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昊是在会所里被办案人员带走的。他的罪行并不是他在会所里的灯红酒绿,他身上虽然有好几张会员卡,卡值几十万,但卡上的名字都是别人的,是一些生性慷慨的商人“借”给他用的,消费台帐没有记录,谁也不知道陆昊平时在会所里干了些什么,真正决定他生死命运的是何雨桐主动交出的几十个银行本本。据传何雨桐曾经有过一丝丝犹豫,但办案人员亮出了一盘性爱光碟,何雨桐看到光碟,就很爽快地交出了那些本本。光碟的男主角是陆昊,女主角自然不是何雨桐。在那件事上陆昊早就不麻烦她了。何雨桐早在第一次发现陆昊有婚外性行为的时候就坚决而彻底地和他断绝了床上关系。何雨桐是一个有知识的女人,受过四年的高等教育。这种女人往往在那方面有洁癖,不能容忍男人在外面胡来。她烧掉了和陆昊共用过的床单,甚至想过把床也一块烧了。和陆昊同桌吃饭她都嫌他脏。可以说何雨桐是被那些书本害了,一个无知的乡下婆子是不大介意老公在外面搞女人的。何雨桐的公公年轻时在村里有好几个相好,何雨桐的婆婆竟把它当作一件体面而光彩的事儿讲给儿媳妇听,以此证明自己男人的魅力和自己找男人的眼光。何雨桐既无法和旧式的乡下女人比,也无法和新式的官太太们比。新式的官太太遇到这种事为了保住丈夫的官位和自己的人前风光,都是打落牙齿往肚里咽,何雨桐不仅不咽还要把碎了的牙齿和着鲜血吐到陆昊的脸上去。几十个银行本本彻底要了陆昊的命,使他沦为反腐部门每年都要抛出的为数不多的用来祭河神平众怒的几个倒霉蛋之一。陆昊不久自杀。关于他的自杀流传着两个版本,一个是他自知贪腐数额巨大,在劫难逃,因此认罪自裁,以免遭刑戮而“有伤体统”,陆昊出身教师,是个好面子的人,不想丢人现眼,选择自我了结符合他的性格,这个说法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认可。另外一种说法是他重情重义,选择了“牺牲我一个,幸福同伙人”。他的同伙人据说是现在在省政协任闲职的原吉州市市长李长庚。更有传言说,打陆昊其实只是引子,真正要打的是李长庚。当初组织让他挪位时,就是为了方便立案后的调查。人们常看到一批省市的政协高官落马,其罪案却是在地方任长官时犯下的,“狼外婆”离开所坐的木桶后,才露出了大尾巴。
陆昊死后不久,何雨桐变成了疯子。陆昊的父母认为是儿媳妇害死了儿子,对她叫骂不绝。何雨桐从不还口,只一天到晚跪在地上擦地板,每个角落都被擦得亮闪闪。擦累了就去冲澡。何韵诗去看她,她也不言不语。跟她说话,像听不见似的,兀自流泪,忽地又笑了。哭哭笑笑了一周左右,一夜之间躁狂了,满大街疯跑,力量奇大,何韵诗拽她不住。其时何韵诗已放暑假,她把大部分时间和精力花在了照顾何雨桐上,给她洗澡穿衣喂饭,陪她在街上暴走。何雨桐睡得少,半夜里经常爬起来往外跑。何韵诗几次拦她不住,情急之下站在大街上乱拨号码求助。赶来的竟都是赵世杰。何韵诗既好笑又奇怪,问赵世杰怎么又是你?赵世杰说是你打电话叫我来的呀。两个人一起在空旷的大街上陪着何雨桐。何雨桐忽然又像头脑清醒了似的,瞪着他俩说,“你们该做夫妻的,怎么就没做成呢?”
过了一段时间,何韵诗因为牵挂家里那一老一少的吃饭问题,向父母建议把姐姐送进精神病院。何父何母听了直流眼泪,他们担心精神病院会对病人的行动作出过度限制,比如捆绑在床上。他们相信女儿的病症较轻,不该到那个地方去。两位老人决定亲自带着大女儿生活。何韵诗隔三差五过来看看,好几次因为疼惜父母掉下泪来,满头白霜的父亲手心里攥着药粒费尽口舌哄劝大女儿吞药,何雨桐偏说“死老头子”要害她,对老人又搡又骂。老人始终笑容慈祥,言语温柔,最后总能让病人安静下来,把药服下去。何韵诗不禁感叹父亲惊人的耐心。想让何雨桐把饭吃下去也是非常的难,她总是说饭里有虫子,拒绝吃饭。喂一碗饭要花费何母一个小时。
每次离开那里,何韵诗都心情酸楚。四个人,两个年近花甲,一个精神分裂,还有一个,自闭症。自从陆家家破人亡,陆雨涵就住到了姥姥家。
在一个雨天,何韵诗买东西时路过一片墓地,想起陆昊埋在这里,就走进去。她看着死人照片,心里凄怆。在淅淅沥沥的雨中,照片上的人好像在哭泣,她想他的灵魂一定看到了家里的惨状,他的灵魂不会安生的。雨水朦胧了何韵诗的眼睛,照片上的人竟变成了高楠,她心里一激灵,某根神经被扯痛了。高楠的官位虽不显赫,但成为大贪的机会也不是没有。虽然他变成了那样的人,何韵诗还是在心里暗自祈祷,希望他不要出事。毕竟他是她爱过的人,他们曾经爱得那样电流奔涌,激情滔滔!如今对女人十分随便的高楠对金钱态度如何,何韵诗无从知晓。她情愿他是一个不需要出手阔绰便能吸引女人的泡良族,也不希望他是一个靠不正当来源的金钱收买女人身心的色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