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一天晚上,住在山坡席棚里战士正准备睡觉,忽然狂风裹着暴雨,雷鸣加着闪电,像要吞下这个山头。狂风把席棚顶一揭而起,飞出二十来米远。这时,全班战士顾不上被子淋湿,有的就穿着库衩,有的光着脚丫就向机械棚跑去。大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一旦山洪下来,就是粉身碎骨也要保住机械。风在刮,雨在下,大家站在机械旁,真像一门门大炮,傲然挺立。骤雨初歇,副指导员吴维江从另一个山上趟水来到了九班同志们面前,他看到狂风卷走的席棚顶,看着大家站在水里,衣服湿了,被子湿了,机械完好无损,他久久说不出话来。战士靳传胜却乐哈哈地说,这场雨下的还挺好,给我们的”大炮“洗了个凉水澡!
八班的性格日落西山,晚霞火红。一队英姿焕发的年青战士,高唱战歌,满怀豪情,沿着崎岖的羊肠小道从山上走下来。这是八班收工回来了。欢快的歌声,传送着他们完成任务后的喜悦心情。
今天一到工地,班长路慎忠领着大家到坑道里,看着爆下的像小山头似的石碴,心里乐滋滋的,今天非干个痛快,像老班长打通二郎山那样。几个新战士瞟了一眼,伸了伸舌头,心想,玄乎,这么多石碴,几个人一班怎能运完?班长好象看透了新战士的心思,把大家召集起来,说,咱们老班长有句话,路没修通,仗没打完,阶级兄弟没全部解放,决不放下大锤。这也是我们班的传统,今天的任务重,大家说怎么办?同志们异口同声地答,咱们学习老班长,不完成任务不下山!
战斗开始了。坑道里钻机象匹烈马”嘟嘟“直叫,矿石车来来往往如穿梳。在阴凉的坑道里,人人却挥汗如雨。战士周继军个头小,又拉了两天肚子,浑身无劲。本来班长不让他上工,他直磨嘴皮,现在任务这么紧,不让我上工怎能行?同志们走后,他悄悄地跟在后面跑上了工地。班长没办法,就让他干点轻便活,他那里肯推起矿车就跑。一趟又一趟,小周的衣服都拧下水来,两腿也渐渐不听使唤了。他想起韦江歌大战二郎山的事迹,挺起了腰杆,浑身是劲,干的更欢了。别人抢着换他,他说,越是困难的时候,也是胜利在望的时候,坚持就是胜利!新战士杨保全装碴,力气小,铁铣不听使唤,干了一会手上就磨起了血泡。手使不上劲。他就弓着腿,作助腿的力量铲碴。最后干脆用手抱起一块块大石头往车里装。别人问他累不累,他笑着说,比起老前辈大战二郎山、雀儿山来,还差的远呢。除打钻机的,就靠四个人扒碴运碴。他们连续作战,这天还创造了运碴最高记录。连续工作不在乎,干不好工作不舒服。这是功臣八班的性格。一年冬天,连队接受一项施工任务,由于地下水位高,突击性很强。八班不畏严寒下水作业。有的同志坚持战斗十多个小时不下火线,出色地完成了任务,一次进行灌注,由于拱顶比较高,投浆比较困难,他们连续奋战一天一夜。一次在一个塌方地方搭支撑。他们已经干了八个小时,又把一根几百斤重的圆木运上几米高的石碴上面。副班长杜永跃累倒在坑道口。
危险的时候一天,十连的同志们正在山上割铺草,山坡上传来阵阵歌声,突然,意外的事情发生了。一个战士蹬滑了一块大石头,石头顺着陡坡骨骨碌碌地向下滚,眼看着向下面干活的人群冲去。正在坡中间割草的班长官京贵,看到滚石猛兽般地向着下边的同志冲来,不禁一惊。此刻,老班长韦江歌大战泥石流的形象又在他的脑海里出现。他毅然向滚石猛扑过去,用肩膀猛力顶住滚石,大石头滚向了另一方,他却被石头砸伤了皮肉。同志们跑着围拢过来,紧紧握住班长的手,久久说不出话来。一次拉石子时,战士李应怀一比小心从二三米高的漏斗孔里掉了下去,石子随着往下落。班长吴成祥猛抓过去,挡住石子,结果胳膊挫伤了一个二三寸长的大口子,鲜血直流。
一次,一条坑道大坍方刚过,支撑架上水桶粗的圆木被砸成几截,塌下来的几十方石碴把坑道堵的水泄不通,里面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随手都有再次大塌方的危险。
