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福尔摩斯探案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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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恐怖谷(8)

“啊,运气还不错。”他说。这一夜我们就再也没说话了。

七 谜底

次日清晨吃过早饭后,我们来到了当地的警察局。我看见警官麦克唐纳和怀特·梅森正在一间小会客室里秘密商量着什么。不一会儿,他们又开始仔细地分拣和摘录起桌上堆着的许多书信和电报,其中有三份已经被放在了另一边。

“还在追查那辆自行车的主人吗?”福尔摩斯走过去高兴地问道,“有什么关于这个暴徒的最新消息吗?”

麦克唐纳指了指他面前的那一大堆信件,沮丧地说道:“目前我们已经收到了来自莱斯特、诺丁汉、南安普敦、德比、东哈姆、里士满和其他十四个地方的举报信。其中东哈姆、莱斯特和利物浦三处的情况显然对他很不利。事实上,他已经在警方监视的范围中了。不过似乎全国到处都有穿黄大衣的逃犯。”

“哎呀!”福尔摩斯同情地说道,“现在,麦克唐纳先生,还有你,怀特·梅森先生,我必须诚恳地向你们提出一个忠告。你们一定还记得,当初我着手调查这件案子时曾提出过这样的条件:我不会在未经充分证实的情况下,对你们发表一些见解;我要独立制订出方案,直到我找到满意的答案,并证明它们是对的为止。因此,眼下我还是不能告诉你们我的办案思路。但是,我也说过要对你们公平一些,我不能眼看着你们白白浪费精力、徒劳无功地查下去而不去提醒,这对你们就太不公平了。所以今天我来给你们一点忠告,那就是:‘放弃它’。”

麦克唐纳和怀特·梅森瞪大了眼睛,吃惊地望着他们这位德高望重的同行。

“您认为这件案子已经没指望了吗?”麦克唐纳大叫道。

“我认为你们现在的方法行不通了,但并不是说这件案子不能真相大白。”

“可是这个骑自行车的人并不是我们凭空想象出来的啊。我们知道他的外貌特征,还有他的手提箱和自行车。这个人现在一定还在什么地方躲着,为什么我们不马上把他逮住呢?”

“是的,是的。很显然他就藏在某个地方,而且我们一定可以逮到他。可我不想让你们跑到东哈姆或是利物浦去浪费时间和精力,我相信,我们能找到破案捷径。”

“您对我们隐瞒了一些情况,福尔摩斯先生,这可就是您的不是了。”麦克唐纳有些生气。

“麦克唐纳先生,你是了解我的工作方式的。但是我要在尽可能短的时间里保守一些秘密,我只不过是想按自己的思路,设法证实几个案情中的细节,这很容易做到。然后我就和你们告别,回伦敦去,并把其他结尾的工作留下来为你们效劳。否则,我就太对不起你们了。因为在我所经历的案件中,还真想不起有什么比这更新奇、更有趣的呢。”

“我真是被搅糊涂了,福尔摩斯先生。昨晚我们从滕布里奇韦尔斯市回来的时候还见过您,您当时还对我们的判断大致赞同。可那以后发生了什么,您怎么对案子又有了截然不同的看法呢?”

“好,既然你已经问到了,那我不妨告诉你们。正如我说过的那样,昨晚我独自一人在庄园里度过了几个小时。”

“那么,您发现了什么?”

“啊,到目前为止我也只能给你们一个简略的回答。顺便提一下,我刚读过一篇关于那个古老庄园的介绍性的资料,内容简洁而又有趣。在本地的小摊贩手中,只要花一个便士就可以买到。”说着福尔摩斯从背心口袋里掏出一本小册子,上面印有这座古老庄园的粗糙版画。

“我亲爱的麦克唐纳先生,”福尔摩斯接着说,“当你置身于这历史文化的氛围中,并深受其感染的时候,这本小册子就会更加激发出你的办案热情来。别感到厌烦,我向你们保证,即使是这样一篇简短的介绍性文字,也可以使人联想到这座古老建筑昔日的景象。请允许我给你们读上一段:‘伯尔斯通庄园是在詹姆士一世登基后的第五年建成的,它矗立在另一座古建筑物的遗址之上,是詹姆士一世时代保留得最完整的、拥有护城河的典型建筑之一……’”

“福尔摩斯先生,别再捉弄我们了!”

