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在写这个博客的时候,每天都是闻鸡起舞,通宵达旦。我搓搓手哈哈热气,因为这是冬天,我看到窗玻璃上有一只蛾子在飞,它的生命力真强啊!我拿起笔不知从哪下手,就像那天早上找不到地堡门,却忽然看到无数只海鸥落在小石岛的周围,潮起潮落它们不停地扑向浪花,这是一个静静的画面。看到这些可爱的精灵我就想起汉水湖那些飘忽不定的小鸟水葫芦。
水葫芦是什么?就像一个真空,四面汪洋包围着你,它却安然无恙漂在波浪之上。我想起那一年春天,穆天云把我叫到办公室,阴沉着脸,说交给你一项任务,你去一趟齐国古都,去看兵马坑,你坐公共汽车去,不要带多钱,连照相机也不要带,当天回来就行了。我不知道干什么,只要是他交办的事情,我从不多问,立即执行。我去了,晚上回来穆天云在家中等我,当他第一眼看到我的时候,什么都明白了,我被打得鼻青脸肿。穆天云不用问,就明白了,这里一声令下,刑侦处特警大队连夜出动,一举抓获流窜齐国古城的犯罪团伙,他们坐帮古城遗址,在汽车上强迫乘客参与赌博,结伙在古城路口抢劫,旅客敢怒不敢言,这事被山东大学去古城搞调研的老教授碰到了,他愤怒地给公安厅长写信,社会治安到如此状况令人担忧,穆天云拍案而起,那边派刑侦处与交通公安处会商,这边派我微服私行。然后一举擒获犯罪团伙。宣判的时候,我见到了老教授,说是穆天云像个诸葛亮,他这是演了一出苦肉计。我想起穆天云让我干的那些事,常常发笑。这时候,我的头脑里才冒出了一个词,上帝一思考,子民就发笑。
我的博客拐了一个弯,汉水湖的大案还没有破。专案组紧锣密鼓,白大鹏就有点吃不住劲儿了。这时候有一辆三陵摩托飞驰在光华焦厂的马路上,嘟嘟的响声划破了高粱地的宁静。大豆角像弯弯倒挂的锯镰,割破秋日昏黄的斜阳。古元按照白大鹏约定的时间,飞往光华焦炼厂,向他传递一个最紧急的情况。
古元干过行刑队,长的是矮墩墩的个儿,脑袋像一个水瓢,两眼圆瞪似张飞。传说他在枪毙人的时候,枪还没响罪犯就被他的凶相吓得半死。
他去光华焦厂比出现场还积极。那里倾注了他的特殊感情,湖岛镇派出所倒像他的第二职业。他是光华焦厂的常务法律顾问,还在市报上登了广告。古元关心光华焦厂的真正原因,跟陈廉清关心湖庄煤矿一样,只有他和白大鹏明白。
古元看电台电视台和大报小报,疯狂地报道农民企业家,吹捧干部不当下海经商,他看人家养鱼专业户,养鸡专业户,一年能挣好几万,弄的他的心里直痒痒。他也想下海,问爹娘,说,你吃饱了撑的。问哥嫂,说,你不干我们到哪儿去沾光。问老婆,说,你干派出所权是没有多大,可吃的用的,一年送的也不少。最后全家人不赞成,都说还是吃皇粮稳当!
就在这时金水湾的能人白大鹏找他来了。他是他哥哥老婆的姨夫,他也叫他姨夫,季茹萍还是他老婆的表姨,他见了她的面也得叫一声小姨,在乡下都是沾亲带故的,反正叫啥都浑着来。他说,姨夫,你放开胆子干,抓紧时间挣个几十万,一辈子吃穿不用愁。有需要我帮忙的,你尽管吩咐。
白大鹏暗喜,就把建焦厂买基地的事跟他讲了。古元说,我姐夫是湖西牛村的党支书,要他十亩岗头地,快点建焦厂。白大鹏在心里笑,我就是利用你这层关系,那个地方与东岸只有一湖之隔,原来属于外省外县管辖,也是因为两边不断闹纠纷,现在划过来属于一地一县了。那个地方靠铁路近,焦炭出入方便。有了古元帮忙,白大鹏一张罗就建起了两座焦池。
建厂第一年,白大鹏在年三十前夜零点时分进了古元的家。那时候他家还没有沙发,只有十四英寸彩电。他看见古元的两眼老是盯着他的鼓囊囊的软包,他就慢慢把包的拉链拉开,从里面掏出两捆人民币,也没说多少钱,亲热地说,这是年底的股东赢利分红,古元还没听懂,他又掏出一沓钱,说,这是你当法律顾问的劳务费。
古元盯着这些钱,把眼珠子差点瞪出来了,不是做梦吧,他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钱。他嘴唇哆嗦地说,那不行,这样恐怕不好……
古元,实话实说了,这钱就是你的劳动所得报酬,谁叫你是咱厂的法律顾问,你还是一个股东啊,懂吗?
