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曰:“知之者固属难言,以彼未知之光,却又从何闻之?岂不有能言者导其知乎?丹经云:得师口诀,乃能成道。又似知者之必有言,言者之必有知也。请再为说之。”曰:口诀者,亲切语也,细微语也。重重抉破,乃为口诀。并非单词只字,三言两句之为口诀也。黄帝访广成,细谈三日。吾师遇钟祖,坐论一旬。天亶圣人,上根仙器,犹非几句可了,况其下乎?今人以口诀为捷传,皆非也。口诀未尽,师去还来。讲究之时,熟闻心记。可以串通乎古书,发明乎层次。此即口诀之妙也,人读丹经既多,一闻口诀,便可豁然开悟。以经印诀,以诀印经,真实不虚,合乎大道。此真师之所以当求,聪明之所以难恃也。又况真师本根,原系阴德之土,修炼而成,岂不知重玄秘语,天所以与善人,而不以与非人者?若知之而轻言之,则紫阳何以三谴乎?其不言也,实不敢轻言耳。即或大器相逢,传薪念切,亦必屡试屡磨。弟勤师苦,而后盟香敷说钵传。此日派衍将来,慎勿闻之而不行,又勿得之而自秘也。言之如此,不其难乎?愚注《道德经》,虽比先贤解释分外详明,然其逐章注疏,依经遗言,而于丹道妙机,不能成段写出。英雄志士,幸觅明师指破之,其得法更为易也。因注此章首二句而细论之。
塞兑闭门,养神气也。挫锐而不为锐挫,能守弱也。解纷而不为纷扰,能泰定也。和光而幽光,同尘而出尘。孟子曰:圣人之于民亦类也。此即玄同之旨也。故不可得而亲,不可得而疏。可得而亲,则可得而疏也。不可利害,不可贵贱,亦如此也。故为天下之至贵,无复有贵于圣德者。
第五十七回
(河上公注本作淳风章,彭本作以正章)
以正治国,以奇用兵,以无事取天下。吾何以知其然乎?以此。天下多忌讳,而民弥贫。民多利器,国家滋昏。民多技巧,奇物滋起。法令滋彰,盗贼多有。故圣人云:我无为而民自化,我好静而民自正,我无事而民自富,我无欲而民自朴。
正,非徒端拱也,实有能敬之教,使之感孚。奇,非同诡诈也,实有静镇之教,使人难测。故必以正治国,以奇用兵焉。无事取天下,无为而成功也。以此者,以治身之道,知治世之道也。朝多忌讳,则贪鄙之臣进,故能使民贫。民多利器,则机诈之徒起,故国家滋昏。至于技巧悦君,必多奇淫之物。法令侮民,必多盗贼之属。此皆治理之变也。故复引圣人所言,以观其治道之常,盖在于有欲、无欲之分耳。
第五十八回
(河上公注本作顺化章,彭本作其政章)
其政閟閟,其民醇醇。其政察察,其民缺缺。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孰知其极,其无正耶。正复为奇,善复为妖。民之迷,其日固久。是以圣人方而不割,廉而不刿,直而不肆,光不而耀。
閟閟:敦朴貌。醇醇:安静貌。政敦其朴,民安于静矣。察察:刻核也。缺缺:疏忽也。政好刻核,民多疏忽矣。祸福倚伏之端,人正知其极而守其正。敦知二字,言外有叹人不知之意。不知其极,则亦无守正者耶。夫正本直道,乃复变为奇邪,因无正也。善本祥和,乃复变为妖孽,亦因无正也。然则民入迷途,夫岂朝夕之故哉?割:裁截。刿:伤残也。肆:径行。耀:炫异也。四者皆民之迷也。惟圣人大方无隅,而不假裁截。清廉自守,而不致伤残。履直韬光,则得道之正轨也。
第五十九回
(河上公注本作守道章,彭本作根蒂章)
治人事天,莫如啬,是谓早服。早服谓之重积德,重积德则无不克,无不克则莫知其极,莫知其极,可以有国。有国之母。可以长久。是谓深根固蒂,长生久视之道。
啬:俭也。早服:以富国安民言。积德;以民安国富言。克,胜也。犹言治事崇俭,则能富国安民,而使民安国富,战无不胜也。战无不胜,则莫知其所穷极。驯至于泽厚仁深,必可以得国矣。国,指邦本言。邦本既立,则投真砂于玉池,而先造其铅母。铅母擒汞子,则可以享国长久矣。是谓深根固蒂之修,长生久视之道。根蒂者,归根以伏其气,养蒂以全其神也。
第六十回
(河上公注本作居位章,彭本作烹鲜章)
治大国,若烹小鲜。以道莅天下,其鬼不神。非其鬼不神,其神不伤人。非其神不伤人,圣人亦不伤人。夫两不相伤,故德交归焉。
烹与割不同,割尚分析,烹尚调和。小鲜:小物也。视大国如小物,只在乎调和民情而已。鬼:魔也。神:灵也。不伤:不扰也。犹言以道立治,魔虽灵而不扰。非不扰人也,圣人以静治而不扰人,魔又何敢扰人哉?故魔与人两忘,而为圣德治伏也。交归:咸服也。