“啧啧,麦克唐纳先生!我看你们已经不耐烦了。好吧,既然你们对这些文字不大感兴趣,那我就不再逐字地念了。不过我得说,这小册子中提到了关于一六六四年在反对查理一世的议会党人中,有一个上校曾获得过这块宅基,还提到了查理一世曾经在英国内战期间到这里藏了几天,另外乔治二世也曾到过这里参观。你们得承认,这座古老庄园与许多历史事件有着种种的渊源。”

“我对此深信不疑,福尔摩斯先生,可这与我们的案子没有关系啊。”

“无关吗?会没有关系吗?我亲爱的麦克唐纳先生,咱们从事的这个行当,眼界开阔是一个最重要的基本功啊。各种概念的相互作用,以及知识的间接运用常常使人受益匪浅。请恕我直言,我虽然只是个犯罪问题专家,但总比你年纪大些,也许经验也多一些。”

“我承认您说得没错,”麦克唐纳恳切地说道,“我想您一定也有您的道理,可是您也用不着这么拐弯抹角。”

“好,好吧,我可以不谈那些历史,回到当前的问题上来。正如我说的那样,昨晚我曾去过庄园,但我既没有看见巴克先生,也没有见到道格拉斯夫人。我觉得没有必要去打扰他们。不过令我满意的是,听说这个女人并没有变得憔悴,而且还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我专门去拜访了那位好心的管家--艾姆斯先生,并在亲切的氛围中与他交谈了一阵,他终于答应让我独自在书房里待一阵子,同时不让其他任何人知道。”

“什么,和那具尸体在一起!”我突然喊出来。

“不,不,现在那里已经恢复了原样。麦克唐纳先生,我听说这是经过你许可的。这间屋子已收拾妥当了,我在里面待了一会儿,很受启发。”

“您都做了些什么呢?”

“啊,别把这件简单的事情看得如此神秘,我是在寻找那只失踪的哑铃。在我对案情的推理中,它始终占有很重的分量。最后我总算是找到了它。”

“在哪儿找到的?”

“啊,咱们已经离那未知的真相不远了,让我把这事调查下去,再稍微前进一步,就能把我所知道的一切全都告诉你们了。”

“好吧,我们只好答应让您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麦克唐纳说道,“不过您刚才叫我们放弃它,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理由很简单,我亲爱的麦克唐纳先生,因为你们首先就没有弄清楚谁才是调查的对象啊。”

“我们正在调查伯尔斯通庄园主被害的案子啊。”

“对,没错。可是别再费力追查那个神秘的自行车车主了。我向你们保证,这对案件的进展不会有多大帮助的。”

“那您说我们应该怎么做呢?”

“如果你们愿意,我会详细地告诉你们该做什么的。”

“好,我得承认,您那些古怪的方法总是有道理的。我会照您说的去做。”

“那么你呢,怀特·梅森先生?”

这个乡村侦探茫然地看着我们,对他来说,福尔摩斯先生和他的办案方式都一样陌生。

“好吧,如果警官麦克唐纳认为是对的,那么对我来说也一样。”怀特·梅森最后说道。

“好极了!”福尔摩斯说道,“那么,我建议你们到乡间去领略一番美景,散散步吧。我听说,从伯尔斯通小山脚下一直到威尔德大森林,景色非常优美。尽管我不熟悉这儿的情况,不能向你们推荐一家合适的饭店,但我想你们一定能找到地方吃午饭的。晚上回来时虽然累,但一定会非常惬意……”

