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文忠公聞師奇逸。造其室。未有以異之。與客碁。師坐其旁。文忠遽收局。請因碁說法。師即令撾鼓陞座。曰。若論此事。如兩家著碁相似。何謂也。敵手知音。當機不讓。若是綴五饒三。又通一路始得。有一般底。祇解閉門作活。不會奪角衝關。硬節與虎口齊彰。局破後。徒勞綽幹。所以道。肥邊易得。瘦肚難求。思行則住往失粘。心麤而時時頭撞。休誇國手。謾說神仙。贏局輸籌即不問。且道黑白未分時。一著落在甚麼處。良久。曰。從來十九路。迷悟幾多人。文忠嘉歎。從容謂同僚曰。修初疑禪語為虗誕。今日見此老機緣。所得所造非悟明於心地。安能有此妙旨哉。
師老。退休於會聖巖。因閱班固九流。遂擬之作九帶。敘佛祖教義。博採先德機語。參同印證。其一曰佛正法眼帶。其二曰佛法藏帶。其三曰理貫帶。其四曰事貫帶。其五曰事理縱橫帶。其六曰屈曲帶。其七曰妙叶兼帶。其八曰金鍼雙鎖帶。其九曰平懷常實帶。學者既已傳誦。師曰。若據圓極法門。本具十數。今此九帶已為諸人說了。更有一帶。還見得麼。若也見得親切分明。却請出來說看。說得分明。許汝通前九帶。圓明道眼。若見不親切。說不相應。惟依吾語而為己解。則名謗法。大眾。到此如何。眾無語。師叱之去。
金山曇頴達觀禪師
師首謁太陽玄禪師。遂問。洞山特設偏正君臣。意明何事。陽曰。父母未生時事。師曰。如何體會。陽曰。夜半正明。天曉不露。師罔然。遂謁谷隱。舉前話。隱曰。太陽不道不是。祇是口門窄。滿口說未盡。老僧即不然。師問。如何是父母未生時事。隱曰。糞墼子。師曰。如何是夜半正明。天曉不露。隱曰。牡丹花下睡猫兒。師愈疑駭。一日普請。隱問。今日運薪耶。師曰。然。隱曰。雲門問僧。人搬柴。柴搬人。如何會。師無對。隱曰。此事如人學書。點畫可效者工。否者拙。蓋未能忘法耳。當筆忘手。手忘心。乃可也。師於是默契。良久。曰。如石頭云。執事元是迷。契理亦非悟。隱曰。汝以為藥語。為病語。師曰。是藥語。隱呵曰。汝以病為藥。又安可哉。師曰。事如函得葢。理如箭直鋒。妙寧有加者。而猶以為病。實未喻旨。隱曰。妙至是。亦祇名理事。祖師意旨。智識所不能到。矧事理能盡乎。故世尊云。理障。礙正見知。事障。續諸生死。師恍如夢覺。曰。如何受用。隱曰。語不離窠臼。安能出葢纏。師歎曰。纔涉唇吻。便落意思。盡是死門。終非活路。住後。示眾曰。纔涉唇吻。便落意思。盡是死門。俱非活路。直饒透脫。猶在沈淪。莫教孤負平生。虗度此世。要得不孤負平生麼。拈拄杖。卓一下。曰。須是莫被拄杖謾始得。看看。拄杖子穿過你諸人髑髏。[跳-兆+孛]跳入你鼻孔裏去也。又卓一下。
過京師。寓止駙馬都尉李端愿之園。李公問曰。地獄畢竟是有是無。師曰。諸佛向無中說有。眼見空花。太尉就有裏尋無。手搘水月。堪笑眼前見牢獄不避。心外見天堂欲生。殊不知欣怖在心。善惡成境。太尉但了自心。自然無惑。李曰。心如何了。師曰。善惡都莫思量。李曰。不思量後。心歸何所。師曰。且請太尉歸宅。
上堂。山僧平生意好相撲。祇是無人搭對。今日且共首座搭對。捲起袈裟下座。索首座相撲。座纔出。師曰。平地上喫交。便歸方丈。
