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坎默多吃惊地望着他说:“伙计,你疯了吗?这地方的警察和侦探难道我们还见得少吗?他们又能把我们如何?”
“不,不,他不是本地人。如你所说,那些本地的侦探我们都了如指掌,他们是不能把我们怎样的,可你听说过平克顿的侦探吗?”
“我听说过这些人的名字。”
“好,你要知道,被他们盯上可没有好果子吃。这不是一家漫不经心的政府机构,而是一群办事极为细心的智囊,他们如果决定插手此事,就必定会不达目的绝不罢休。假如一个平克顿的侦探要调查我们,那大家就全完了。”
“我们必须杀了他。”
“啊,你想到的首先是这个!那就必然要在会上提出来了?我就知道会出人命的。”
“当然,杀了人又怎样?这地方不是常常能见到这种事吗?”
“你说得没错,可我并不想害死什么人啊,这样我的内心又将不得安宁了。可是我现在连自己的性命都无法担保。上帝啊,我该怎么办?”他犹豫不决,痛苦地前后摇动着身体。
他的话使麦坎默多深有感触,他显然是同意莫里斯对危机的看法的,必须去面对它。麦坎默多抓住莫里斯的肩膀,热诚地摇晃着他。
“喂,老兄,”麦坎默多激动得大声喊叫道,“你就像个老太太一样哭丧着脸坐在这儿,会有用吗?我们来看看情况。这人是谁?他在哪儿?你是怎么知道他的?为什么你要来找我?”
“我找到你是因为你能帮我想办法。我曾经告诉过你,在我来到这之前,在西部地区开了一家商店,那里有我的一帮好朋友。其中一个朋友在电报局工作,我昨天收到一封他的来信。开头就写得很清楚,你可以自己看一下。”
只见信上写道:
那些死酷党人现在怎么样了?我最近经常在报上看到关于他们的报道。我希望不久就能得到你的消息。听说已经有五家公司和两家铁路局联手,开始认真调查这件事情了。他们既然已经下定决心,我敢说他们一定会到那里去的。他们会直接插手案件。平克顿侦探公司正奉命着手调查此事,他们中的佼佼者伯蒂·爱德沃兹已经接手一些案件。会有人去阻止这些罪恶的事情再度发生的。
“请再看看附言吧。”
当然,我所说的也只是在日常工作中了解到的概况,无法进一步说清此事。他们用一种奇怪的密码交流,我弄不明白其中的含意。
麦坎默多手里拿着这封信,一言不发地静坐了许久,他感到眼前仿佛升起一团迷雾,脚下是万丈深渊。
“还有谁知道这件事?”麦坎默多问道。
“我没有告诉其他人。”
“不过这个人,你的朋友,他还会写信给别人吗?”
“嗯,我敢说他还认识一两个人。”
“是分会里的人吗?”
“很可能。”
“我之所以问这个,是因为他也许在给别人的信件里描述了伯蒂·爱德沃兹的样子,那么我们就可以追踪到这个人了。”
“的确,这有可能,但我想他并不认识爱德沃兹。他只是从日常业务中得知了这个消息,我不认为他和平克顿的侦探会有什么交情。”
麦坎默多猛地跳了起来。
“上帝!”他喊道,“我想我知道这人是谁了。我之前没想到有这么一回事,多么愚蠢!不过幸运的是,在他尚未对我们造成伤害之前,我们就可以先收拾他。嘿,莫里斯,这件事你就交给我去办吧,行吗?”
“当然,只要你不把我牵扯进去。”
“放心吧,你完全可以坐在一旁观看。我甚至不需要提你的名字,一切都由我自己承担,就当这信是写给我的。这下你满意了吗?”
“这正合我意。”
“那么,我们的谈话就到这里,你要保持缄默。现在我要去参加集会了,很快我们就能使这个老平克顿侦探感到泄气的。”
“你们不会是要干掉他吧?”