“老兄,您的玩笑开过火了!”麦克唐纳大声嚷着,忽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好,好,随便你们吧,怎样消磨这一天都行,”福尔摩斯说着,乐呵呵地拍了拍麦克唐纳的肩膀,“你们愿意想怎么干就怎么干,不过,必须在黄昏前来这里跟我会合,务必来,麦克唐纳先生。”

“这听上去倒还像是个头脑清醒的人说的话。”

“我刚才的建议就很好,只是我并不想强加于人。只要在我需要的时间里到这跟我会合就行了。不过现在,在我们分别之前,我想请你给巴克先生写一张便条。”

“好。”

“没意见的话,那么我说,你写。准备好了吗?‘亲爱的先生,我认为,我们有责任把护城河的水排干,希望能通过这方法,找到……’”

“这是不可能的,”麦克唐纳说道,“我们已经查看过了。”

“啧啧,我亲爱的先生,请照我所说的写好了。”

“好,请继续吧。”

“‘希望能通过这方法,找到对我们破案有利的线索。我已经安排好了,明天清晨就会有工人来把河水引走……’”

“这不可能!”

“‘把河水引走,所以,我想最好还是先对你告知一下。’

“现在签下你的名字吧,下午四点钟左右派专人送过去。那时,我们将在这间屋里见面。在此之前,我们可以各自行事。我向你们保证,这调查已经暂时告一个段落了。”

将近黄昏时分,我们又聚在了一起。福尔摩斯的表情非常严肃,我好奇心十足,而那两个侦探显然极为不满,异常恼火。

“好吧,先生们,”我的朋友严肃地说,“我请你们现在和我同去,把一切情况都考察一下,然后你们再作判断,看看我所观察到的和我得出的结论是否符合实情。晚上天气冷,我也不知道得去多长时间,所以请你们尽量穿得暖和些。最重要的是,我们必须在天黑以前赶到现场。如果你们没有异议,我们现在就出发。”

庄园花园四周围着一圈栅栏,我们顺着栅栏向前走,直到看见一处栅栏出现了豁口,我们从豁口处溜进花园。在天空渐渐昏暗的暮色中,我们紧随着福尔摩斯,一直走到一片灌木丛附近,那里几乎正对着庄园的大门和吊桥。吊桥还没有拉起来,福尔摩斯蹲下身子,藏在了月桂树丛后,我们三个人也像他那样蹲了下来。

“好了,我们现在要干什么?”麦克唐纳唐突地问道。

“我们要耐心地等待,尽量别弄出声来。”福尔摩斯答道。

“我们究竟为什么要来这里?我认为您应该对我们坦诚相告!”

福尔摩斯笑着说:“华生总说我是现实生活中的剧作家,我那时不时迸发出来的艺术家气质,常常使我执拗地要演出一台好戏来。试问那些直截了当的指控,或是一针见血的制裁,这样的结案有什么意思呢?麦克唐纳先生,如果我们不能常使我们的办案过程充满期待而紧张、精彩,那这个职业就真的变得单调乏味、令人生厌了。那些略施小计的机智、敏锐的推断、灵活的预测、大胆的设想,然后最终得到证实--所有因此而带来的喜悦,难道不值得我们自豪吗?此时此刻,你会因为眼前的猎物即将落网而感到激动,但假如我像一只早已设定好的时钟一样准确,你还怎么能感受到这份快乐呢?麦克唐纳先生,请你耐心一点,谜底很快就要揭晓了。”

“好吧,但愿在我们大家被冻僵以前,您所谓的这种自豪、激动等等都能实现。”这位伦敦来的侦探无可奈何而又幽默地说道。

我们现在都十分赞成这种说法,因为我们守候的时间实在太久,简直无法忍受了。夜色渐渐笼罩了这座狭长而阴森的古老庄园,寒风从护城河面上吹过,阴冷而又潮湿,我们感到了刺骨的寒冷,牙齿不住地打着战。大门口只有一盏灯,从那间晦气的书房里,也透出一小片黄色的灯光。除此之外,四周一片漆黑,寂静无声。

“还要在这待多久啊?”麦克唐纳忍不住问,“我们到底在等什么呢?”