光慶遇安禪師
上堂。欲識曹谿旨。雲飛前面山。分明真實箇。不用別追攀。僧問。古德有言。井底紅塵生。山頭波浪起。未審此意如何。師曰。若到諸方。但恁麼問。曰。和尚意旨如何。師曰。適來向汝道甚麼。
景清居素禪師
僧問。即此見聞非見聞。為甚麼法身有三種病。二種光。師曰。填凹就缺。
駙馬李遵勖居士
公謁谷隱。問出家事。隱以崔趙公問徑山公案答之。公於言下大悟。作偈曰。學道須是鐵漢。著手心頭便判。直趨無上菩提。一切是非莫管。
公一日與堅上座送別。公問。近離上黨。得屆中都。方接麈談。遽回虎錫。指雲屏之翠嶠。訪雪嶺之清流。未審此處彼處的的事作麼生。座曰。利劍拂開天地靜。霜刀纔舉斗牛寒。公曰。恰值今日耳聵。座曰。一箭落雙鵰。公曰。上座為甚麼著草鞋睡。座以衣袖一拂。公低頭曰。今日可謂降伏也。座曰。普化出僧堂。
華嚴道隆禪師
師初參石門徹和尚。問曰。古者道。但得隨處安閒。自然合他古轍。雖有此語。疑心未歇時如何。石門曰。知有。乃可隨處安閒。如人在州縣住。或聞或見。千奇百怪。他總將作尋常。不知有而安閒。如人在村落住。有少聲色。則驚怪傳說。師於言下有省。
文公楊億大年居士
公問廣慧曰。承和尚有言。一切罪業。皆因財寶所生。勸人疏於財利。況南閻浮提眾生以財為命。邦國以財聚人。教中有財法二施。何得勸人疏財乎。慧曰。旛竿尖上鐵籠頭。公曰。海壇馬子似驢大。慧曰。楚雞不是丹山鳳。公曰。佛滅二千歲。比丘少慙愧。
投子義青禪師
師謁見圓通秀禪師。無所參問。惟嗜睡而已。執事白通。通即曳杖入堂。見師正睡。乃擊牀呵曰。我這裏無閒飯與上座喫了打眠。師曰。和尚教某何為。通曰。何不參禪去。師曰。美食不中飽人喫。通曰。爭奈大有人不肯上座。師曰。待肯。堪作甚麼。通曰。上座曾見甚麼人來。師曰。浮山。通曰。怪得恁麼頑賴。遂握手相笑。歸方丈。
興陽清剖禪師
師在太陽作園頭。種瓜次。陽問。甜瓜何時得熟。師曰。即今熟爛了也。曰。揀甜底摘來。師曰。與甚麼人喫。曰。不入園者。師曰。未審不入園者還喫也無。曰。汝還識伊麼。師曰。雖然不識。不得不與。陽笑而去。
僧問。娑竭出海乾坤震。覿面相逢事若何。師曰。金翅鳥王當宇宙。箇中誰是出頭人。曰。忽遇出頭時又作麼生。師曰。似鶻捉鳩君不信。髑髏前驗始知真。曰。恁麼則叉手當胸。退身三步也。師曰。須彌座下烏龜子。莫待重遭點額回。
羅浮山顯如禪師
師初到太陽。陽問。汝是甚處人。曰。益州。陽曰。此去幾里。曰。五千里。陽曰。你與麼來。還曾踏著麼。曰。不曾踏著。陽曰。汝解騰空那。曰。不解騰空。陽曰。爭得到這裏。曰。步步不迷方。通身無辨處。陽曰。汝得超方三昧耶。曰。聖心不可得。三昧豈彰名。陽曰。如是。如是。
修撰曾會居士
公幼與明覺同舍。及冠。異塗。天禧間。公守池州。一日。會於景德寺。公遂以中庸。大學。參以楞嚴符宗門語句質明覺。覺曰。這箇尚不與教乘合。況中庸。大學耶。學士要徑節理會此事。乃彈指一下。曰。但恁麼薦取。公於言下領旨。
雲居曉舜禪師