古元高兴了,心想他的脑袋就是转得快。他把钱推过去说,我就拿这钱买这股份行吗?
入股有两种,一是钱,二是权,你这股比钱重要。白大鹏说着笑了。有你保驾护航,这焦厂就可以水来土挡,匪来枪防了。
古元说,咱这啥权,派出所代所长?白大鹏说,庙不大可神都是供着的。没有派出所长,公安局长就是光杆司令。
古元成为焦厂的股东,大出他的意外,他对老婆说,有庙就有烧香的,还是你的眼光亮。他老婆孙秀芳在镇上开饭店,人称孙二娘,一把手,爱管闲事。从那以后古元对焦厂像关心老婆孩子那样。一听说焦厂有事,这边正办着案子,他也要放下就走。有个买焦炭的人到派出所告焦厂的焦没烧透,他对那人说,我去罚他们款,让他们以后烧好。他不但向那人赔礼还请那人吃饭。使告状的受了感动,也不告状了。那时候的所长穆小云就说,光华焦厂算是请了一位忠实的法律顾问。他想到自己实在走运,他真想碰到一个诈骗焦厂的人,他好有立功报答的机会。
焦厂的股东都有谁,他从不过问,白大鹏也不透露,他只知道季茹萍的娘家兄弟当厂长,他是不出面的老板。他知道建这个厂子不容易,没有几十万干不了,想到他又在扩建他当矿长的湖庄煤矿,需要更多的资金,他认为白大鹏比市长的能耐都大,跟这样的人干不会吃亏。他还知道销售的价格也不一样,卖给私人的便宜,卖给公家的要贵,卖给外省企业,盈利都在百分之二百,皇帝女儿不愁嫁,焦炭是缺门货。有些告焦厂掺假的信转给他,也有人直接告到他那里,他觉着烦,告焦厂不等于是告他吗?
白大鹏有眼力,他选择了古元看大门,算是选对人了,这样给他卖力气的少有,他知道现在收了礼不办事比比皆是,他也收了海满堂和郭运来的礼就没给办什么事呀!
光华焦厂的围墙里除一排瓦房,全是冒着浓浓黑烟的焦池,天上地下全是黑,白褂子穿一天就成了灰的。用古元的话说,这里是环境污染的发源地,却是金钱的聚宝盆。他来这里,像和情人约会那样迫不及待。
二
办公室的小火炉里填满碎焦,火苗通红,舔着坐在炉口上的壶底,屋里暖洋洋的成了光华焦厂最舒服的地方。
白大鹏听到轻骑的声响,知道他到了,连忙开了屋门,满脸喜色,真是军人作风雷厉风行啊!他看表一分不差!天冷啊,骑车辛苦,说着看着他的公文包,又看他那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这是古元长期干行刑队员养成的冷面孔!白大鹏的心紧张起来,出了什么大事?
白大鹏看见古元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封信,连忙把门插上,双手接过了那封信,脸色骤变。
这封信像刀子捅到他的心,他看到郭亮的署名来信,恶狠狠地在心里骂,这小子有种!他真感激古元,从信访纪律讲举报信是保密的。这个人真讲义气!他对郭亮的气愤被古元的献媚驱赶了不少,他说,今天中午别走,咱在这喝两盅,他在这里建了个小饭堂,是搞内招的。古元说,先别忙,看了信再说。
古元见白大鹏看完信沉思,不时把目光盯在他的脸上,看他那捉摸不透的表情变化,使他知道选了个很好的报答机会。他也感谢郭亮给他创造这么一个条件。穆小云调到市局去了,又参加了专案组,早晚老爷子还不把他调到身边,他现在是代所长,还没转正,但已经可以主宰一切了。
白大鹏忽然转变了态度,笑着说,古所长,你看郭亮怀疑春兰失踪与于飞有关,还说他追求过春兰,曾在江水仙的渡船上发誓,得不到她绝不甘心,说是他把她拐走了,还是把她害了,这能说明什么问题呢?
白大鹏要否定这封信的价值,古元却狡猾地笑了,说,姨夫,说你和我季小姨的关系又不是没人知道,我小姨私下里也对我说过,他是你的儿子,他在外面的情况你清楚,他可是你保释出来的,刑期还没满呢?最近专案组在广泛调查,一旦审查他,对你不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