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黑白斋序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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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红米”与“南瓜”

常建新、陈建中长篇纪实文学《血战》

近年以来,以中国革命史为题材的纪实文学创作取得了大面积丰收。就我所知,影响甚广、篇幅甚巨的就有两个大系列:一是解放军出版社出版的“中国革命斗争历史报告文学丛书”,二是解放军文艺出版社出版的“中国抗日战争纪实丛书”。两套大系分别都在二十卷以上,题材分量重大,作者阵容整齐,编辑队伍精悍,可以说是大构想、大操作获得了大成功,取得了较好的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为人们提供了系统了解学习中国现代史的形象读本,也为文学与历史的联姻做出了新的尝试。

但是,由于诸多原因,中央苏区第五次反“围剿”战役作为我党我军历史上的重大事件,作为二万五千里长征悲怆的前奏曲,却始终未见全面完整的文学反映,至少在上述两大系列中付之阙如。现在,江西作者常建新、陈建中二位得天时地利之便,花费十年的工余时间,广泛搜集,深入采访,反复研究,辛勤耕耘,终于捧出了长篇纪实文学《血战》,为第五次反“围剿”战役画出了一幅全景画,适时地填补了这一方面的空白。

囿于研究方向和个人兴趣,我向来对纪实文学这一领域涉足较少,因此一时也难以将《血战》置放于整个纪实文学的大格局中进行纵横比较,给出精细的评论和准确的定位。如果仅就这一部作品而言,我觉得大概有如下两点值得特别指出,以期引起读者注意。

第一,作者是带着严肃的责任感和使命感走进那段沉重的历史的,是以一种历史的眼光和现实的态度去全身心投入“血战”的。《血战》以翔实的史料和深沉的情感以及真实而朴实的笔调,比较准确和完整地再现了中央苏区第五次反“围剿”斗争的全过程。而且,作者丝毫不回避党内矛盾的尖锐与复杂、斗争道路的艰难与曲折,紧紧把目光盯住那段具有特殊意义的历史中特殊环境下的特殊人物。比如李德,作为犯了严重错误的共产国际的军事顾问,也成了书中的主要人物之一。他在军事指挥上的教条与专横,在党内利用博古等人迷信共产国际指示的执著与幼稚,导致中央苏区一幕幕发人深省的历史悲剧,都有实事求是而又栩栩如生的描写。而毛泽东等一代军事伟人在困境中的苦苦思索、顽强抗争与艰难寻觅,也都在个性化的言行举止中点化而出。如毛泽东面对李德拍案而起,彭德怀怒斥李德“崽卖爷田心不痛”等等,均让人感到历史不仅仅是一些抽象的条条,而且还是空气、声音和风,是有血有肉,可触可摸的。它让读者不知不觉走进那时、那地、那人的心灵之中,感同身受那种种复杂、尖锐、危险和痛苦。同时,它又包含了作者从容审视的情怀,严正与尖利的批判锋芒,充分显示了作者面对历史时把握是与非、爱与恨之辩证关系的艺术腕力。

第二,作者倾力追求历史纪实文学的文学性。有一种说法认为,历史题材年代越久远越便于创作。这大概是因为在那些历史题材创作中可以更多地凭借虚构与假设,而《血战》瞄准为时不远的现代历史“禁区”,既要真实地复原历史面貌,又不能为史写史而成为一部单调说教的历史教科书;既要具备大胆闯关过隘的勇气与魄力,又必须具备站在“险峰”而不坠“崖”的脚力与技巧。在结构上,《血战》由艺术之“藤”而探历史之“瓜”,经过精心提炼与构思,较好地把握住了整体框架的建构。它以事件为藤蔓,以人物为绿叶,贯穿书中情节;以长透视、短镜头将党内斗争、军事斗争定格于历史的胶片上,一一逶迤放映而出,由此而获得了结构的严谨与完整。此外,在叙述或描写语言上,《血战》也尽力强化文学色彩,如写到广昌决战时,作者开头便写道:

南方连绵不断的雨水,湿润了战火不断的土地,催涨泡裂了冬枝梢头的那无语的芽苞。中央苏区的四月,在一片桃红柳绿黄花飘香的摇曳中袒露出她的多姿与婀娜。然而,在这战云密布的春天里,人们顾不上去留心1934年曲春景。因为,一场惨烈的大决战,就像高天中的乌云翻腾汹涌,已经使你看到了头顶上长龙曲身的闪电,随即而来的将是一声声惊心裂胆的炸雷。而这个炸雷就将要在广昌这个“落雷区”滚动。

这种对战前气氛的渲染,我想大概得力于作者的文学修养和对越作战的生活体验吧。

我们知道,对于衡量一个作家的文学水准而言,长篇作品是一根重要准绳,巨大的质量后面包容的必定是巨大的才力和艰辛的劳动。《血战》的作者曾告诉我,他们在动笔之前十年就开始了史料的收集和采访,是经过反复提炼、推敲、比较、加工而成的,“是把散落在大森林中的树枝一根一根地拾起来,捆成一捆,背回家放在炉灶里生起炊火焖出的红米饭”。

看来,这“米饭”得来确实有几分艰辛,惟其如此,才让人咀嚼后感到它的芳香。作者植根于江西,创作于江西的《血战》就算他们开垦赣文学的第一犁吧。但愿它能结出富有江西特色的“红米”和“南瓜”,亦以其独特的芬芳香遍全国。

1998年春于京西黑白斋

载《江西日报》1998年10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