師參洞山。一日。如武昌行乞。首謁劉居士。士曰。老漢有一問。若相契。即請開疏。若不相契。即請還山。遂問。古鏡未磨時如何。師曰。黑似漆。磨後如何。師曰。照天照地。士長揖曰。且請上人還山。師懡[怡-台+羅]而歸。洞山問其故。師述前語。山曰。汝問我。師理前問。山曰。此去漢陽不遠。師進後語。山曰。黃鶴樓前鸚鵡洲。師於言下大悟。
師嘗譏天衣說葛藤禪。一日。聞懷遷化。於法堂上合掌云。且喜葛藤樁子倒了也。秀圓通時在會中作維那。每見訶罵不已。乃謂同列曰。我須與這老漢理會一上。及夜參。又如前訶罵。秀出眾厲聲曰。豈不見圓覺經中道。師遽曰。久立大眾。伏惟珍重。便歸方丈。秀曰。這老漢通身是眼。罵得懷和尚也。
翠巖真點胸常罵師說無事禪。石霜永和尚令人傳語云。舜在洞山悟古鏡因緣豈是說無事禪。你罵他。自失却一隻眼。師聞之。作頌曰。雲居不會禪。洗脚上牀眠。冬瓜直儱侗。瓠子曲彎彎。永和尚亦作頌曰。石霜不會禪。洗脚上牀眠。枕子撲落地。打破常住磚。
上堂。諸方有弄蛇頭。撥虎尾。跳大海。劍刃裏藏身。雲居這裏。寒天熱水洗脚。夜間脫韈打睡。早朝旋打行纏。風吹籬倒。喚人夫劈蔑縛起。
師問秀圓通曰。你見懷和尚有何言句。秀舉懷投機頌。師曰。不好。別有甚言句。秀曰。一日有長老來參。懷舉拂子云。會麼。云。不會。懷云。耳朵兩片皮。牙齒一具骨。師歎曰。真善知識。
佛日契嵩禪師
師得法於洞山。師夜則頂戴觀世音菩薩像而誦其號。必滿十萬乃寢。自是世間經書章句。不學而能。作原教論十萬餘言。以抗宗韓排佛之說。讀者畏服。後居永安蘭若。著禪門定祖圖。傳法正宗記。輔教編上進。仁宗嘉賞。令編次入藏。賜號明教。
太守許式
公得法於洞山。一日。與泐潭澄。上藍溥坐次。潭問。聞郎中道。夜坐連雲石。春栽帶雨松。當時答洞山甚麼話。公曰。今日放衙早。潭曰。聞答泗州大聖揚州出現語。是否。公曰。別點茶來。潭曰。名不虗傳。公曰。和尚早晚回山。潭曰。今日被上藍覰破。藍便喝。潭曰。須你始得。公曰。不奈船何。打破戽斗。
公入上藍僧堂。問首座。年多少。曰。六十八。公曰。僧臘多少。曰。四十七夏。公曰。聖僧得幾夏。曰。與虗空齊受戒。公拍板頭曰。下官喫飯不似首座喫鹽多。
玉泉承皓禪師
無盡居士張公奉使京西南路。就謁之。問曰。師得法何人。師曰。復州北塔廣和尚。公曰。與伊相契可得聞乎。師曰。只為伊不肯與人說破。公善其言。
僧入室次。狗子在室中。師叱一聲。狗子便出去。師曰。狗却會。你却不會。
一日。眾集。師問曰。作什麼。曰。入室。師曰。待我抽解來。及上廁來。見僧不去。以拄杖趕散。
示寂。門人圍繞。師笑曰。吾年八十一。老死舁屍出。兒郎齊著力。一年三百六十日。言畢而逝。
育王懷璉大覺禪師
師持律嚴甚。仁廟嘗賜以龍腦鉢盂。師對使者焚之。曰。吾法以壞色衣。以瓦鉢食。此鉢非法。仁廟益嘉歎。
師自京師乞還山。時英宗賜手詔。有經過庵院。任性住持語。師藏之不以示人。東坡為師撰宸奎閣記。欲一見之。師終不出。示寂後。始得之笥中。示寂之時。年八十二。
法昌倚遇禪師
