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幽默心理和幽默逻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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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抒情逻辑和幽默逻辑——一元极化逻辑和二重复合逻辑(2)

魏征这个人很耿直,他经常因为坚持“国家大法”的原则把唐太宗对某个人恩赐的批示顶回去,有时甚至在朝廷上顶撞唐太宗,唐太宗因此很是恼火,在长孙皇后去世前,唐太宗有一次回宫以后竟对她说:魏征这家伙老是顶撞我,总有一天,我把这乡巴佬(田舍翁)杀了。幸亏长孙皇后很机智地穿起吉衣朝服向唐太宗表示祝贺说:君明则臣直,今天魏征这么直率,说明你很英明。唐太宗的气才消了。

长孙皇后的逻辑与唐太宗的逻辑是逆向的。唐太宗的逻辑是魏征批评我,是丢我的脸——因而是坏事,要杀掉这个乡巴佬。长孙皇后的逻辑是:魏征批评皇帝,说明皇帝一贯英明大度,他才有勇气,所以是好事,应该祝贺皇帝。唐太宗的逻辑是很情绪化的,长孙皇后的逻辑是很理性的,二者在价值取向上相反,但没有发生交叉,也没有二重化,所以不是幽默逻辑。实际上这种对话没有开玩笑的余地,它是很严肃的,弄不好魏征就要人头落地。

由此可以得出一个结论:两个故事中包含的逻辑都是观念与现实的不一致,但是魏征的故事有幽默感,因为是二重逻辑的“错位”交流了心照不宣的情感;而长孙皇后的故事很理性,两条逻辑线索各自独立,所交流的不是情感,而是道理。

不管是抒情的还是雄辩的逻辑,只要是二重的,且在同一对象上纠缠成一个“错位”结构,幽默感就产生了。

四、二重平等逻辑之间不和谐的、默默的反衬

1991年电影百花奖和金鸡奖的最佳男主角奖都给了影片《焦裕禄》的主角李雪健。李雪健在得奖后说:“苦和累都让一个好人焦裕禄受了,名和利都让一个傻小子李雪健得了。”这两句话中前面那一句,“苦和累都让一个好人焦裕禄受了”,很绝对、很极端,因而抒情味很强烈。因为逻辑挺一贯,没有其他的逻辑介入,充满了赞美的诗意。而后一句“名和利都让一个傻小子李雪健得了”则不同,这句话的逻辑复杂些,首先是“名和利”,本来指个人自私的追求,有不光彩的意思,奖项的意义主要不在个人名利的得失,而是对创造性功绩的表彰。其次,“傻小子”也不符合李雪健本人的特点,这个奖也不是傻小子能拿得到的。傻小子能得到这种崇高荣誉,崇高荣誉又变成了个人自私的名利追求,这一逻辑和前面的苦和累都让焦裕禄受了这一绝对化的逻辑形成了反衬,就让人觉得挺好笑,幽默的意味就产生了。李雪健挺真诚地觉得,做焦裕禄的比演焦裕禄的苦得多、累得多,而演焦裕禄得到的荣誉却容易很多。幽默感的奥秘就在这双重逻辑之中。

敏感的读者可以隐隐感到这样的二重逻辑和前一章的逻辑“错位”似有不同,那就是它没有发生交错,没有导致一种逻辑向另一种逻辑的转移,既没有显性逻辑和隐性逻辑的“错位”,也没有隐性逻辑向显性逻辑的转化。

这样的结构和抒情为什么有不同的功能呢?

