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初基之上,比不得尘缘久淡、对境忘情之人。顿悟虚空者,固称上智。渐悟了性者,亦非下流。学人只觅真心下手,虽炼己未到,亦可觅静入门,总要遇而勿失耳。其真心,或在平旦,或在晚间,或散于十二时中,自领之而自取之可也。
是说也,其名似创,而实未创,且有便于初学之流,亦与前古丹经融通不悖。苟如此渐造之,时时守其真,日日抱其真,无时无日,不见其真。由其渐而及其常,久久纯静,则并举炼己之功而亦包之矣,不更大欤?然则心地偶清明时,正是一派好功课、好光阴、好境界,愿人以一刻千金珍重视之也。
第三十二回心神直说
(篇中兼言调息之法)
心为一身之主人,神为三品之上药。惟心与神,是二是一,不可不辨也。
老君曰:“夫人神好清,而心扰之。人心好静,而欲牵之。故常遣其欲,而心自静。澄其心,而神自清,”陆潜虚曰:“调息之法,自调心始。凝神之法,自调息始。”此圣贤仙佛之梯航,吾人入德之路也。下手学道者,必须摄念归静,行、住、坐、卧,皆在腔子里,则守静始能笃也。盖有念为妄心,无念为真心,人能收念于平日,而还其所止之地,乃能专心于临时,而坚其入定之基。圣人云:“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是也。心之静者,息亦易调。心愈细,而息愈微也。息调则神归,于是而再安其神,凝于气穴之中。夫心也,而又曰神。何也?盖心在绛宫,动以纷之则为念,静以收之则为心。即静心而返乎神室,则为神。神也者,无思、无虑,无为之中无不为,无用之中藏大用,此所谓三品之大药也。凝神之际,务要与息相依,毋以神逐息,毋以神运息。逐息则神散,运息则神摇。只要息息动荡,任其天然,随其自然,斯其神愈觉凝然。迨至静极而动,是神之得乎气机。是气初破鸿濛,寂然不动,感而遂通。修道之士,乃如是有为也哉。
第三十三回神息妙用
神者,火也。息者,风也。欲识风火玄机,须将神息安顿。神贵含光默默,息凭真气绵绵。但安其神,不逐于息。有如炉中聚火,箱管抽风,风自扇而火愈红,火愈红而金自化。可见是风来助火,并不是火去追风矣。但其中尚有机窍,欲令风箱之气专笃而吹,必使风管逼炉,使它从消息中度去,乃能煽起炉焰,火色重青。学人凝神聚气,即是火熔金,息向坎中吹,又即是引管逼炉,助风追火之势也。炉中火发,阳光腾腾。此时神即是气,气即是药。犹之火炼铁红,红铁亦火。琼琯翁所谓“火即药、药即火”者,此也。火药交融,金丹立就。若使息不内吹,徒向喉鼻中播弄,即是管不逼炉矣。不可笑乎?
第三十四回神息再论
息静则神归,凝神之法,固赖调息。神定则息住,调息之法,亦赖乎凝神也。盖其存神于虚,则内息方有。所以息恋神而住,神依息而留。神息两平,若存若亡,不知神之为息,息之为神也。风得火而煽,火得风而灼。相维相系,又不知风之为火,火之为风也。功夫纯熟,真有不可以文字形容者。
第三十五回气息妙用
曹元君云:“我与诸君说端的,命蒂从来在真息。”以真息为命蒂,何也?盖吾人以后天之呼吸配先天之呼吸,而先天之呼吸乃是身中真气,被息引动,悠悠来往。斯时也,是息动耶?是气动耶?息动气亦动,两不分明。息中有气也,故曰真息氤氲。气中有息也,故曰真息橐龠。真息动而真气生,真气来而命蒂生。复命之根,养命之源,护命之宝,诚在乎真息而已。
第三十六回神意妙用
神贵凝,《契》所谓“安静虚无,内照形躯”是也。神非意,所谓“内照玄关,必用真意”是也。吾闻冲虚云:“真意者,虚无中之正觉。”潜虚云“灌注上下,必以元神斡运乎其间。”元神之斡运,即元神之正觉。不得谓元神即真意也。自有体用之殊耳。盖杳冥无为,静中宰运者神。从容大雅,理事不乱者意。故神为丹君,意为丹使也。神与意,实有体用之分。既分体用,则二也。用因乎体,故又可以一物视之。
但有进说者:欲培真意,须养元气。真意从静极而生,乃克成吾之妙用。道所谓常应常静,儒所谓安而后能虑,释所谓定中生慧也。
第三十七回神意再论
