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湘西秘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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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身身身身迷药(3)

“龙儿呀!老伯我有句话,也不知当讲不当讲。”

“当讲不当讲,龙伯你自己最清楚。”

“好吧!不管当讲不当讲,看在你爹和我多年的交情上,我还是要讲。宝儿想你的玉凤妹妹,得了相思病,就把玉凤嫁给他嘛!来个亲上加亲,又有哪样不好?何苦硬要逼着宝儿,到处去寻那门子的身身身身迷药。听说如今又去了梵净山。一个伢儿去那么远的地方,真叫人不放心啊!”

“……”怎么会有这样事情?!张钰龙愣住了。

龙永久见张钰龙没应声,更加不依不饶:“嗨!既然去了,那就让他去吧!他去找的人,反正是你妈妈的老熟人。那人是个雕花木匠,叫做麻大喜,你妈妈房里的雕花家具,就是他花了三年工夫做成的。好多的人都讲,这个麻大喜有祖传的身身身身迷药,到底有没有?灵验不灵验?你妈妈想必是最清楚的。”

张钰龙一头的雾水。这阴阳怪气的龙永久,为哪样缠着他不放,喋喋不休地跟他讲这些呢?既然母亲那套精美无比的嫁妆,就是出自那人之手,怎么这么多年,母亲从来没有提起这个雕花木匠,提起他有祖传的身身身身迷药呢?那天,宝儿在窨子屋门外吵冤枉,说是放了凤儿的身身身身迷药,母亲却像是对身身身身迷药浑然不知。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龙永久一肚子坏水,生起门径,重提旧事,一定有他的目的。唆起宝儿去梵净山找那人讨要身身身身迷药,说不定就是他的馊主意。

张家窨子里,石榴在向婆媳二人禀报她在街上听到的传闻:“太太!少奶奶!街上的人到处在说,宝少爷悄悄儿一个人去了梵净山。”

刘金莲愣住了,半天说不出话来。一旁的印蕙娇,把婆婆的神态看在了眼里。她正想制止石榴说话,那丫头却快言快语说开了:“大家都在讲,宝儿是去找一个雕菩萨的雕匠,那雕匠有祖传的身身身身迷药,那种鬼药灵得很哩!”

印蕙娇觉得不妙,赶紧说:“晓得了。这里没你的事,去吧!”

刘金莲有一种说不出的尴尬。刚才儿媳对石榴说话的神态,表明她对婆婆的过去,对矮子雕匠,对身身身身迷药,是有所了解的。所幸的是识大体的儿媳在有意替她掖着,不把这层纸捅破,让婆婆的面子得以保全。

“我有点儿累,想去憩息了。”刘金莲说。

“您还没吃晌午饭哩!”

“没口味,不想吃。”

这时候,张钰龙也回到了家里,报告他刚才在街上听到的最新消息:

“娘,宝儿又在发宝气,去了梵净山。”

“娘晓得了。她有点累,让她去歇着吧!”印蕙娇不想丈夫继续往下说。

刘金莲也害怕听儿子往下说。说起宝儿去梵净山,必然要说到麻大喜,说到身身身身迷药。那是她最不愿意听到的话。可就在她正要抽脚回房时,张钰龙又说话了,像是在对她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今天真悖时,碰上龙永久那块滚刀肉,硬是缠着我不放,絮絮叨叨讲了大半天。”

印蕙娇立刻接腔:“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他的嘴巴讲不出好话。娘,您莫管这些事,去歇着吧!”

刘金莲拖着脚步走了,却在廊檐的拐角处,又停了下来,她想听听那龙永久到底跟钰龙究竟讲了些哪样。

儿子压低嗓门对儿媳说:“龙永久说,宝儿这次去梵净山,是要找一个叫麻大喜的雕匠讨要身身身身迷药。他还说,娘房里的那套家具,就是这个雕匠花了三年工夫打的,雕匠和娘熟识得很。还说身身身身迷药到底有没有,灵不灵,娘是最清楚的……”

“你这个人也真是,怎么听他胡说八道。记住,以后在娘的面前,千万不要再提‘身身身身迷药’这四个字……”这是儿媳在说话,声音压得很低。

“……”