師謁北禪。禪問。近離甚處。師曰。福嚴。禪曰。思大鼻孔長多少。師曰。與和尚當時見底一般。禪曰。汝道我見時長多少。師曰。和尚大似不曾到福嚴。禪曰。學語之流。又問。來時馬大師安樂否。師曰。安樂。禪曰。向汝道甚麼。師曰。教和尚莫亂統。禪曰。念汝新到。不能打得你。師曰。某甲亦放和尚過。茶罷。禪問。鄉里甚處。師曰。漳州。禪曰。三平在彼作甚麼。師曰。說禪說道。禪曰。年多少。師曰。與露柱齊年。禪曰。有露柱且從。無露柱年多少。師曰。無露柱。一年也不少。禪曰。夜半放烏雞。
師事北禪最久。慈明過北禪。師侍立。禪曰。汾陽獅子。可煞威獰。明曰。不道來者齩殺。禪曰。審如此。汾陽門下道絕人荒耶。明舉拂子曰。這箇因甚到今日。禪未及對。師從旁曰。養子不及父。家門一世衰。禪呵曰。汝具甚眼目乃敢爾。師曰。若是齩人獅子。終不與麼。明將去。至龍牙像前指問師云。誰像。師曰。龍牙像。明曰。既是龍牙像。為甚在北禪。師曰。兩彩一賽。明曰。像在此。龍牙在甚處。師擬對。明掌之曰。莫道不能齩人。師曰。乞兒見小利。明呵逐之。
遊廬山。寓圓通。時大覺璉公方赴詔。辭眾曰。此事分明須薦取。莫教累劫受輪迴。師問曰。如何是此事。曰。薦取。師曰。頭上是天。脚下是地。薦箇甚麼。曰。不是知音者。徒勞話歲寒。師曰。豈無方便。曰。胡人飲乳。反怪良醫。師曰。暴虎憑河。徒誇好手。拍一拍歸眾。
師在雙嶺受法昌請。與英。勝二首座相別。曰。三年聚首。無事不知。檢點將來。不無滲漏。以拄杖畫一畫。曰。這箇即且止。宗門事作麼生。英曰。須彌安鼻孔。師曰。恁麼則臨崖看滸眼。特地一場愁。英曰。深沙努眼睛。師曰。爭奈聖凡無異路。方便有多門。英曰。鐵蛇鑽不入。師曰。這般漢有甚共語處。英曰。自緣根力淺。莫怨太陽春。却畫一畫。曰。宗門事且止。這箇事作麼生。師便掌。英曰。這漳州子。莫無去就。師曰。你這般見解。不打更待何時。又打。英曰。也是老僧招得。
住後。英。勝到山相訪。英曰。和尚尋常愛點檢諸方。今日因甚麼却來古廟裏作活計。師曰。打草祗要驚蛇。英曰。莫塗糊人好。師曰。你又刺頭入膠盆作甚麼。英曰。古人道。我見兩箇泥牛鬥入海。所以住此山。未審和尚見箇甚麼。師曰。你他時異日有把茆葢頭。人或問你。作麼生祗對。英曰。山頭不如嶺尾。師曰。你且道還當得住山事也無。英曰。使钁不及拖犂。師曰。還曾夢見古人麼。英曰。和尚作麼生。師展兩手。英曰。蝦跳不出斗。師曰。休將三寸燭。擬比太陽輝。英曰。爭奈公案現在。師曰。亂統禪和。如麻似粟。
雲居了元佛印禪師
師入室次。蘇子瞻適至。師曰。此間無坐處。蘇曰。暫借佛印四大為座。師曰。山僧有一問。學士道得即請坐。道不得即輸玉帶。蘇欣然請問。師曰。四大本空。五陰非有。居士向甚麼處坐。蘇遂施帶。師答一衲。
西塞帥王公韶自以殺業重。祈為澡雪。請說法上藍。師炷香曰。此香為殺人不眨眼上將軍立地成佛大居士。眾稱善。韶亦悠然意消。
智海逸正覺禪師
僧問。古鏡未磨時如何。師曰。青青河畔草。曰。磨後如何。師曰。鬱鬱園中柳。曰。磨與未磨。是同是別。師曰。同別且置。還我鏡來。僧擬議。師便喝。
道士問。如何是道。師曰。龍吟金鼎。虎嘯丹田。曰。如何是道中人。師曰。吐故納新。曰。道與道中人相去多少。師曰。罥鶴顛崖上。沖天昧米民。
五雲華嚴志逢禪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