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他走了,趁别人不注意的时候。他不在房里。啊,是的,他走了,他走了!”说着,雷切尔靠在墙上,放肆地发出一阵阵尖声狂笑。这种歇斯底里的突然发作,使我毛骨悚然,我急忙按铃唤来仆人把她扶回房去。我询问她关于布伦顿的情况,她依然尖叫着,哭泣不止。显然,布伦顿真的不见了。他的床昨夜没有人睡过的痕迹,从他前夜回房以后,再也没有人见过他。不知道他是怎样离开住宅的,因为早晨门窗都是闩着的。他的衣服、表和钱,都放在屋里,只有一套常穿的黑衣服不见了。他穿着拖鞋走了,却把长筒靴留了下来。那么管家布伦顿会到哪里去了呢?他现在又怎么样了呢?
“‘我们把整个庄园从地下室到阁楼都搜查了一遍,可是连他的影子都没有见到。这座老宅就像迷宫一样,尤其是那些古老的厢房,现在已经没有人居住。可是我们反复搜查了每个房间和地下室,结果还是没有发现他的踪迹。我很难相信他空手而去,可是他又能到什么地方去呢?我叫来了警察也找不到他的下落。前夜曾经下过雨,我们仔细查看庄园四周的草坪与小路,依然毫无收获。情况就是这样。后来事情又有了新进展,把我们的注意力从这个疑团上引开了。
“‘雷切尔·豪厄尔斯那两天病得很厉害,有时意识不清,有时歇斯底里,我便给她雇了一个陪护。在布伦顿失踪后的第三个夜晚,陪护见病人睡得很甜,便坐在扶手椅上打盹,次日清晨醒来,发现病床上空空如也,窗户大开,病人已不见踪影。陪护立即叫醒了我,我带着两个仆人出发去找寻那个失踪的姑娘。她的去向并不难查找,从她窗下开始,我们沿着她的足迹,穿过草坪,来到小湖边。到了这里,足迹消失在石子路附近,而这条石子路是通往园地的。这个小湖水深八英尺,当看到这个可怜的疯姑娘的足迹消失在湖边,当时我们的心情可想而知了。
“‘我们立即打捞遗体,但是连尸体的影子也没找到。反而,我们从湖中捞出一件最意料不到的东西,那是一个亚麻布口袋,里面装着一堆陈旧生锈的金属件,和一些无光泽的水晶和玻璃制品。除此之外,我们没有从湖里捞上其他东西。虽然昨天我们竭尽一切可能进行搜寻和询问,可是对雷切尔·豪厄尔斯和理查德·布伦顿的命运,我们仍然无从得知,警方也无能为力。我只好来找你,这是最后的希望了。’
“华生,你可以想象,我是多么急不可耐地倾听着这一连串离奇事件,又是多么极力地把它们的细节串连到一起,并找出所有事件的共同主线来。管家失踪了,女仆也失踪了,女仆曾经爱过管家,但后来又怨恨他。姑娘具有威尔士血统,冲动易怒。她对管家的失踪表现得十分激动。她把装着怪东西的口袋投入湖中。这些都是需要我们仔细思考的问题,但是这些问题都不是最关键的问题。引起这一连串事件的导火索是什么呢?现在只有这一连串错综复杂的事件的结尾。
“我说道:‘马斯格雷夫,我必须看看那份文件,那份你的管家宁可冒着丢掉工作的危险也要读的文件。’
“‘我们家族的礼典是一件非常荒唐的事。’马斯格雷夫回答道,‘不过它是前人留下的,至少还有些可取之处。如果你愿意看的话,我有这份礼典问答词的抄件。’
“华生,马斯格雷夫把我现在拿着的这份文件递给了我,这就是马斯格雷夫家族中每个成年人都必须遵守的奇怪教义问答抄件。请听这份问答词的原文。
“‘它是谁的?’
“‘是那个走了的人的。’
“‘谁应该得到它?’
“‘那个即将到来的人。’
“‘太阳在哪里?’
“‘在橡树上面。’
“‘阴影在哪里?’
“‘在榆树下面。’
“‘如何测量它?’
“‘向北十步再十步,向东五步再五步,向南两步再两步,向西一步再一步,就在下面。’
“‘我们该用什么去换取它?’
“‘用我们的所有。’
“‘为什么我们要这样做呢?’
“‘因为要遵守诺言。’
“‘原件没有写明日期,但是,文件上的文字是用十七世纪中叶的拼写法写的。’马斯格雷夫说道,‘不过,我估计这对你破案没有多大帮助。’
“‘至少,’我说道,‘它提供了我们另外一个不可解的谜,而且比原来的谜更有趣。很可能是解了这个谜,那个谜也随之解开了。请原谅,马斯格雷夫,我认为,你的管家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并且比他主人家十代人都聪明。’
“‘我难以领会你的意思,’马斯格雷夫说道,‘我觉得这份文件并没有什么实际重要意义。’
“‘正相反,我觉得这份文件意义重大,我想布伦顿和我的看法一致,很可能,在那天夜里被你抓住之前,他早已看过这份文件了。’
“‘这是很有可能的,我们从来也没有好好收藏它。’
“‘照我推测,他最后一次翻它,不过是想记住它的内容罢了。我知道,他正用各种地图和草图与文件对照,你一进来,他就慌忙把那些图塞进衣袋。’
“‘确实如此。但他和我们家族的这种旧习俗有什么关系呢?这个无聊的礼典有什么意义呢?’
