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寻找平山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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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寻找“大共产党”(6)

敌人又找了李法庄对质。张桂生说认识他,还到过他家。李法庄说:“我每五天到回舍赶一集,在棉花市里管账,认识我的人很多。你说到过俺家,俺家有几口人?都是哪些人?什么屋子什么炕?你说一说?”张桂生面红耳赤、张口结舌。贾良田在关押期间,曾设法和李法庄他们联系,让他们坚决不能承认。侠玉堂十指被钉了竹签,鲜血淋漓,只字不吐。李法庄被吊起来往脖子上挂水桶,几次晕过去。穷人会员段拴仓、党员商节等所有人都保持了沉默。正是这样的顽强坚持,加上亲朋的联保、营救,李法庄等十几人被关押两年后,被释放回县,成了平山团里的中坚力量。

在1936年的正月,平山滹沱河滩,32岁的贾良田高呼“共产党万岁”慷慨就义。一同赴难的段拴仓、商节唱起了西调秧歌。他们唱《安安送米》一段大悲调,安安是个七岁的孩子,去给被祖母撵出家门的母亲送米,唱词是:

叫一声我那难见面的老娘啊呀!安儿一阵好伤情,难见面的老娘我叫不应。孩儿背米把你探望,安儿能说不能行,两手按地忙爬起,口袋攥在我手中,拉拉扯扯往前行……

谁家没有老娘?谁家没有儿女?淳朴的平山人,心肠极其柔软。分过粮食的穷苦的人心里第一次感受到了疼痛,也暗暗佩服着共产党人的气节。刑场上人头攒动、群情激愤,人们不顾凶残的敌人,很气势地为死者收尸。义士们的死,没有吓倒谁,倒激起了人们的斗志。

此时,直西特委只剩下栗再温一个领导,但他愈挫愈勇,迅速着手组织了另一场斗争。

盐在那个时代是非常珍贵的,“宁舍一把米,不舍几粒盐”,谁家过得富裕,让人眼热,以能吃得起盐,吃得起咸菜来评价的。穷人家大多时候吃淡饭,买不起时就偷偷淋小盐。就从碱性大的荒坡野地里刮回盐土,筛好,支上口大锅,倒上两筲水,把土倒进去澄清,而后盛到盘子里、瓦盔里,放到日头底下暴晒。天气好,一天下来就可以看到盘子底上有了晶亮的方块小颗粒,就是盐;如果是小立柱,冰凌锥一样的就是硝,人吃了中毒拉肚子;如果水蒸发不完,越来越红,那就是卤水,能点豆腐,也有毒。

当时平山靠近山西境的下口镇有个大盐霸马七子。他们蓄养打手,和保安队联合,把持盐的销售,并且不让人们晒小盐。巡查时发现晒盐,不由分说就给砸个稀巴烂。还拘捕吊打偷刮盐的人。老百姓对他们恨之入骨。游击队决定砸盐店。栗再温和姜占春等在镇子外面埋伏、接应,付喜祥、付星子、栗政民等9个人闯入马七子的盐店,亮出枪,说借钱、借枪,打完日本再还。不想马七子大骂,欲要动手,被付喜祥一枪打死。马七子的儿子、亲家等人闻声赶到,加上他们豢养的保安队蜂拥而来,开始枪战。由于马家人数多,占据有利地势,几个队员边打边撤,最终寡不敌众被打散了,有三名队员牺牲。其中,付星子被抓后,被挑断脚筋,绑在下口村头的大树上,受尽折磨,死得十分凄惨。

下口砸盐店虽然因为估计不足,游击队受到损失,但其影响却大。加上正月里游击队趁唱戏之际,接连袭击几家地主。阎锡山开始高度注意晋冀边界,调集重兵把守边境。一时间,平山的许多镇上住满了国民党的军队。

1936年2月,陕北红军开始东渡黄河。河北省委正式命名游击队为“红军北上抗日先遣队第108支队”,准备迎接东征的红军。游击队员们很兴奋,韩一钧在他教书的三家店小学做了一面大红队旗,刻了先遣队的图章,秘密通知各个支部,筹备慰劳队、担架队、洗缝队,憧憬着红军部队的到来。

但在重兵不停“围剿”之下,游击队的活动越来越艰难。他们辗转住在山上,常驻七八户人家的顺子沟,村里党员轮流给游击队送饭。过大年时还四处给他们募集年糕、煎饼。栗再温、姜占春等游击队主要人员,一连几个月不回家,衣服破烂,头发、胡子老长。因为群众的掩护,国民党军队始终没有发现游击队的踪迹。