第六十一回
(河上公注本作谦德章,彭本作下流章)
大国者下流,天下之交,天下之牝。牝常以静胜牡,以静为下。故大国以下小国,则取小国。小国以下大国,则取大国。故或下以取,或下而取。大国大过,欲兼畜人。小国小过,欲入事人。夫两者各得其所欲,故大者宜为下。
此章示天下诸侯当修下以怀小邦也。下流为众水所归,比大国之统下国,故曰大国者下流,非言居下流也。管合附庸,故称为天下之交。当用柔德,故譬以天下之牝。牝:柔道也。牡,刚道也。小国虽刚,大国以柔静胜之,故静为谦下之德也。大国谦下于小国,则小国乐为社稷之臣,每岁可收其供给。小国谦下于大国,则大国尝有奖赏之意,每年可邀其赍予。故或谦下以取之,或居下而取之。大小本相资也。大国有大过象,老夫得女,过以相与,故有欲兼畜人之德,言欲生全小国也。小国有小过亨,与时偕行,过以利贞,故有欲入事人之道,言欲依附大国也。大小各得其欲,皆因大之下小也。否则小国之君,虽欲臣事大国,而大国强凌,小亦不悦服于大也。
太上大旨,本为大国诸侯讲柔远相资之义,而于修身微旨,亦自双关得妙。今试言之:
大国者,昆仑也。下流者,元海也。昆仑之津,下归于元海,言元海而昆仑相接,故曰大国者下流,非言昆仑居下流也。下流之地,当天下之交。交者,附也。众服依附在于此,即所谓黄庭也。下流之德,为天下之牝。牝,柔也。专气致柔在于此,故称为牝户也。牝户一穴,元精在内,静摄肾气于其中,故其先以肾为牝门,以心为牡。而今又以我为牝,以彼为牡。盖颠倒其刚柔,非颠倒其牝牡也。心火,其性刚躁,水之静能制火之动,此即铅之来,能制汞之飞也。以静为下者,用默、用柔,修谦下以定心性也。故昆仑美液,流入元海。液又化气,而入丹田。
大国下小国,即由昆仑到丹田也。取小国者,采取丹田金水,逆转天谷也。小国下大国,又从丹田到昆仑也。取大国者,并合昆仑金液,共落黄庭也。故或昆仑之液,流下丹田以生气,则取丹田之气者,是为下以取也。抑或丹田之气,逆上昆仑以生液,则吞昆仑之液者,是为下而取也。大国大过者,实取法于易道矣。泽风之卦,利于攸往,故象词以泽灭木为喻。盖言泽水高涨,而其木皆淹,是为大过之象也。上昆仑之甘露下降,原以攸往为亨,与大过正相合焉,神化气而气化精,将以充满丹田也。故有欲兼畜人之德。小国小过者,亦取法于易道矣。雷山之卦,利于守贞,故象词以鸟遗音为喻,犹言飞鸟宜下,则其音可闻,是为小过之象也。下丹田之真液中涵,原以守贞为吉,与小过正相符焉。精生气而气生神,将以飞依黄庭也,故有欲入事人之道。一上一下,相资相守,颠倒乾坤,逆运黄河。修身妙诀,莫过于此。
补注:故或数句,一作故黄庭居下,以收昆仑之液者,则为下以取。又,或黄庭照下,以摄丹田之气者,则为下而取。此义亦可参观。
吾山评:黄庭为养心之府,牝户为养肾之源。今以养心者,称为牝户,盖以存神保精,道贵静也。凝神聚气,道贵柔也。虚神受气,道贵谦也。守神候气,道贵弱也。以神交气,道贵下也。调和神气,道贵和也。牝道有静、柔、谦、弱、下和之六德,故借牝户之名,权易黄庭之名,非移户之地于黄庭间也。修丹家颠倒法物卦爻,每多互相借名耳。涵虚直言之,回道人更加发明,一句一真诀,扫尽千百譬喻也。得者宝之,非人勿示。
第六十二回
(河上公注本作为道章,彭本作道奥道)
道者万物之奥。善人之宝,不善人之所保。美言可以市,尊行可以加人。人之不善,何弃之有?故立天子置三公,虽有拱璧以先驷马,不如坐进此道。古之所以贵此道者何?不曰:求以得,有罪以免邪?故为天下贵。
万物之奥,犹言造化之源也。善人则宝重之,以修丹而作圣。不善人亦保全之,可补气而延年。此道之至公也。善言此道,可使从者如市。尊行此道,可以加人一等。此道之不负人也。世之弃道之驰者,人自不善耳,道何尝弃人者?故以天子三公之贵人,拱璧驷马之贵物,而与道相较,终不如坐进此道之为贵也。坐:守也。《左传》:楚人坐其北门是也。又,跪也。《曲礼》:坐则迁之是也。夫古之所以贵此道者,以其求则得之,得则免罪也。故天下之贵,莫贵于此。不曰者,古不云乎之词也。
第六十三回
(河上公注本作恩始章,彭本作为大章)