刘金莲靠着板壁,仔细听着。此后,俩公婆的声音很小,她听不清。这时,一种莫名的悲哀,涌上了她的心头。她顿时感到天旋地转,两眼直冒金花,险些儿晕倒在地上。她好不容易才把心神隐住,步履蹒跚地回到自己的房间。

极度惶惑与痛苦的刘金莲,在卧房里面对孤灯痴坐。满房的雕花家具,依然如故地摆放在那里。这些家具自从搬进来以后,落地生根,就再没有挪动过。眼下的所有烦恼与无奈,都是来自雕作这些家具的雕匠。她对那个男子没有丝毫怨恨,只是嗟叹自己的苦命。原以为时过境迁,一场人生的梦魇,将永远封存在不堪回首的记忆里。无端的风雨,却再一次触动她敏感的神经,把她推向了尴尬的境地。宝儿的生憨发哈,令她哭笑不得;鸦片商的阴险毒辣,令她毛骨悚然;儿子懵懂的问话,令她不知所措;儿媳异样的眼神,令她胆战心惊……她不敢想象,当初在娘屋发生的一切,一旦为儿孙们所知晓,将会是怎样的局面;她更不敢揣测,宝儿到了梵净山,一旦找到了那位雕匠,将会是怎样的情形……不知不觉中,她流泪了。

刘金山一觉醒来,已近晌午。他匆匆扒了两口饭,抽身便往张家弄走。昨天夜里,他就已经想好,必须去到妹妹那里,进行一番无济于事却又不可或缺的安抚。当他到达张家窨子以后才得知,这天寅卯不通光的时分,刘金莲就坐着轿子前往船溪驿,去为世顺舅舅拜寿去了。刘金山掐指一算,离世顺舅舅的生日还有三天。这时候,她提早离开浦阳镇,外出暂住些日子,无疑是明智之举。自从月娥冲喜嫁到蜡树湾,成了寡妇以后,刘金莲就总觉得对不住世顺舅舅。虽说她和这位舅舅算不得嫡亲,可她还是每年给老人去拜寿。她想通过这一举动,从精神上给老人一点儿补偿。

宝儿被追了回来,是佣工用滑竿抬回来的。原来,宝儿朝着梵净山走去,路上受了风寒,出了凤凰城不远,便病倒在了路边。两个佣工追上他时,他被当地一个好心的苗民,送到了附近的奇梁洞里。苗民有习俗,家里不能留宿病人。佣工沿途打听宝儿的行踪,正好问到往奇梁洞给宝儿送药、送饭的苗民。病哀哀的宝儿,躺在奇梁洞的一个角落里。他一心要去梵净山,说什么也不肯回转。两个佣工依不得他那多,不由分说,将他抬上了滑竿。

宝儿被追回的消息,很快在镇上传开。宝儿还在病中,刘金山对他的所作所为,也就没有进行过多的追究。没了几天,宝儿经过调理,病体得以痊愈。那有关身身身身迷药的街弄子闲言,也渐渐趋于平息了。

这时,元隆木行的木排也从洪江到达了浦阳,接着发往常德。刘金山决意让士达得到历练,要他一道跟排前往。临行前,刘金山嘱咐伍秀玲,要她对宝儿严加管束,并立下“约法三章”:一不许再提身身身身迷药;二不许再到姑姑家胡闹;三不许再跟癞毛往来。

刘金山跟木排去常德以后,宝儿有“约法三章”的约束,再不敢到姑姑家胡闹,也下决心同癞毛断了往来,而对于身身身身迷药,却仍然是坚信不疑。他相信只要得到真正的身身身身迷药,凤表妹就非他莫属。山上的黍多黍多草不起作用,交尾的红蜻蜓又无处寻觅。一天夜里,他梦见两条蛇紧紧地缠绕着,做着两情相悦的勾当。癞毛说过,用这样的两条蛇来制作成的身身身身迷药将灵验无比。然而,宝儿从小就怕蛇,梦中的事象虽然蕴含着他的美好希望,但毕竟是他最怕见到的野物,他被吓醒了,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呸啾!”

早饭过后,细屎来到刘家窨子,一把拉起宝儿就走。

“你这是做哪样嘛?!”宝儿一头的雾水。

“莫问,跟着我走就是,小叔不会害你。”细屎紧紧拉着宝儿的手,不由分说地穿街过弄,直到走出街市,踏上了山中小路。

“你要拉我去哪里?”

“少废话,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