“我很难计算出准确的时间。”福尔摩斯非常严厉地说,如果罪犯们能把他们的作案时间安排得像列车时刻表那样准时,那对我们来说就方便多了。至于我们在等什么……嘿,看那,那正是我们的猎物!”

正当他说话的时候,书房中那片黄色的灯光被一个来回走动的身影搅得时隐时现。我们藏身的月桂树丛正对着书房的窗子,相距不足一百英尺。这时,那扇窗子突然被人推开了,我们隐约地看到一个人探出身子,向外面四处张望,鬼鬼祟祟、偷偷摸摸,好像生怕被人看到。随后那身影停了下来,朝前方注视了片刻,然后他把身子向前倾,在这寂静的夜晚,我们能听到河水发出的轻微声响,那人手里像是正拿着什么东西,不停地搅动着护城河水。随后,他突然像渔夫捞鱼似的,从水里捞上来一个又大又圆的东西。当他就要把这个东西拖进窗子时,灯光又被遮住了。

“就是现在!”福尔摩斯说,“快去!”

我们全都站了起来,顾不上麻木的双腿,踉踉跄跄地跟在福尔摩斯后面。他却跑得飞快,在跨过吊桥后使劲地拉响了门铃。大门被打开了,艾姆斯惊愕地站在门口,福尔摩斯一言不发地将他推开,我们紧随其后,和他一起冲进了那间书房,我们所守候的那个人就在里面。

刚才那片黄色灯光,就是桌上的油灯发出来的。现在这盏油灯正拿在塞西尔·巴克手中,我们进来时,他举灯照过来。灯光后面是他那坚强、果敢、刮得光光的脸,一双眼睛正怒视着我们。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巴克大喊道,“你们在找什么?”

福尔摩斯快速地扫视了屋子一周,然后向塞在书桌底下的一个湿淋淋的包袱猛扑过去。

“我找的就是这个,巴克先生,这个装着哑铃的包袱,是你刚从护城河里捞上来的。”

巴克一脸惊讶的表情,盯着福尔摩斯说:“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这很简单,是我把它放进水里的。”

“是你放进去的?你?!”

“也许我应该说,是我重新放进水里的。”福尔摩斯说道。

“麦克唐纳先生,你记得我曾经提到过的那只丢失的哑铃吧,可是你正忙着其他的事,几乎把它忘了,而它本来是引导你找到答案的一条途径。这屋子离河水近在咫尺,而且又丢失了一件有重量的东西,那么就很容易联想到,有人用它把什么东西沉到了水底。至少这推测值得我去验证一下。在艾姆斯的帮助下,我有机会留在了这间书房里,来做这个有趣的实验。昨晚我已经用华生医生的伞把把这个包袱捞起来了,并且检查了里面的东西。

“但最关键的一点是,我们应当证实:谁是那个把它放进水里的人。于是,我们才宣布要在明天把护城河水排干,这样,就迫使那个藏匿包袱的人一定要在天亮以前把它取回来。我们至少有四个人亲眼看到了是谁想抢先打捞这个包袱。巴克先生,现在你已经知道答案了。”

歇洛克·福尔摩斯把那个湿淋淋的包袱放到桌上的油灯旁,解开捆着的系带,从里面取出一只哑铃来,放到墙角处另一只的旁边。然后他又拿出一双长筒靴子,指着鞋尖说:“瞧,美国产的。”接着,他又从里面拿出一柄带鞘的长刀,放在桌上。最后又解开一捆衣服,有一套内衣裤、一对袜子、一件灰色粗呢外衣,以及一件黄色短大衣。

“这些衣服,除了这件黄色短大衣外,都是普通的衣物。”福尔摩斯说,“不过这件大衣倒是耐人寻味,很受启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