“莫里斯兄弟,你知道得越少,就越能减轻负罪感。你可以好好睡一觉,不必再过问此事,由它去吧。把它交给我来办。”
莫里斯临走时忧愁地摇了摇头,叹道:“我觉得自己的双手沾满了他的鲜血。”
“不管怎样,自我防卫不能算是谋杀,”麦坎默多咧着嘴笑道,“与其让他杀了我们,不如我们先干掉他。如果长期让他待在山谷里,总有一天他会把我们一网打尽的。嘿,莫里斯兄弟,全分会的人都应该感谢你,选你当身主,因为你拯救了全分会的人。”
然而从他处理此事的态度上看,并没有他说的那么轻松。他开始十分认真地思考这个新消息。或许是他心中有愧,也可能是出于对平克顿侦探威名显赫的担心,又或者他知道这些庞大而富有的公司下定决心要清除死酷党人,不管出于何种考虑,他的行动表明,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那些凡是有可能将他牵扯进刑事案件的信件,在他出门前都被销毁了。之后他满意地长舒了一口气,感到些许安全。可是危险似乎还没有远离他,因为途中他经过老榭弗特家时,又在门口停了下来。老榭弗特早已禁止麦坎默多走进他家,可是麦坎默多在窗户上轻轻敲了两下,伊蒂便走出来迎接他。她情人眼中那凶狠倔犟的神情消散了,但伊蒂从他严肃的脸上感受到了危险的气息。
“你肯定遇到了什么事!”伊蒂高声喊道,“哦,杰克,你有危险了,对吗?”
“没错,亲爱的,不过事情还不算太糟。在这件事产生危害之前,让我们搬到别处去吧,这可是明智之举。”
“搬走?”
“我答应过要带你离开,我想是时候了。今晚有个坏消息,我们遇到麻烦了。”
“是警察吗?”
“嗯,是个平克顿的侦探。不过,亲爱的,你不必为此担心,也不必知道这事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我脱不了干系,必须尽快摆脱它。你答应过会跟我一起离开的。”
“是的,杰克,倘若能使你得救。”
“在某些事情上我是诚实的,伊蒂,我绝不愿意伤害你美丽身躯上的一根毛发。你就像是坐在云端的黄金宝座上,我时常仰望你,却决不愿意把你从那里拉下一英寸的距离。你相信我吗?”
伊蒂默默地将手放到麦坎默多手中。
“好,那么请你听好,照我的话去做,因为这是我们唯一的生路。这个山谷中将有大事发生,对此我深信不疑。很多人都面临着危险,不管怎样,我也在其中。如果我离开这儿,你也要跟我一起走,无论白天还是黑夜!”
“我一定会去找你的,杰克。”
“不,不,你必须和我一起走。一旦离开了这里,我就永远不能再回来了。或许为了躲避警察的追踪,我甚至不能给你写信,又怎能把你留下呢?我以前住的那个地方有一个好心的妇人,等我们安顿好,就马上结婚。你愿意跟我一起走吗?”
“是的,杰克,我会跟你一起走。”
“你如此信任我,感谢上帝!倘若我辜负了你,我就是一个从地狱里钻出来的魔鬼!现在请你听好了,伊蒂,一旦你接到我给你的字条,就必须抛开一切,马上去车站候车室等我,我会到那儿找你。”
“一接到你的字条,无论白天或是夜晚,我一定会去,杰克。”
麦坎默多已经做好了离开此地的准备,心情渐渐恢复了平静,他朝着分会大楼走去。那里聚满了人,集会已经开始了。他对了暗号,通过了戒备森严的外、内部警卫才进了会议厅。看到麦坎默多走进来,人们纷纷对他表示欢迎。长长的会议厅里挤满了人,烟雾之中,他看到了身主麦金蒂那乱成一团的黑发,鲍德温凶残的、不友好的表情,以及书记员哈拉威那张鹫鹰一样的脸,此外还有十几个分会头目的面孔。他欣喜地看到他们都在这里,可以一起商议这个刚刚得到的消息。
“我们见到你真高兴,兄弟!”身主麦金蒂大喊道,“这儿有一件事,正等着一个所罗门王的公正裁决呢。”
“是兰德和伊肯,”坐在麦坎默多身边的人向他解释道,“他们到斯蒂列镇去执行任务,两个人都说是自己枪杀了克雷布那个老家伙,抢着要分会的赏金。你说,究竟是谁开枪把他打死的?”
