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我的外公陆定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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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外公一生的四大难关(6)

团中央机关遭破坏的消息,当时外公和褚志远都毫无所知,也没有人通知他们转移。幸亏褚志远警惕性高,地下工作经验丰富,才使他们脱离可能被捕的危险。事情是这样的,那天,按照原先约定的时间,他们两人在家里等待来人发给他们生活费。发钱的人本约好上午十点钟来,但过了十点却未见人来。褚志远立即警觉起来,说这里面有问题,恐怕出事了,应该马上离开这个地方。并商定两人分开走。然后他们就分别离开了住地。

外公一个人在外,没有地方好去,只好逛马路。肚子饿了,搜遍所有的口袋,只找到两毛钱,就用这两毛钱买了碗阳春面吃。天黑了,没处投宿,住旅馆又没钱。一个人在夜晚逛游街头,有被盘查逮捕的危险。怎么办?困顿之中,他忽然想起了南洋大学读书时的一位同学,名叫蒋乃立。蒋乃立在他的下一个年级,在校时加入了共青团,后被校方发现,写了保证书,即保证以后不再参加政治活动。后来知道他毕业后在吴淞商船学校任教。他的家外公早先去过,是一座小洋楼,地址还记得,于是他决定去找他。

果然找到了蒋乃立的家。蒋乃立很热情地接待了他,并让他住了下来。外公问蒋乃立有没有办法找到党组织。蒋乃立说,要找党组织可以找夏采喜。夏采喜原名叫夏清祺,是蒋乃立的同班同学,在班里学习名列前茅,是共产党员。1926的夏,学校开除一批共产党员学生,夏采喜就是其中之一。离校后他做地下工作,是党的特科人员,常以蒋乃立的住宅为接头地点,大约每半月就会来一次。

蒋乃立与夏采喜取得了联系,夏采喜说好了会来。但等了半个多月,却不见他来。

外公一边等夏采喜,一边读一本英文版的《资本论》,并试着把它翻译成中文。

《资本论》只译了部分。一天晚上,夏采喜终于来了。外公将自己的情况告诉他,问他能否派交通带他到苏区去。夏采喜说可以想办法,并要外公先搬到蒋乃立的哥哥的写字间去住。蒋乃立的哥哥是做布匹生意的,他的写字间在六马路。外公当即搬了一过去,夏采喜约定第二天派人来领他到党的机关去。

但第二天并没有人来联系,只好又等。一等又是半个月,夏采喜才来。他慌慌张张,惊魂未定的样子,进了屋还叫蒋乃立到外面看着以防人跟踪。原来,夏采喜上次离开后,去了南京,不慎被捕,被押回上海,想要他招供,破坏上海党的机关。他是刚刚逃出来的。他答应第二天派人来接外公。

第二天果然来了人,将外公带到虹口,住进一个灶披间,要他在这里等待交通带他去苏区。灶披间先住进一位同志。他俩整天不出门,连饭都由人送进来吃。只有到了晚上,才能到门口的水龙头下冲凉。

一等又是很长一段时间。一天晚上,终于有一位交通来了,要外公立即动身走。外公跟他上了火车,第二天早上五点到达杭州,下了火车,再到岳庙坐长途汽车到安徽的屯溪。屯溪下车后,走夜路前往江西的葛溪。

葛溪是中共赣东北省委所在地。在省委机关,黄知真见到他,惊讶地说:“奇怪呀,不是说你已经逃跑了吗,怎么又回来了?”外公听了摸不着头脑,等他看了1933年3月26日的《青年实话》后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在这期的《青年实话》上,以“党团中央”的名义刊登了一则“开除团籍的决定。“决定”说,据上海来电,陆定一在这次大破坏中,未经组织允许,自动逃回家,“党和团中央决定开除他的团籍党籍。”

外公读完这项决定后,当即找到赣东北军事委员会主席邵式平,要求送他到中央苏区,以便申诉。邵式平同意了,省委也刚好需要派一个班送文件去中央苏区。外公同往,来到瑞金,住进了党中央组织部招待所。

