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穆天云也收到一封群众来信,这信与陈廉清有牵连。他笑了,犯罪分子已经指挥到我们专案组内部来了。他根据省厅的指示意见决定找人谈话。
他感到问题严重,这个犯罪团伙不简单,敢向他放糖衣炮弹,是在有的人被打倒了才一步步试探着来到了他的门口。他很欣赏罪犯的胆量,眼睁睁地向公安干警进攻,真到了有恃无恐的地步。
他感叹党内有些干部的腐败,正因为党员干部的私欲膨胀,才使白大鹏这样的社会渣滓兴起,兴风作浪。
他听了白浪的录音,白大鹏在儿子面前毫不含糊,白浪交代的,白大鹏全说出口,如果全部是真的,无非是走私罪,盗窃罪,跟“6.5”和“7.5”要案就没关系。专案组的同志都听了录音,又产生了怀疑,公安人员这样搞录音,也违反了规则,显得也太愚蠢了,在五六十年代使用还差不多,那时候连这样的设备也没有,他又想起潜伏在人家床底下偷听的往事。但这是白浪主动搞的立功材料,难道白浪和他爹事先就有预谋,要不白大鹏那么顺当地说出来,从白浪的行为看,他好像没假,白大鹏能是光走私盗窃?金成的死能跟他没关系?他真的认识到罪行,要痛改前非?王祥虽没交代白大鹏一个字,他后边有没有江水仙的作用?
从历史上看,许多犯罪分子都为钱财作恶杀人,明智些的罪犯,事后再用钱财骗取世人的信任!
白大鹏父子昨天把二十万元送到湖庄煤矿,说是钢筋的赔款。今天他又送十万元到湖畔小学,说是为走私赎罪。而后父子俩一同到分局要求法办。陈廉清还用小汽车把他们父子送回家。这是什么事?
他抓起电话,老陈你到我这里来一下!
他要把迷了路的老陈拉回来。
老穆,白大鹏赔了湖庄煤矿的损失,又捐给湖畔小学十万元,这是我们区的光荣啊!陈廉清进门就夸奖白大鹏的开明。
穆天云看他那副神态,觉得当年在他身上的聪明才智荡然无存。
陈廉清说,老穆,今天我让大鹏在湖海大酒家搞一桌怎么样。
穆天云想,历史上走上犯罪道路的三岔口就在这儿。他说你把这事办完再说。
陈廉清拿起信看。穆天云紧盯着他的面部表情。渐渐他的脸变了色,由红变白,眼珠子突出出来。张大嘴巴不会说话。老穆,这信……
穆天云发觉,真惊恐和假镇静在陈廉清身上绝对不一样,犯罪分子突然被抓到才有的表情,在他的脸上表现充足。穆天云的心里有了底。
老陈你看实不实?他低下头,他想说是诬蔑,陷害,可在真实的数字下,他没有勇气,或许他在刹那间想到罪犯被审讯的情况,知道事实胜于雄辩,有时没勇气承认,就两手擦汗沉默不语。老陈,我现在以省厅的名义给你谈话,一不要记录,二不要证人,就来个竹筒倒豆子好不好?
陈廉清绷紧的神经有些放松,他看了穆天云一眼,不是审他的神情,而是跟平常一样交谈,他静静地说,我听厅长的。
穆天云顿时想到他的好处,起码陈廉清不顽固,不狡猾,他也产生了感慨,人遇弯腰树不得不弯腰。人一犯罪就失去了精神支柱。
坐吧,穆天云给他泡上茶水,给他点烟。
在沉默中,像是要爆发什么严重问题的前夕。
陈廉清在想,那钱的数字谁知道呢?难道是白大鹏说出的?不,他是朋友,他把女儿玉叶给我做儿媳妇,他能出卖我,他出卖我不是自找麻烦,想到前天他到白大鹏家,看到他蒙头大睡,家里的保姆说他不舒服,他就不愉快地走了。可昨天他又献出那么多的钱,白大鹏到分局要求法办,是他主张放回他的,难道是他装积极,交代了他们的事?不,他没这么傻。
老陈,我们能原谅走错路又很快回头的人。真像打一针清醒剂,陈廉清很快明白过来,坦白从宽,他对别人使用了大半生,没想到今天用到自己身上了,而且他认为,他要坦白了肯定能从宽,可想到他们常用的诱供手段,一旦案情严重,就难办了。
老陈,不就是五位数吗?