垂帘打坐之初,神意有不必分者。至于动静交作,则神意分焉。有时当以神守中宫,而或以意代之,不可也。如致虚、守静、观其复,当其临炉之会是也。有时当以意守中宫,而或以神将之,不可也。如擒铅、制汞、掌天罡,作媒合之际是也。何者?神则无为,而意则有为也。神则无为无不为,意则有为有以为。神为意之神,意以神为真元,神主静也。意为神之意,神以意为正觉,意能动也。欲养元神,须以无念为主,而后能无为无不为。上阳注《参同》云:“真人潜深渊,无念以应之。浮游守规中,无念以使之。呼吸相含育,无念以致之。三姓既会合,无念以入之。”无念之用,尚不止此也。欲动真意,须以炼己为先,而后能有为、有以为。潜虚《就正篇》云:“炼己求铅,以己迎之。收火入鼎,以己送之。烹炼沐浴,以己守之。温养脱胎,以己成之。”己土之妙,亦不止此也。
神哉、意哉,直贯金丹之始终,须臾不可离也。其他尚有妙用处,总在学人自参,吾特集诸说以启其端焉。
第三十八回共争不朽之论
古人有言:“太上立德,次立功,次立言。”三者俱不朽。夫存不朽之神者,道也。而三者亦不朽,以其为道之助也。仁慈之德为道体,谦柔之德为道用。普济之功为道体,修养之功为道用。至于言,则功德之记,而载道之文也。故能共争不朽云。今夫朽则凡,不朽则圣。
人之所以能争不朽者,以其无所争,亦以其有所争。无所争,则后其身而反先矣,柔其志而克刚矣。有所争,则男子之须眉,丈夫之气骨,英雄之果敢,豪杰之猛烈。不与人争一时,直与人争万古。孔子曰:“当仁不让于师。”师正恐其不能争,空自颓于无勇也。先儒云:“平旦之气,清夜之神,直与圣贤无异,人能即此而充之,虽孔颜不逊也。”释乘云:“能仁寂默,何异释伽?般若行深,何殊自在?”道书云:“瞿昙不从地涌,钟吕岂自天来?”此皆以道为争,而不必让于前者。志士勉乎哉!千真万圣,原不忌人之共争夫道也。
第三十九回功成名遂身退论
《道德经》曰:“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愚以为天之道即人之道,亦即修身之道也。天以生成畅遂为功名,时行物育,天道于焉退移,藏身冬令。此天道也。人以尽忠为功名,功成勇退,名遂身藏,英雄所以从赤松子游也。又以全孝为功名,志体交养,其功也。宗族交称,其名气。父母百年,人子事毕,退身保命,此人道也。丹士以致虚守静为无功之功,杳冥恍惚为无名之名,至于返还功成,圣胎名遂,退身祖窍,抱一还虚,此修丹之道也。通德类情,识者思之。
第四十回仙佛同修说
性命双修,此本成仙、作佛、为圣之大旨。或谓佛修性、仙修命、儒治世,分门别户,盖不深究其宗旨也。
愚按:佛重性,而其中实有教外别传。非不有命也,特秘言耳。其重性功者,盖欲人从性立命,能使性量恢宏,照十方而无边无际也。仙重命,而其中亦有教内真传。非不言性也,特约言耳。其重命学者,盖欲人即命了性,能使命根永固,历万劫而无尽无穷也。若使性功圆满,外无立命之修,则真性难存,终属空寂,又何能法周沙界乎?若使命功周到,内无尽性之修,则真命虽守,徒保色身,又何能神通三界乎?惟佛有教外别传,则从性立命,极乐之地,益见空明。唯仙有教内真传,则尽命了性,而大罗之天,益见超脱。是仙也、佛也、圣也,此双修而非单修者也。故释伽到禅定时,而有贯顶穿膝之效。迦叶谈真实义,而有倒却刹竿之奇。试思于意云何?吕祖云:“单修性兮不修命,此是修行第一病。”紫阳云:“饶君了悟真如性,不免抛身却入身。何如更兼修大药,顿超无漏作真人。”略举一隅,可以类推也。
至于行深般若,五蕴皆空。丹熟大还,十年面壁。六十耳顺、七十从心。夫而后性命双了,同登空超之境,而仙、佛、圣皆成也。故达摩初祖了道歌云:“三家法一般,莫作两样看。性命要双修,乾坤不朽烂。”人又何必是非哉?
且更有说者:三教嗣续,皆不能知。知此必不互相抵牾。只索各尽其道,以归于道也。今设一大道主人于此,为三教说法曰:夫三教者,吾道之三柱。分而为三,合而为一者也。道不能分,无变化,道不能合,无统宗。是故以三柱立其极。释道言性默言命,仙道传命默传性。儒道则以担荷世法为切。言性难闻,言命又罕,并性命而默修之。遂使三家后裔,各就祖派,分为专门。掀天震地,讲起是非,开出无边境界。佛攻道,则有翻空出奇之妙想。道攻佛,则有踏实指陈的神思。儒攻佛与道,则有翻澜不穷的文章,流窍不休的耍子。而岂知皆道之分也。道既分三,其中岂无枝流之不同?邪正之不类者?奈何不思其本,而谈其末也。
夫以性兼命为一脉,以命兼性为一脉,浑乎性命为一脉。此三脉皆道脉也。及其还无,一也。偈曰:
吹了明灯顽耍子,谁知打着自家人。吾言若有相攻者,又是飞花点汝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