珍珠黄绿玉诸物。体乾清劲有执,每疏争,积忤帝意,竟夺官。给事中光懋、御史凌琯等交章请留,不听。

神宗即位,起南京兵部尚书,奏言:“留都根本重地,故额军九万,马五千余匹。今军止二万二千,马仅及半,单弱足虑。宜选诸卫余丁,随伍操练,发贮库草场银买马。”又条上防守四事。并从之。万历二年致仕,卒。赠太子少保。

王廷,字子正,南充人。嘉靖十一年进士。授户部主事,改御史。疏劾吏部尚书汪鋐,谪亳州判官。历苏州知府,有政声。累迁右副都御史,总理河道。

三十九年,转南京户部右侍郎,总督粮储。南京督储,自成化后皆以都御史领之,至嘉靖二十六年,始命户部侍郎兼理。及振武营军乱,言者请复旧制,遂以副都御史章焕专领,而改廷南京刑部。未上,复改户部右侍郎兼左佥都御史,总督漕运,巡抚凤阳诸府。

时倭乱未靖,廷建议以江南属镇守总兵官,专驻吴淞,江北属分守副总兵,专驻狼山。遂为定制。淮安大饥,与巡按御史朱纲奏留商税饷军,被诏切让。给事中李邦义因劾廷拘滞,吏部尚书严讷为廷辨,始解。转左侍郎,还理部事。以通州御倭功,加俸二级。迁南京礼部尚书,召为左都御史。奏行慎选授、重分巡、谨刑狱、端表率、严检束、公举劾六事。

隆庆元年六月,京师雨潦坏庐舍,命廷督御史分行振恤。会朝觐天下官,廷请严禁馈遗,酌道里费,以儆官邪,苏民力。帝谒诸陵,诏廷同英国公张溶居守。

中官许义挟刃胁人财,为巡城御史李学道所笞。群珰伺学道早朝,邀击之左掖门外。廷上其状,论戍有差。

御史齐康为高拱劾徐阶,廷言:“康怀奸党邪,不重惩无以定国是。”帝为谪康,谕留阶。拱遂引疾去。而给事中张齐者,尝行边,受贾人金。事稍泄,阴求阶子璠居间,璠谢不见。齐恨,遂摭康疏语复论阶,阶亦引疾去。廷因发齐奸利事,言:“齐前奉命赏军宣大,纳盐商杨四和数千金,为言恤边商、革余盐数事,为大学士阶所格。四和抵齐取贿,踪迹颇露。齐惧得罪,乃借攻阶冀自掩。”

遂下齐诏狱。刑部尚书毛恺当齐戍,诏释为民。拱起再相,廷恐其修郤,而恺亦阶所引,遂先后乞休以避之。给事中周芸、御史李纯朴讼齐事,谓廷、恺阿阶意,罗织不辜。刑部尚书刘自强覆奏:“齐所坐无实,廷、恺屈法徇私。”诏夺恺职,廷斥为民,宥齐,补通州判官。

万历初,齐以不谨罢,恺已前卒。浙江巡按御史谢廷杰讼恺狷洁有古人风,坐按张齐夺官,今齐已黜,足知恺守正。诏复恺官。于是巡抚四川都御史曾省吾言:“廷守苏州时,人比之赵清献。直节劲气,始终无改。宜如毛恺例复官。”

诏以故官致仕。十六年,给夫廪如制,仍以高年特赐存问。明年卒,谥恭节。

毛恺,字达和,江山人。嘉靖十四年进士。授行人,擢御史。坐论洗马邹守益不当投散地,为执政所恶,谪宁国推官。历刑部尚书。太监李芳骤谏忤穆宗,命刑部置重辟。恺奏:“芳罪状未明,非所以示天下公。”芳仍得贳死。恺赠太子少保,谥端简。

葛守礼,字与立,德平人。嘉靖七年,举乡试第一。明年成进士,授彰德推官。巨盗诬富家,株连以百数,守礼尽出之。主狱者谮之御史。会藩府狱久不决,属守礼,一讯即得,乃大惊服。冬至,赵王戒百官朝服贺,守礼独不可。迁兵部主事。父丧服阕,补礼部。宁府宗人悉锢高墙,后稍得脱,因请封。礼部尚书夏言议量复中尉数人。未上,而言入阁,严嵩代之。守礼适迁仪制郎中,驳不行。