麦坎默多忽然从座位上站起来,同时举起了手。他脸上的表情让大家都吃惊地向他看去。会场陷入了一片沉寂,大家都等着他开口。
“尊敬的身主,”麦坎默多严肃地说,“我有要紧的事向你汇报!”
“既然麦坎默多兄弟有急事,”麦金蒂说道,“按规定应该优先讨论。现在,兄弟,你可以说了。”
麦坎默多从衣袋里掏出那封信。
“尊敬的身主,各位弟兄,”麦坎默多说道,“今天我要告诉各位一个坏消息。但我们提前知道并讨论出对策,总比在毫无戒备的情况下就遭遇突袭要好得多。据可靠消息说,国内一些财大气粗的集团正联手打算对付我们,那个平克顿的侦探,伯蒂·爱德沃兹已经来到了这个山谷中着手调查,试图把我们中的许多人送进重犯监狱。这就是我要说的要紧事,请大家共同商议对策。”
大厅里顿时鸦雀无声。过了一会儿,身主麦金蒂终于打破沉静道:“麦坎默多兄弟,你是从哪里得到这个消息的?”
“我刚刚接到一封信,信里说明了一切。”麦坎默多大声地朗读了那段内容,然后他接着说,“我必须遵守承诺,不便公开这封信的详细内容,也不能把它交给你们,但我向你们保证,信中再也没有牵涉本会利益的事情了。我一得到这个消息,就立即赶来这里向诸位报告。”
“请容许我说一句,”一个老会员说道,“我知道伯蒂·爱德沃兹,他是平克顿侦探公司中赫赫有名的一个侦探。”
“有谁见过他吗?”
“是的,我见过他。”麦坎默多说道。
大厅里响起一阵惊诧的低语声。
“我敢说他跑不出我们的手心,”麦坎默多笑着说道,“假如我们的行动足够迅速而机智,那么很快就能把这事摆平。要是你们信得过我,并给我一些帮助,就更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可是,他有什么可怕的呢?我们做过的事,他究竟能知道多少呢?”
“参议员先生,如果所有人都和你一样坚强可靠,你也许还可以这么说。可是在这个人的背后,有许多实力雄厚的资本家,难道你认为我们中间就没有一个意志薄弱的弟兄,会被金钱所收买吗?他会知道我们的秘密,甚至可能已经把它弄到手了。现在只有一个办法。”
“那就是不让他活着离开这山谷!”鲍德温说道。
麦坎默多点点头道:“你说得不错,鲍德温兄弟,你我意见常常有分歧,可今晚你倒是跟我的想法一致。”
“那么,这个人在哪里?我们怎么找到他?”
“尊敬的身主,”麦坎默多诚恳地说道,“我提议,由于此事关系到整个分会的命运,不便在会上公开讨论。当然,我并不是对在座的哪位弟兄表示怀疑,但哪怕有只言片语传到那个侦探耳中,我们就再也没有机会抓住他了。我请求在分会会员中挑选出最可靠的人--假如我来提议,参议员先生,由你本人和鲍德温兄弟,再加上另外五个人参与讨论。那么我就会说出我所知道的一切,并告诉你们我的打算。”
这个提议立刻被采纳了。参与讨论的会员除了麦金蒂和鲍德温以外,还有面如鹫鹰的书记员哈拉威、老虎科马克、残暴的中年凶手司库科特和不怕死的亡命之徒威拉比两兄弟。
乌云笼罩在每个人心头,那些常有的狂欢场面结束了,许多人头一次看到法律这片复仇的乌云遮住了他们头顶上的晴空。对于那些惯用的施加于人的恐怖手段,他们从没想过有一天会遭到报应的,而一旦这种报应近在咫尺,却让他们感到如此不安和胆战心惊。大家早早散了场,只有他们的几个头头留下来商议此事。
“麦坎默多,你可以开始了。”麦金蒂说道。此时大厅里只剩下八个人,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
“刚才我说过我认识伯蒂·爱德沃兹,”麦坎默多解释道,“事实上我不说你们也能想到。他在这里用的是化名。他很勇敢,也并不愚蠢。他名叫史蒂夫·威尔逊,住在霍伯森领地。”
“你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和他聊过。当时我没想到这些,要不是因为这封信,我也再不会想起这件事了,可我现在确信他就是那个侦探。星期三我到霍伯森领地去办事,在车上遇到他。他说自己是一名记者,我当时相信了他的话。他想知道一切关于死酷党人的事,并称之为‘暴行’。他说自己正在为纽约一家报纸写稿,问了我许多问题,以便得到一些信息。请你们放心,我没有向他透露任何事。他说,‘如果你能提供一些对我有帮助的材料,我愿付高价。’于是我说了一些他爱听的话,他便给了我二十美元作为酬金。他还说,‘如果你能告诉我一些内情,我会付给你十倍的钱。’”
“那么,你对他说了些什么?”