的确,这里没有逻辑错位。但是幽默逻辑的特点是二重逻辑的复合,这种复合逻辑有两种形态:一种是二重逻辑“错位”,一种是二重逻辑的反衬。抒情固然有观念(感知)与事实不一致之处,但在它的表层和深层是一致的。例如“苦和累都让一个好人焦裕禄受了”,它与事实的不一致,只是从程度上引向极端,都是肯定赞美焦裕禄的意思。而“名和利都让一个傻小子李雪健得了”,这里也有不一致,但这种不一致也只是在程度上强调得很极端,是抒情的逻辑的特点。这种两个不一致,在逻辑上表现为二重的(表层的和深层的)、强烈的反衬,就显得怪诞可笑,正如魏征和唐太宗的逻辑,单独分开是抒情,二者反衬,就显得怪异而意味深长一样。如果不是这样反衬,而是说,真受苦受累反而不如演受苦受累的。这是对现实的理性表述,是一元化的逻辑,因而没有幽默感可言。如果光说,演受苦的而不受累的,反而得了不配得的好处,也是一元化的逻辑,充其量不过是愧不敢当的谦虚语言。然而把这二者放在一起,就有了反衬作用,就有一点怪异,但是,光这一点怪异性的反衬,还是比较理性的,还不能说完全是情感上的心照不宣的沟通。不能忽略的是,这里的关键词,有两个,一个是“傻小子”,这是带着贬义的词语。这就不是理性的语言,“傻小子”是情感意义上的。这种幸运是偶然地、莫名其妙地落到了一个没有心眼的人头上。还有一个关键词是“名和利”。落到这个“傻小子”头上的,又并不完全是福气,而是带着贬义的“名和利”。二者在逻辑上,在褒贬的意味上是不统一的,两条逻辑线索互相反衬,是不和谐的,这就有幽默感了。这种不和谐在复合的逻辑的反衬中,显得十分饱和,既是自我贬低的,又是十分欢快的。

五、即兴套用过渡模式和分化过渡词语

其实这些区别,只有在理论上才显得重要,真正具有幽默气质,又经过一点幽默训练的人,往往能自发地把二者结合起来运用。如果不是心领神会、兴之所至地信手拈来,弄到临场需要幽默时,再去考虑你要用的幽默属于哪种类型,那本身就很幽默了。高尔基在一篇文章中说:假如有一个人掉在坑里,旁人把一根绳子放下去,让他紧紧抓住,好拉他上来,可是他却说:“请你先把绳子的定义告诉我,否则我绝不上来。”这可以说是对教条主义的绝妙讽刺。

西方谚语曰:“布丁的证明就是吃。”对于幽默来说:关键在于在生活中实践,利用幽默谈吐中的模式加以即兴的发挥。这些模式往往是与具体的情景和精彩的过渡联系在一起的。经过长期自我训练的人是不难灵活套用的。福建师范大学85周年校庆时,我偶然遇上一对老朋友,男的个子挺高,女的个子很矮,男的官儿大,女的官儿小。10多年没见了,女的老远就叫:“你还认得我们吗?”我本想幽默一下回答说:“烧成灰我也认得。”话还没有出口,便觉得心里有点不舒服,凭直觉感到用语太凶。好久没见面了,这样讲多少有点冒失。突然我想起魏征对唐太宗的话,灵机一动,便说:“我只认得个子高的,级别高的。”我没有说,不认识她,只认识她的丈夫,但是这样意思完全传达了。事情过了很久,中央电视台请我去制作幽默节目,在写脚本的时候,我才把这两句话分析了一下,原来幽默就是在二重逻辑不和谐的反差中产生的。表层逻辑的意思是我很势利,而深层逻辑则是:老朋友了,互相了解很深,我就不担心你误解我。

幽默二重逻辑的反衬的特点是不和谐的反衬。

她一下子听出我的幽默,领会了我的情感信号,就说:“你这家伙还是那老样子,当年‘文化大革命’期间,也不知道为这贫嘴吃了多少亏!”有了个好开头,心态也自由了,我就好顺水推舟接着说:“我吃亏早已吃饱了,现在该轮到你们上我家去把我吃剩下的拿去享受享受了。”——我是在邀请他们到我家赴宴。事实上我已经把统一的逻辑分化(错位)成二重逻辑了。

我运用了“吃”作为逻辑分化(错位)的关键,由于我吃亏“吃”饱了,所以不吃了,因而请你们去“吃”剩下的,但不是剩下的亏,而是饭菜,逻辑就这样转移了。这时的幽默已从二重逻辑反衬变成了二重逻辑“错位”了。那位高个子丈夫一下子也幽默起来了,说:“不去了,不去了,都是你吃剩下的,我们还是到别人家去吃新鲜的。”这位朋友本来级别挺高,不苟言笑。可这时,他也幽默起来了,他也在即兴套用我利用“吃”字的多义性作逻辑分化的幽默模式。

学习幽默谈吐,要善于自我琢磨,琢磨的要害就在过渡模式上,一是即兴套用,二是自由分化,运用关键词义的分化,把潜在的逻辑可能表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