“‘我并不认为查明这个问题会有多大困难,’我说道,‘如果你同意,我们可以搭乘首班火车去苏塞克斯,到现场把这事深入调查一下。’
“我们两个人当天下午便到了赫尔斯通。这座著名的古老建筑物与我们在照片和记载中看到的一样,所以我就不详细介绍了,只想说明那是一座L形的建筑物。长的一排房子样式较近代,短的一排房子是古代遗留的房屋中心,其他房屋都是从这里扩建出去的。在旧式房屋中间的笨重低矮的门楣上,刻着一六○七年字样。不过行家们都认为,那屋梁和石造构件的实际年代比这个日期还要久远些。旧式房屋的墙壁又高又厚,窗户都非常小,因此这一家人在上一世纪就盖了那一排新房。现在旧房除了做库房和酒窖外,别无他用。房子四周种植着茂密的古树,形成一个环境幽雅的小花园,我的委托人提到的那个小湖紧靠着林荫路,离房屋大概有二百码。
“华生,我敢肯定,这决不是孤立的三个谜,而只是一个谜。如果我能正确地理解‘马斯格雷夫礼典’的意义,就一定能找到线索,查明管家布伦顿和女仆豪厄尔斯失踪的事实真相。于是我全身心地投入这件事。为什么管家急于掌握那些古老仪式的问答?显然是因为他看出了其中的奥秘,而这家乡绅历代人却没有注意到这个奥秘。布伦顿指望能从这种奥秘中牟取私利。那么,这奥秘究竟是什么?它对管家的命运又有什么影响呢?
“我把礼典读了一遍,便明白了,礼典中关于测量法的某些语句一定暗示着某个地点,如果能够找到这个地点,破解谜团就指日可待了。马斯格雷夫的先人认为必须用这种特殊方式才能使后代不忘这个秘密。要开始动手,我们知道了两个方位标杆:一棵橡树和一棵榆树。找橡树根本不难,它就在房屋的正前方,车道的左边,橡树丛中有一棵最古老的,是我见过的最高大的树。
“‘草拟你家礼典的时候就有了这棵橡树吗?’当我们驾车经过橡树时,我问道。
“‘估计在诺耳曼人征服英国时,就有这棵树了,’马斯格雷夫答道,‘这棵橡树足有二十三英尺粗呢。’
“我推测的一点已经得到了证实,我便问道:‘你们家有老榆树吗?’
“‘那边以前曾有一棵很老的榆树,十年前被雷电击中了。我们把树干锯掉了。’
“‘你能指出那棵榆树的位置吗?’
“‘当然可以了。’
“‘没有别的榆树了吗?’
“‘没有老榆树了,但有许多新榆树。’
“‘我想看看这棵老榆树的位置。’
“我们乘坐的是单马车,还没有进屋,委托人就把我引到草坪的一个坑洼处,说那就是榆树过去生长的位置。这位置几乎就处于橡树和房屋的正中间。看来,我的调查正有所进展。
“‘我想我们不可能知道这棵榆树的高度了吧?’我问道。
“‘我可以立刻告诉你,榆树高六十四英尺。’
“‘你怎么知道的呢?’我吃惊地问道。
“‘我的老家庭教师以前经常让我做三角函数的练习,往往是测量高度。我在少年时代就测算过庄园里的每棵树和每幢建筑物的高度。’
“太好了。数据来得比我想的还快啊。
“‘管家曾询问你榆树的事吗?’我问道。
“雷金纳德·马斯格雷夫惊讶地望着我。‘经你一提醒我倒想起来了,几个月之前,布伦顿在与马夫争论时,确实曾询问我榆树的高度。’他回答道。
“太妙了,华生,这说明我的思路对了。我抬头看看,太阳已经偏西,我算出,不用一小时,就要正处于老橡树最顶端的枝头上空。礼典中提到的一个条件满足了。榆树的阴影一定是指阴影的长度,不然为什么不选树干做标杆呢?于是,我确定了太阳正照在橡树顶时,榆树阴影的最远端所落的位置。”
“福尔摩斯,那一定是非常困难的,因为榆树已经不在了。”我说道。
“嗯,我坚信,既然布伦顿能做到,我也能做到。何况,这其实并不困难。我和马斯格雷夫走进他的书房,削了这个木钉。我把这条长绳绑在木钉上,每隔一码打一个结,然后把两根钓竿绑在一起,总长度正好是六英尺,便和我的委托人回到老榆树的位置。这时太阳正好处于橡树顶。我把钓竿一端插入土中,记下阴影的方向,丈量了阴影的长度,影子长九英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