故事,郡王绝,近支得以本爵理府事,不得继封。交城、怀仁、襄垣近支绝,以继封请,守礼持之坚。会以疾在告,三邸人乘间行赂,遂得请。旗校诇其事以闻。所籍记赂遗十余万,独无守礼名,帝由是知守礼廉。迁河南提学副使,再迁山西按察使,进陕西布政使,擢右副都御史,巡抚河南。入为户部侍郎,督饷宣、大。改吏部。自左侍郎迁南京礼部尚书。李本署吏部事,希严嵩指考察廷臣,署守礼下考,勒致仕。后帝问守礼安在,左右谬以老病对。帝为叹惜久之。

隆庆元年,起户部尚书。奏言:“畿辅、山东流移日众,以有司变法乱常,起科太重,征派不均。且河南北,山东西,土地硗瘠,正供尚不能给,复重之徭役。工匠及富商大贾,皆以无田免役,而农夫独受其困,此所谓舛也。乞正田赋之规,罢科差之法。又国初征粮,户部定仓库名目及石数价值,通行所司,分派小民,随仓上纳,完欠之数了然可稽。近乃定为一条鞭法,计亩征银。不论仓口,不问石数。吏书夤缘为奸,增减洒派,弊端百出。至于收解,乃又变为一串铃法,谓之夥收分解。收者不解,解者不收,收者获积余之赀,解者任赔补之累。夫钱谷必分数明而后稽核审,今混而为一,是为那移者地也。愿敕所司,酌复旧规。”诏悉举行。于是奏定国计簿式,颁行天下。自嘉靖三十六年以后,完欠、起解、追征之数及贫民不能输纳,备录簿中。自府州县达布政,送户部稽考,以清隐漏那移侵欺之弊。又以户部专理财赋,必周知天下仓库盈虚,然后可节缩调剂。祖宗时令天下岁以文册报部,乃请遣御史谭启、马明谟、张问明、赵岩分行天下董其事,并承敕以行。覃恩例尝边军,或言士伍虚冒,宜乘给赏汰之。守礼言:“此朝廷旷典,乃以贾怨耶?”议乃止。

大学士高拱与徐阶不相能,举朝攻拱。侍郎徐养正、刘自强,拱所厚,亦诣守礼言。守礼不可,养正等遂论拱。守礼寻乞养母归。及拱再相,深德守礼,起为刑部尚书。初,阶定方士王金等狱,坐妄进药物,比子杀父律论死。诏下法司会讯。守礼等议金妄进药无事实,但习故陶仲文术,左道惑众,应坐为从律编戍。

给事中赵奋言:“法司为天下平。昔则一主于入,而不为先帝地;今则一主于出,而不恤后世议。罪有首而后有从,金等为从,孰为首?将以陶仲文为首,则仲文死已久。为法如此,陛下何赖哉!”疏入,报闻。

寻改守礼左都御史。奏言:“畿内地势洼下,河道堙塞,遇潦则千里为壑。

请仿古井田之制,浚治沟洫,使旱潦有备。”章下有司。又申明巡抚事宜,条列官箴、士节六事。守礼议王金狱,与拱合,然不附拱。后张居正欲以王大臣事构杀拱,守礼力为解,乃免。阶、拱、居正更用事,交相轧。守礼周旋其间,正色独立,人以为难。万历三年,以老乞休。诏加太子少保,驰驿归。六年卒。赠太子太保,谥端肃。

靳学颜,字子愚,济宁人。嘉靖十三年举乡试第一。明年成进士,授南阳推官,以廉平称。历吉安知府,治行高,累迁左布政使。隆庆初,入为太仆卿,改光禄。旋拜右副都御史,巡抚山西。应诏陈理财,凡万余言。言选兵、铸钱、积谷最切。其略曰:

宋初禁军十万,总天下诸路亦不过十万,其后庆历、治平间增至百余万。然其时财用不绌。我朝边兵四十万。其后虽增兵益戍,而主兵多缺,不若宋人十倍其初也。然自嘉靖中即以绌乏告,何哉?宋虽增兵,而天下无养兵费。我朝以民养兵,而新军又一切仰太仓。旧饷不减,新饷日增,费一也。周丰镐、汉四都,率有其名而无实。我朝留都之设,建官置卫,坐食公帑,费二也。唐、宋宗亲或通名仕版,或散处民间。我朝分封列爵,不农不仕,吸民膏髓,费三也。有此三者,储畜安得不匮。而其间尤耗天下之财者,兵而已。夫陷锋摧坚,旗鼓相当,兵之实也。今边兵有战时,若腹兵则终世不一当敌。每盗贼窃发,非阴阳、医药、杂职,则丞贰判簿为之将;非乡民里保,则义勇快壮为之兵。在北则借盐丁矿徒,在南则借狼土。此皆腹兵不足用之验也。当限以轮番守戍之法。或远不可征,或弱不可任,则听其耕商,而移其食以饷边。如免班军而征偿,省充发而输赎,亦变通一策也。欲京兵强,亦宜责以轮番戍守。夫京师去宣府、蓟镇才数百里,京营九万卒,岁以一万戍二镇,九年而一周,未为苦也,而怯者与边兵同其劲矣。

又以畿辅之卒填京戍之阙,其部伍、号令、月粮、犒赏亦与京卒同,而畿辅之卒皆亲兵矣。夫京卒戍蓟镇,则延、固之费可省。戍宣府,则宣府、大同之气自张。

寇畏宣、大之力制其后,京卒之劲当其前,则仰攻深入之事鲜矣。

臣又睹天下之民皇皇以匮乏为虑者,非布帛五谷不足也,银不足耳。夫银,寒不可衣,饥不可食,不过贸迁以通衣食之用,独奈何用银而废钱?钱益废,银益独行。独行则藏益深,而银益贵,货益贱,而折色之办益难。豪右乘其贱收之,时其贵出之。银积于豪右者愈厚,行于天下者愈少。更逾数十年,臣不知所底止矣。钱者,泉也,不可一日无。计者谓钱法之难有二:利不鸑本,民不愿行。此皆非也。夫朝廷以山海之产为材,以亿兆之力为工,以贤士大夫为役,何本之费?

诚令民以铜炭赎罪,而匠役则取之营军,一指麾间,钱遍天下矣。至不顾行钱者,独奸豪尔。请自今事例、罚赎、征税、赐赉、宗禄、官俸、军饷之属,悉银钱兼支。上以是征,下以是输,何患其不行哉。

臣又闻中原者,边鄙之根本也。百姓者,中原之根本也,民有终身无银,而不能终岁无衣,终日无食。今有司夙夜不遑者,乃在银而不在谷,臣窃虑之。国家建都幽燕,北无郡国之卫,所恃为腹心股肱者,河南、山东、江北及畿内八府之人心耳。其人率鸷悍而轻生,易动而难戢,游食而寡积者也。一不如意,则轻去其乡;往往一夫作难,千人响应,前事已屡验矣。弭之之计,不过曰恤农以系其家,足食以系其身,聚骨肉以系其心。今试核官廪之所藏,每府得数十万,则司计者安枕可矣。得三万焉,犹足塞转徙者之望。设不满万,岂得无寒心?臣窃意不满万者多也。

臣近者疏请积谷,业蒙允行。第恐有司从事不力,无以塞明诏。敢即臣说申言之:

其一曰官仓,发官银以籴也。一曰社仓,收民谷以充也。官仓非甚丰岁不能举,社仓虽中岁皆可行。唐义仓之开,每岁自王公以下皆有入。宋则准民间正税之数,取二十分之一以为社。诚仿而推之,就土俗,合人情,占岁候以通其变,计每岁二仓之入以验其功,著为令,而岁岁修之,时其丰歉而敛散之。在官仓者,民有大饥则以振。在民仓者,虽官有大役亦不听贷。借此藏富于民,即藏富于国也。今言财用者,不忧谷之不足,而忧银之不足。夫银实生乱,谷实弭乱。银之不足,而泉货代之;五谷不足,则孰可以代者哉?故曰明君不宝金玉,而宝五谷,伏惟圣明垂意。

疏入,下所司议,卒不能尽行也。

寻召为工部右侍郎,改吏部,进左侍郎。学颜内行修洁,见高拱以首辅掌铨,专恣甚,遂谢病归,卒。弟学曾,山西副使。治绩亦有闻。

赞曰:明之中叶,边防堕,经费乏。当时任事之臣,能留意于此者鲜矣。若杨博、马森、刘体乾、葛守礼、靳学颜之属,庶几负经济之略者。就其设施与其所建白,究而行之,亦补苴一时而已,况言之不尽行,行之不能久乎!自时厥后,张居正始一整饬。居正殁,一切以空言从事,以迄于亡。盖其坏非朝夕之积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