一刀砍断算了,要变被动为主动。变被动为主动?真是白大鹏检举的?这孬种,不,不是他,可不是他,谁能知道呢?不能迟疑了,应变主动,听穆天云的,他来了勇气。
这信上揭发的全是事实。
白大鹏为什么给你这么多的钱?
他说是给我的操心费,他建厂建矿做买卖,我帮了些忙。
都是哪些忙呢?
还真说不上哪些,只能说是精神上支持。
在一块儿吃喝?
他难为情地点点头。
不如说他给你的长门面费。
厅长,这钱我一分都没花,我知道那是掉脑袋的事,我全交给国家。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老陈,不少私营企业,为了找到他们的保护伞,都把金钱用在党政干部身上,手段很多,其中就有硬拉干部入空股,把大把的票子送到手上。挂名股东还毫不犹豫地接到手上,还以为不是贪国家的钱?
厅长我也是这种人。
你到底为白大鹏做了什么事呢?
陈廉清是一件也想不起来,穆天云从他那痛苦的表情来看,知道从他记忆的仓库里寻找不到什么,就提醒他让古元干所长的目的?
陈廉清的脸红了,这件事确实是他为白大鹏最卖力的事,意识到受贿者为行贿开辟道路,是严重的政治问题时,他大嘴一张,把头一低,夹在两膝当中,突然啜泣起来,他怕穆天云发火,就忍住泪水述说。
经过白大鹏的反复催促,上面的人事局同意把古元的代字去掉,提他为湖岛镇的派出所所长。但久久不见行动,白大鹏有些着急,除让他亲自出马活动,就让他送了个信封给了那个分管人事的局长,这个局长又拿着白大鹏给的另一个大信封去市局找分管的副局长,不久这个所长的通知就下来了,哪知穆天云把这个通知给压了下来。
穆天云听陈廉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很是吃惊。白大鹏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想到白大鹏的录音,他突然从走私行贿的圈子里冲了出来。要抓住两面人白大鹏。
这样说,古元从白大鹏那里得到的好处比你的还多?陈廉清说,这我哪里知道?
我只知道他俩关系不错。古元是光华焦厂的法律顾问。
这个顾问能白当?
我总觉得白大鹏跟我的关系比跟他强百倍。
他为什么要急于让古元当所长呢?
他认为小云已经是分局副局长,再兼个所长没什么意思了。古元干副所长年数也不短啦!
这可能是最初的想法。白大鹏后来认为古元有用了。
目的呢?陈廉清只好说他是白大鹏的法律顾问,用起来方便吧?
穆天云说你犯傻?陈廉清说,厅长你就让我去监视白大鹏,将功补过吧!
你认为有必要,就留心一下。
陈廉清从穆天云的口气里反而产生了疑惑。
请厅长放心,我会绝对保密,他走到门口说,我今天就写个检查,就把那存款单一块儿交上去。
明天送来吧!
二
穆天云往床铺上一躺,闭上了眼睛。
小云早就反映古元跟白大鹏的关系不正常,陈廉清和白大鹏更是不一般,他赞赏小云的敏感。小云的这种看法被白大鹏看破,才有了想叫他早走的想法。今天总算从陈廉清的身上,打开了缺口。可写这封信的人是谁呢?
是小云,他不需要采取这种方法!小云不会知道这么清楚,他突然从床上爬起来,找来白浪的笔记,一比对,是他!
白浪到底是个青年,他派人去把他接来!
你立了功。陈廉清全部承认了事实。
白浪一副吃惊的表情,但他没否认信是他写的。
放心,我们为你保密。穆天云给白浪一杯水,说,现在我想听听你对你爸爸接触人的看法。白浪这几天反复想他这个爹,从陈小英嘴里说出他爹跟季茹萍的事,后来渐渐听出,他爹也找过陈小英,他曾经套过陈小英说,俺爹跟你有什么仇,你这么恨他?陈小英说,他不要脸呗!有人跟白浪开玩笑说,千万别让小英一个人回家啊?怎么俺家有狼啊?他问。比狼还厉害呀!
后来,他听说,爹跟金成的媳妇不清楚,真有些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