就在这时候,老战士刘汉京要求探险,他和排长韩继奎带着手电爬上一节没砸塌的支撑架,借着手电的光亮观察险情。只见支撑架上积满了一大堆石头,已塌了二十多米高的拱顶上,一块块石头犬牙交错,湿漉漉的碎石不时下落。刘汉京想,任凭千难万险也要把险情弄个水落石出。他仰着头,瞪大眼睛,仔细地观察着每块险石的动向。突然,他发现排长刚走过去的拱顶上,有一块很大的险石,周围的石缝骤然裂开,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刘汉京以老班长韦江歌在然沃沟悬崖峭壁上,腰系绳索,穿山运石的大无畏精神为榜样,象离弦的箭一样猛扑过去,拽起排长跑出半米开外。就在这一瞬间那块巨石刷的一声落了下来,紧接着塌方的石头轰然而下,全部落在刚才的位置上。排长说,这次遇险,是小刘的无私无畏,才使他们幸免于难。
这是一次手榴弹实弹投掷,新战士夏秋发因用力过猛,手榴弹在离他三米远的地方落地,马上就要爆炸,在这千均一发之际。担任指挥的排长韩振伦没有想到自己安危,猛扑过去,手榴弹在不远处爆炸了,他用自己的身体保护了战友的生命安全。
塌透天拔牙这是红五月,十连接受了一项处理大塌方的被覆任务。这里号称塌透天,两个月塌方二百九十次。工程石质差,黄土烂泥石灰岩裹在一起象豆腐渣,大塌方还在接连不断,这里简直就是老虎口,活儿没法干。红旗三排排长韩振伦来到工地,看到三条通道的交叉点被塌下的石碴死死堵住,支撑木横七竖八地砸在里面,自言自语地说,你能砸断水桶粗的圆木,砸不倒革命战士的钢铁意志。只要你敢塌,我们就敢扒!
”虎口拔牙“的战斗打响了。随着工程能够不断向前延伸,险情越来越大,塌成漏斗形的通道,垂直高度二十多米,观察险情的电灯挂在高空,浑浑浊浊,像个萤火,碎石不断下落,这时进入险区搭支撑棚是个非常危险的活,随时都有可能献出生命。韩振伦那里顾锝了个人安危,支撑架上的准是他。一次他刚刚下班,听说突击搭支撑棚,又跑回工地干了起来。他战斗在险情大的地方,腿被划破了,鲜血直流,他怕被同志们发现,随手抓了一把石碴子,抹在伤口上又坚持下去。
在塌方严重的日子里。韩振伦总是把自己安危抛在一旁,宁可自己担风险,也要让同志们得安全。一次作业,他发现支撑木被塌下的巨石砸断了几根,工程还没有通过险区,如果再发生塌方,整个支撑架就有被全部砸塌的危险,战友安全受到威胁,工程进度受到影响,他带领几个同志冲进险区,攀上支撑架,突然拱顶小石下落,他知道这是塌方的前兆,下撤每次只能撤走一个人,危险就在眼前。怎么办?此刻,他一手拿着手电给同志们照路,一手推着大家快撤。同志们看着他,谁也不愿丢下战友,他严肃地喊道,快撤,同志们刚刚离开险区,塌方就开始了,碎石溅了他一身,当他看到战友安然无恙,心里说不出的高兴。韩振伦和战友们一道,送走了一个个夜晚,用胜利迎来了一个个黎明。
班长的早晨连队啊!战士的家,离开你是多么留恋。锹和镐啊,是工兵战士的武器,放下你是多么难舍难分。坑道啊,这是工程兵的战场,中途告别你是多么难忘!但是,工兵战士,党叫到那里就到那里,为了革命的需要,终需一别,那是一年一度老兵退伍的前夕。海岛的夜幕降临了。八班的战士们围在一圈,班长公茂印正在主持最后一次班务会。大家静静地听他讲话。一个个眼里都含着亮晶晶的泪花。不是别的,因为他们朝夕相处的班长,明天就要离开海岛,离开连队了。平素,公茂印的嗓门是最响的。今天他的喉咙里好象哽塞着什么似的,声调很低沉。公茂印到底不是感情脆弱的人,他终于恢复了响亮的嗓门:我们八班,是二郎山的红旗班,当年的老班长韦江歌,是特等功臣、筑路模范。他有这样一句话:”山再高没有咱的脚板高。这几年,咱们大伙儿,都没忘记这句话。我走了,这话要往下传啊!“班务会结束了,班长公茂印,没有去整理自己的行装,却端着一盏小油灯,去擦拭班里的每一张锹和镐。副班长刘志恩激动地劝他说,班长,你歇着吧,我们会把它擦好的。公茂印边擦边说:”锹镐是咱们工程兵的武器啊,武器完好无损,明光铮亮,我回到农村也放心了。当初老班长交给我,就是这个样!“同志们只好同他一道擦,大家擦啊擦,看到班长有些发颤的手,谁心里没有千言万语啊!