敌军密集搜捕,游击队生存艰难。上级指示他们停止暴动,分散隐蔽。栗再温被调走,姜占春、梁雨晴等几个很“红”的党员,因为村子里无人敢保,只好流浪山西。姜占春的妻子也抱着一周岁的孩子,出门要饭了。平山这个火热的“北方兴国”里,700多个党员都成了找不到家门的孤儿,忍受着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折磨。

齐彭延是南古月的村长,党员身份一直没有暴露,经他手陆续保出了好几个被抓的党员,机智地掩护了党组织的“骨血”。他曾讲述了一个“掉包”的故事——

1936年五月初一,这天我正在村北的大田点种棒子,猛抬头,望见北山根下来了一批保安队。我一惊,心想:又要出事了。南古月村离洪子店只有七里路,群众基础好,特委、县委的领导干部经常住我们村,敌人一出动就常到这里……

走上大道,天已经黑下来,远远听见一个保安队的小子在骂我:“他妈的,到这时候村长也跑了,借他妈个保险灯也……”我紧跑两步,跳过一道河沟,大声喊道:“谁骂我哩?无缘无故骂人可不行!你睁开眼看看我跑了没有?我这不是刚从地里回来吗?”我扔下锄头,就揪住了他的衣服。这一来,保安队的人们都凑过来,给我说好话,闹了一阵,才知道他们要找保险灯,要去肥肥家里抓人搜东西。我心里万分着急,肥肥家住在村北头,游击队打土豪弄来的衣物和枪支存放在她家。肥肥娘正病着,这些东西万一没藏好可就麻烦了……我只好找灯,回来一看,肥肥家已经被包围起来了。只听得噼里啪啦在打肥肥,追问她游击队在什么地方?看这情形,我心里有了底,知道他们没有抓着人。

过了一顿饭的工夫,保安队找我家来了,进了屋,就把从肥肥家搜出来的一个包袱摊在炕上,说:“村长,快拿两张纸来登记!”我找来了纸笔,和一个保安队员一件一件地登记,里面有镯子、镏子、簪子、各种衣服裙子。登记完了,他们带走一张,给我留下一张,说是叫我明天把东西送到洪子店去。他们接着去搜别的村。我连忙说:“行行行!明天,准送到。”我很高兴,心里说,只要把东西放在我这儿,就有办法了。保安队往南去了,我抽起烟来。寻思着怎么对付他们。忽然,肥肥拉着杨开明媳妇跑来了。肥肥满脸黑青血迹,一件小白褂被血糊在身上,一进门就哭着说:“大哥,大哥!可不好了……”我叫她坐下,慢慢说,她才告诉我,保安队搜出的包袱,里面有她的、她娘的、也有“人家”的。我安慰她说:“不碍事,甭着急,东西都在这儿,上面没有名,不行咱们给他换换吗?你先认这首饰是谁的?”我打开包袱,肥肥把自己家里的东西挑出来。剩下的叫她俩拿着去和村里的妇女们换换,不一会儿,她俩高高兴兴换回来了。我又打开包袱,叫她俩挑出“人家”的衣服来,也一件一件的和村里人们调换了。村里人经过几次分粮斗争,一般群众都是拥护党的,碰到出了这种事都能帮忙。到最后,剩下一件红绸子小袄和一条兰花裙子,怎么也想不起谁家有能调换的。

这时已经到二更时分。肥肥和杨开明媳妇,更是急得转磨,肥肥带着一身的伤,不住地哼哼。我忽然想起,我们村拴柱家的姑娘嫁到洪子店。她好像穿过一条兰花裙子,花样和这条差不多!当下她们出去找了两个同志,立刻到洪子店去了。来回十四里,工夫不大,就换回来了,一看果然不差!剩下那件小红袄,我们三个冥思苦想,很长时间,想不出什么办法,急得在屋里来回打转,心里想,这一件要换不成,到明天被人家认出来,也不得了。保安队一定不会放过这条线索的。我们这里姑娘们在结婚时,都要穿红袄红裤,于是我们又想谁家有新娶的媳妇。正好这几年没有……再往前,忽想起村头段二家的,她十几年前结婚时候穿过。我高兴地跳起来,正好开明嫂和那媳妇是干姐妹,我给了她一块现洋,叫她好好对人家说,将来要是不能还她,就叫他拿这一块钱另做一件。工夫不大,开明嫂回来了,比一比拿回的这件小袄,袖头上多着一条黑沿边。我说:“行了,行了,保安队那群人,哪里还看得那么仔细!”最后,我叫肥肥又仔细地检查了一遍,我才把那包袱包好,用针线缝住。写好封条,贴在上面,又盖上了村公所的图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