“我胡编乱造了一通。”
“你怎么知道他不是一个记者呢?”
“我会告诉你们的。他在霍伯森领地下了车,我也正要到那里。后来我进了电报局,碰巧他刚从那里走出来。
“在他离开之后,报务员对我说,‘瞧,发这种电文,我想我们应当收他双倍的钱才对。’我说,‘我也这么认为。’他填写的电报单简直像中文一样难懂。‘他每天都会发出一份电报。’报务员又说。‘没错,’我说,‘这是他给报纸写的专稿,怕被别人知道。’这就是我当时的想法,可是现在却截然不同了。”
“上帝,我想你说得没错!”麦金蒂说道,“那么你认为我们应该怎样办?”
“咱们可以先把他干掉。”有人提议说。
“没错,越早越好。”
“如果我知道他的住处,我立刻就去做。”麦坎默多说道,“可我只知道他在霍伯森一带,不知道他的确切住址。不过,如果你们接受我的提议,我倒有个计划。”
“什么计划?”
“明天早晨我就出发,去找那个报务员。我想,那个报务员会知道他的住址的。然后,我再向他表明我是自由人分会会员的身份,并且只要他肯出高价,我愿意告诉他有关分会的一切秘密。他一定会答应的。那时我就对他说,有些机密文件在我家里,因为不便让别人看到,让他晚上十点钟来我家里查阅。他会明白的,这是最起码的常识。到时候我们就可以把他抓住了。”
“接下来呢?”
“剩下的事,你们可以自己去准备。寡妇麦克娜玛拉的房子是一座孤宅。她的耳朵听不见任何声音,像根木桩一样可靠。住在那里的房客只有斯坎伦和我,假如斯坎伦同意,我会通知你们。我希望你们七个人在晚上九点钟来我家里,以便把他抓住。倘若他还能活着走出去的话,那他一辈子都会向人们讲述伯蒂·爱德沃兹的好运气的!”
“看来平克顿侦探公司准备空出一个位置了,要不就是我弄错了。”麦金蒂说道,“这事就这么定了,麦坎默多。明天晚上九点钟我们在你家里等着。一旦你在他身后关上了门,剩下的事就交给我们来办吧。”
七 伯蒂·爱德沃兹的妙计
正如麦坎默多说的那样,他所租住的房子是座孤宅,坐落在镇子的最边缘,又远离大路,正是他们进行犯罪行动的理想场所。若只是想干掉那个侦探,那些凶手只要照老办法引出他们的猎物,然后在他身上倾倒弹丸就行了。可这次却不同,他们必须设法从这个人身上套取情报:他是如何打听到他们的消息的?曾经向他的雇主汇报过什么?
也许他们动手太迟,对方已经差人送走了情报。果真如此的话,他们至少还可以找送情报的人算账。不过,他们打心眼儿里不希望这个侦探弄到什么有价值的情报,否则他何必费心地想得到麦坎默多捏造的对他有价值的材料呢?然而,他们要听他亲口招认出一切。一旦把他逮到,他们会有办法让他开口的,这已经不是他们第一次和这样的对手打交道了。
麦坎默多按原定计划去了霍伯森领地。这天早晨,警察似乎对他格外关照,在麦坎默多等车的时候,马尔文队长,那个在芝加哥的老相识竟然和他打起招呼来。麦坎默多阴沉着脸转身走开了。这天中午麦坎默多办完了事,回到工会向麦金蒂汇报。
“他就要来了。”麦坎默多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