为无为,事无事,味无味。大小多少,报怨以德。图难于其易,为大于其细。天下难事,必作于易。天下大事,必作于细。是以圣人终不为大,故能成其大。夫轻诺必寡信,多易必多难。是以圣人犹难之,故终无难。
为无为之为,事无为之事,味无味之味,皆指恬静澹泊也。大小多少,称物平施也。报怨以德者,以直报,即以德报也,非有所加厚也。图难于易者,人之轻易,我独难之,不是先难后易也。为大于细者,不矜细行,终累大德。此与书言同也,故又曰天下难事,必作于易。天下大事,必作于细。可晓然也。作于易,始于戒轻易也。作于细,始于矜细行也。圣人终不为大,故能成其大。益明上文之必作于细也。其必作于易者,更立论以明之。譬如轻诺之人,必为寡信之人。可知言多轻易之人,必终为行多难成之人也。是以不难者,圣人犹难之,故终无难也。
第六十四回
其安易持,其未兆易谋。其脆易破,其微易散。为之于未有,治之于未乱。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层之台,起于累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为者败之,执者失之。圣人无为,故无败。无执,故无失。民之从事,常于几成而败之。慎终如始,则无败事。是以圣人欲不欲,不贵难得之货。学不学,复众人之所过,以辅万物之自然而不敢为。
凡修大道者,从安定时持之则易持,否则欲起难持也。从未兆时谋之则易谋,否则物走难谋也。脆弱者易破,微芒者易散,盖言嫩之难得,小之难捉也。为之于未有,则安可持而未兆可谋也。治之于未乱,则脆不破而微不散也。人可不慎其术乎?
又,要功夫渐进,乃无退机。如生木然,由小及大;如筑台然,由下累高;如行路然,由近及远。此明证也。有为者,欲成反败。有执者,欲得反失。而圣人则无为也。然无为、无执,又要始终不变,乃克有成。尝见愚民作事,多有垂成败功者。人可不慎终如始乎?惟圣人欲而不欲,欲则好道,不欲则贱货贵德。且学而不学,学则有术,不学则澹然无为。盖所以反众人过用之心,辅万物自然之理,而不敢有为者也。前五十七章云:“我无为而民自化,我好静而民自正,我无为而民自富,我无欲而民自朴。”亦即此也。
第六十五回
(河上公注本作淳德章,彭本作愚民章)
古之善为道者,非以明民,将以愚之。民之难治,以其智多。以智治国,国之贼。不以智治国,国之福。知此两者,亦楷式。能知楷式,是谓玄德。玄德深矣,远矣,与物反矣,乃至于大顺。
道不重有知、有识,以损其浑沦;而重不知、不识,以全其无名。故善为道者,非以明民,将以愚之也。“民之难治,以其智多”。前所谓“智慧出,有大伪”也。“以智治国,国之贼”。前所谓“其政察察,其民缺缺”也。“不以智治国,国之福”。前所谓“绝圣弃智,民利百倍”也。智、不智两者,实关治国之利害,亦即治国之楷模也。人能知此,则可称为玄德。玄德者,其鉴深,其光远,愚而不愚,与物之蠢蠢者反矣。大顺:大化也。如此玄德,乃可及于大化也。
第六十六回
(河上公注本作后已章,彭本作善下章)
江海所以能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之,故能为百谷王。是以圣人欲上人,必以言下之。欲先人,必以身后之。是以圣人处上而人不重,处前而人不害。是以天下乐推而不厌,以其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江海善下,群流归之,故称为百谷王,以观圣人。欲上民而言下者,前所谓“高以下为基”也。欲先人而身后者,前所谓“后其身而身先”也。是以圣德冲和,在上无震慑之威,而民不饰矜重也。当前无凌厉之气,而民不防患害也。故天下推戴圣人,乐而不厌也.莫能与争者,圣人如江海之善下,百谷皆莫能分其势也。
第六十七回
(河上公注本作三宝章,彭本同)
天下皆谓我大,似不肖。夫惟大,故似不肖。若肖,久矣其细也夫!我有三宝,持而宝之。一曰慈,二曰俭,三曰不敢为天下先。慈故能勇,俭故能广,不敢为天下先,故能成器长。今舍慈且勇,舍俭而广,舍其后且先,死矣。夫慈以战则胜,以守则固。天将救之,以慈卫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