第二天就是公茂印和老战士们离岛的日子了。一早,欢乐的锣鼓在战士们手中咚咚地敲着,老战士背着背包胸前戴着红花儿又要回家了。指导员含着热泪说着告别话儿,哎,怎么不见了公茂印?快找找,接送战士的轮船都来了。战士们四处去寻他,终于在”地下长城“找到了他。公茂印舍不得他的坑道,一大早就向他日夜奋战的地下长城告别来了。当他发现拱顶上有一块松动的大石头,他就一面向七班长王效礼交待这个险情,一面挽起袖子用撬棍猛力撬起来。同志们不让他干,他说,让我干一会儿吧,眼下也是我为海岛出最后一次力了。同志们听了都想掉泪,公茂印心都碎了,他的心情谁都理解,当兵的人儿,谁还没有这一天呢?
当他和同志们一起把大石头撬掉,他还是不想走。这儿瞧瞧,那儿摸摸。连长来了,指导员也来了。大家把他的背包也背来了。同志们都劝说,班长,你放心地走吧!
公茂印离开了连队,离开了小岛,走向了大海,向着太阳招手。
第4节 逝水年华
很多年前,有人描绘”劈山开路先锋连“命名时第一任连长沈昌山是四方脸,大耳朵,长眉毛,眼睛又黑又亮,很有精神。战士们说他有两个特点:一是眼睛尖,一是耳朵灵。这些特征都能说明,他在年轻时是个思想敏锐的军人。今天我坐在这位慈祥的老人面前,问他过去的年代,为啥叫他”政治连长“时,老人的长眉毛下挂着凝思的笑纹。说,我给你讲点例子吧……例一:主席思想沈昌山说,走出二郎山,走出雪域高原,条件环境不一样了,如何把那种精神发扬下去,我们高举了伟大的旗帜,就是主席思想。
那时每年都有新兵怀着各种入伍动机走进连队。他们当中,不少人对工程兵没有兴趣。说工程兵是干活兵,低级兵,是井里蛤蟆,哪里天小哪里去。这是指的山沟沟。还说,打锤推小车,还不如在家干呢。有些有点文化的抵触情绪就更大些。他们说,技术学不到,十年寒窗忘光了,这步棋是走错了。难道我的青春就在石头里发光吗?等等。我们党支部可没有把这些话当作怪话听,那时候认为这是小资产阶级人生观的一种反映,要不得到改造,就成为不了坚强的革命战士,就经受不住艰苦劳动的考验。
这个认识是从1960年开始的,当时有三十二个老兵复员。有四个兵连里动员他们留队,他们因为打够了坑道,吃够了苦,坚决不干。当时连长王信,指导员李跃义送走他们之后,心里翻腾了好久,觉得三四年的工夫培养出来了”这“,心里很惭愧。从那时候起,他们就下决心做好战士的革命人生观教育,要把二郎山精神传下去。也就是从那时起,十连用毛泽东思想育人,当时我们叫主席思想。
那年年初,我们开到远离大陆的孤岛施工,岛上没有水源,没有道路,没有居民,没有一分平地,一有大风,战士们常常喝不到水,吃不到菜,用海水煮饭吃,坑道还天天塌方,作业条件很困难,当时有些同志实在畏难了,但唯有三排的同志组织学习了主席着作,他们不怕天不怕地,完成任务最出色。也就在那个前后,有个闹了三年情绪的老战士高庆振,是个初中生,变样了。由全连数得着的后进战士变成了积极分子,后来受了奖当了班长。找找原因也是学了主席着作。这两件事就教育了十连党支部,要用毛泽东思想育人,把学习毛着放在首位。现在说起来,也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吧。这都是过去的事了。
那个时代的兵,没有多少文化,又没有什么新闻媒体传播信息,在孤僻的地方,学主席着作确实起到了鼓舞人心的作用。许多战士遇到个人问题了,就想起”无数先烈为人民的利益牺牲了他们的生命,难道我们还有什么利益不可以放弃吗?“有个班长叫郑允智,家有四个七十岁左右的老人,缺乏劳力,又是灾区,经常来信说家中困难,郑允智每接到信后,就想一想主席的语录,然后就悄悄地把信放起来,谁也不让知道。他也只有那样做,还能有什么法呢。当时全国都困难啊。
党员谭其山入伍前有个对象,母亲经常来信催他回去结婚。他每接到一次信,默念一次”共产党员无论何时何地,都应以个人的利益服从民族的和人民的利益。“就这样他默念一次,斗争一次,胜利一次。后来这个对象由于年龄大了,和别人结了婚。后来母亲又忙着给他另找了一个,又是来信催他回去结婚。他因工作扯不开,又推迟了两年,母亲终于找来了,他又说服亲人把婚期推迟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