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房子盖好了,也装修过了,因为后续清理和通气的问题,周思文想等两个月再去老四周莉家接父母。他给老父亲打电话,说了自己的想法。周宝拂不同意,说哪有在女儿家过新年的?一定要住进新房。周思文说装修材料质量都不大好,毒性大,按理该通气大半年才能入住。周思文建议到他租住的地方过年,“那儿地方小,但挤一挤还住得下。”周宝拂问:“你大哥一家怎么办?”
他们几家每年是一定要集中到一起过年的,哪怕是远在天边,哪怕是冰冻三尺、雪深半米!也全都要赶回老家过年。这是周家不能破坏的老规矩。这年头谁还稀罕吃喝?过年图的就是一聚。
周思文说,那只有到大哥家去了。周宝拂沉吟了一下,说:“还是到你那儿去吧。你大哥一家只是吃除夕和初一初二几顿饭,晚上他们又不在你那儿住。”
周思文说那好吧。随即打电话给大哥周伟民。在生活小节上,周伟民是无可无不可的人,哪有不同意的?他对周思文说:“又要累你了。”
周思文做菜好吃,每年都是他忙活。也真奇怪,婚前周思文几乎没做过饭,婚后一开始纯粹是为了讨新娘子欢心,精心做了几个菜,味道竟出奇地好。大家都夸周思文是无师自通的天才厨师。
何韵诗说:“虽说老的一直跟周思文在一起过,但特殊时期为什么不能来我们家过?”周伟民说:“不省你忙吗?你该高兴。”何韵诗说:“是省了我的麻烦。可我就是有点想不通。不知是你的问题还是我的问题,让老人家不想来。”
周伟民叫她不要多想,多购置点年货送过去。“我们出钱,他们出力,也算平衡了。”
何韵诗走了以后。周伟民发了一会呆。何韵诗说的话确实有点道理。父母极少来他家,他们一来肯定是家里出了大事。
不知怎么的,想起父亲,总会想起父亲在自己面前的拘谨。他是老子,儿子再怎么样也是儿子,但父亲似乎不这么想。
周思文去接父母。张鑫本来要开车送二老的。周宝拂执意不让送,说“你忙你的,现在是服装旺季,不能错过了”。
张鑫家搬到了临湖的景观房里。由于吉州新一届领导把开发泽隐湖作为主攻方向,泽隐湖迎来了它的大开发时代,它将很快成为真正的文化湖、生态湖。
周思文看到一个高高的摩天轮矗立在正在建设中的游乐场上。据说站在摩天轮上,可以领略到泽隐湖美景,眺望吉州城全貌。温泉会所、国际游艇俱乐部、酒吧街等项目也在紧锣密鼓建设中。
湖滨浴场位于泽隐湖生态旅游风景区中部,引进了水上飞机、水上滑伞、水上快艇、摩托艇等项目。周思文驻足凝视了一会儿金黄的沙滩,想明年暑假一定要带女儿来游泳。他万没料到那时湖滨浴场会发生游客溺水身亡事件。坊间传死者为机关干部,游泳技术很菜,却逞能去救落水者,被救的女子是他中学时代的恋人。
张鑫住的景观房临湖而建,环境清新。开发商为了提升楼盘品质还在自然景观无法到达之处人工布置了绿地、花园、水景等景观。据说住在景观房里人可以获得禽流感和非典型肺炎的免疫力,平均寿命比一般人多3年。
到了张鑫家,周思文见只有父母和保姆在家,就问周莉呢?周宝拂没好气地说:“我见她比见村长还难呢。”
周莉天天不见个影儿,周宝拂好不容易见着她,问她忙什么,她也不说具体,只说在忙大事,以后再告诉他们。周宝拂见她神秘兮兮的,提醒道,可别干违法乱纪的事,我们周家丢不起那个人。周莉说怎么可能呢?“我睡着时,神经都绷着的。”
张鑫给两位老人买了很多礼物。周思文犯愁怎么拿。母亲刘慧英说,这有什么难的?全放在我的三轮车上。
其实他们本可以自己去周思文家,可是周宝拂就是想让儿子来接。感觉不一样。
周宝拂和周思文骑自行车,刘慧英骑三轮车,一路说着笑着朝周思文租住的地方驶去。
“过年喽。”三人一齐喊,惊飞树上几只麻雀。
周思文把杂物间收拾出来,摆了一张木床,床是房主遗留下来的。蔡玥莹拿出最好的被褥,铺得厚厚的。刘慧英摸了摸,满意地说:“比周莉家铺得还厚。”蔡玥莹说:“怎么能跟她家比?她家有空调。”刘慧英说她不稀罕空调,吹得她脑仁疼。周宝拂也说屋里开空调,人跟闷在罐子里似的,一点都不舒服。
周思文女儿眼巴巴看着桌子上堆的花花绿绿的礼物,馋得直流口水。刘慧英撕开一个包装盒,从里面取出一块棋子大的糕点递给孙女,叮嘱她千万不能糟蹋,“好几块钱一个呢。吃完了再拿,都给你吃,奶奶不和你争。”
何韵诗送了大包小包的年货过来。蔡玥莹赶忙迎上去,一样一样从车上取下来。刘慧英对何韵诗说:“菜市都被你搬回来了,哪里吃得完?”
何韵诗说:“慢慢吃,几天呢。”
邻居李洁淑过来瞧热闹。她就一个人,丈夫在上海。
蔡玥莹说:“李姐又新做了发型,更漂亮了。”
李洁淑语气悲凉:“漂亮有什么用?给谁看?”她的丈夫在上海包养了女人,生下了孩子。
何韵诗看着李洁淑,心里生出说不清的滋味。她身上有何雨桐的影子。一个绝望的女人!她打扮得太过火了,和她的年龄严重不符。葡萄紫的头发,红彤彤的嘴唇,粗重的眉毛,深棕的美瞳,每个部位都想突出自己,像群峰争高直指。面容之美重在和谐,这张脸却各自为政,给人春秋五霸之感。也许是这女人太过寂寞和孤独,需要用热闹隆重的打扮来宣泄。
该去看看何雨桐了。
吃过饭,何韵诗就回了父母家。
父母的小院里也多了一丝过年的气氛。大红对联,大红福字。何韵诗却觉得像讽刺。一死一疯的两个女儿不知给父母带来了多大的伤痛。
父母的神态却是安详的,他们耐心地照顾着何雨桐和外孙女陆雨涵。
看到何韵诗,何雨桐似乎清醒了一点,她说:“你去给陆昊烧把纸,过年了,他也该吃点好的。”说完,梦游似的走进院子去看老天。她以为陆昊在天上?
从家里出来,何韵诗去了墓地。她在何雨晴的坟头上意外地发现了一束玫瑰。谁来过了呢?不可能是马元凯。自从何雨晴死了以后,马元凯就彻底沦为酒鬼和赌鬼。单位开除了他。有几次,何韵诗看到他醉倒在马路边,身上叮了很多苍蝇。
难道是高楠?
他怎么可能来送花?
除了他,还能有谁?
残阳如血。
玫瑰红得惨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