外公回到瑞金,向党中央和团中央申诉:我没有逃跑回家,不应开除团籍和党籍。

经了解,原决定的依据的情况是何凯丰报告的。该“决定”还捏造了一个事实,其实党中央根本没有做出过开除陆定一党籍的决定。在董必武的主持下,党中央常务委员会做了认真的调查,恢复了外公的团籍,并在苏区中央局机关报《斗争》上发表声明:“党中央并未开除陆定一的党籍......在青年实话上的通知完全是错误的,决定给凯丰同志警告。”

案子平反后,外公要求工作,李维汉安排他去扩红,博古却把他叫住了,说:“你来当刻字匠吧。”当时《斗争》改为腊纸油印,所谓当刻字匠,就是刻腊纸,称为“技术编辑”。自此,外公由团内转到党内工作,在中央宣传部作一般干事。

当年堂堂的团中央宣传部部长、驻共产国际中共代表团团员、少共国际执行委员,在王明集团统治下,就这样当起了“刻字匠”,干起了刻钢板的活计。有时候,也依据博古的授意写社论。

外公担任这样的“工作”,直到长征。

长征开始了,他肩扛一根梭标上了路。他编在红章纵队干部连,任务是写标语。

干部连也叫干部团、工作队,主要是开展地方工作和安排伤病员。他们和干部休养连合在一起,休养连有百来号人,徐特立、谢觉哉、林伯渠、董必武等年高德勋的老同志都在休养连,此外还有年轻的女同志,有少年儿童,有医务人员、担架运输员和饲养员等等。所以这支队伍走在一起,看上去男女老少都有,却只有文的,没有武的,所以也称为特别连队。

外公随部队行动,但一直没有职务,但他没有因遭排挤、打击而消沉悲观,而是热情积极地为部队工作,沿途写标语、喊口号、作演说,在行进困难时鼓励队伍前进,帮助伤病员和运输员,宣传群众纪律,为部队打前站、烧水、准备火把等等。他还抓住一切机会深入沿途的百姓群众中,包括少数民族、穷苦人家中,与群众拉家常、谈红军,了解群众疾苦,宣传红军的宗旨。由于部队与群众接触时守纪律、心贴心,使得宣传工作很有成效。外公写道:“照我们一路的经验,无论是谁,无论他开始怎样怕我们,只要我们对他说清了红军是什么,无不转忧为喜,同我们十分亲热起来,”

路途艰险,困难重重,但外公却充满了乐观主义精神。在他的眼里,艰难的征途却不乏乐趣,越是险旅越显得壮丽。请看他笔下的老山界雷公岩那壁立峭陡之间的夜行军吧:

满天是星光,火把也亮起来了,从山脚向上望,只见火把排成许多‘之’字形,一直到天上与星光连接起来,分不出是火把的火光还是星光。这真是我平生未见的奇观!

还有那峭壁之上不到二尺宽的山道上的露宿,竟也充满了诗情画意:

半夜里,忽然醒来,才觉得寒气凛冽,砭人肌骨,混身打着战。把毯子卷得更紧些,把身子蜷曲起来,还是睡不着。天上闪烁的星光,好像黑色幕上缀的宝石,它与我是这样的接近啊!黑的山峰,像巨人一样矗立在面前,在四周,把这个山谷包围得像一口井。上面和下面,有几堆火没熄,冻醒了的同志们正在围着火堆幽幽地谈话,除此以外,就是静寂,静寂得使我们的耳朵里有嘈杂的、极远的又是极近的、极宏大的又是极细切的、不可捉摸的声音,像春蚕在咀嚼桑叶,像马在平原奔驰,像山泉在呜咽,像波涛在澎湃……

长征途中召开的党的遵义会议,结束了王明路线的统治,长期遭到压制打击的外公才重新起用,任红一方面军政治部宣传部部长,并接替邓小平主编《红星报》。

在蒙受冤屈之时,外公“痴心不改”,对革命依然保持赤诚之心。难关度后,解脱束缚,更广阔的斗争舞台展现在他的面前,他后来的革命生涯更加丰富、壮丽。

以上叙述的是外公所经历的三个难关。

但难关未尽。

外公说:“第四个难关,是‘文化大革命’,失去自由12年半,其中坐牢10年半。”

这第四个难关,放在后面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