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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亮相(2)

“恐怕不行。”佳莉马上回绝道。

对方见罗佳莉不买账,顿时变了脸色:“周老板两次邀请,小姐都不赏光,是不是有点不给面子?”

罗佳莉也不理,直叫车夫快走,车夫却不敢动。

后面的宝琨见有人缠着佳莉不放,便急了,也不知是何方神圣,就上前去扯那人:“喂,兄弟,行行好,让个道,让个道。”

对方把他一推,瞪眼道:“急什么,我们周老板有请呢。”

宝琨一听周老板三个字,顿时慌了手脚,连忙作揖道:“哟,承蒙周老板关照,不胜荣幸!可老母催得紧,赶着要回家,改日再赏光如何?我代小妹先谢过了。”

那人却不依:“这是周老板交代的事,无论如何得去一趟。”

宝琨心里一急,白亮的额头已浸出了细汗:“哎哟,大哥,行行好,小妹第一次出门,已经回家晚了,看能不能通融一下?”

对方板着脸不吭气。

罗佳莉见对方这般横蛮,她也恼了,天下还有这种事,便冲着那人说:“你不用挡着我的道,我不会去的。”

那男人一看她蛮硬的,口气倒是软了些:“罗小姐,您真有事,就随我去说说,要不我不好交代呀。”

宝琨一听,忙说:“大哥,现在实在晚了,要不我去跟周老板说说?”

“你算老几?”对方不耐烦道。

正说着,停靠对面马路的一辆雪佛兰车忽地按起了喇叭,那人便闪身奔了过去。一会儿再回来,手上捧着一个花纸盒,递给佳莉说:“周老板听说了罗小姐家里有事,就不再劳烦了,这是他叫人买来的一盒蛋糕,送给罗小姐作为宵夜,请笑纳。”

宝琨接过蛋糕盒,连声谢谢,这才上了黄包车,急颠颠地往家里赶。

一路上,想着刚才的一幕,宝琨的后脊背还在发冷。黄包车夫只道万幸,说周老板曾为一句不爽,就叫把说话人的舌头给割了。他今天对小姐这么开恩,可是太阳从西边出来呢。

宝琨听得心有余悸,等下还得嘱咐佳莉,回家不要对姆妈提起这事,免得怪罪他,怕是以后出去不得了。

以宝琨简单的头脑,不会想到佳莉的此次出场会带来怎样的后果。至于佳莉,虽不愿接受周老板的邀请,但人家一再表示诚意,也难免有几分感动。大战将至,每天都在上演生死离别,对暂时的太平景象也更为依恋。汉口的夜生活就像开在暗处的罂粟,娇艳如火,令人沉醉。年轻的罗佳莉自然抵挡不住那份诱惑,出来玩玩,就有这么多人表示好感,也证明了她的魅力,确是意想不到的欣喜和荣耀。可有些事情,不是你种下什么因,就会结出希望的果。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一个小小的机缘,或许会将你带上天,也可能将你抛下地。但这一切,不是此时沉浸在愉悦中的罗佳莉能够明白的,到醒悟时,已是另一番情形了。

一时的太平掩饰不了战争的硝烟。日机空袭时有侵扰,苏联空军志愿队的加入,对薄弱的中国空军无疑注入了新的活力。他们协同作战,在武汉的外围歼灭了整队的敌机,遏制了日机的嚣张气焰。然而,尽管如此,日军还是将下一个进攻目标对准了武汉,武汉会战不可避免。撤离的步伐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

沈仲明忙得不可开交。军政部已成立“钢铁厂迁建委员会”,着手武汉工厂西迁,他是负责人之一,每天要做大量的工作,不仅要将所有迁移到汉和本地的工厂设备进行登记、造册,陆续转运到宜昌等地,还要说服不愿搬迁的企业以大局为重,尽早行动。

那天,沈仲明去汉口南洋大楼开动员会,却进行得并不顺利。会上,不仅武汉本地的一些工厂还在犹豫不决,连一些行业负责人都怀抱着固守武汉的念头,一时争论不休。

“现几大战区在外围防御,还在马当、田家镇等要塞扼守,武汉应固若金汤。即便保不住,但战事也不会一直持续,终有议和的一天。到时,我军战而胜,武汉必复为我有,且有变为首都的可能。若战而败,割地求和,最多是割去了上海、南京,继而九江、芜湖,但是武汉及其西南一部必须属于我们……”有人振振有词道。

“这话有理,”另一位跟着附和,“武汉既注定是我们的,则武汉必须留有工业基础,以为将来繁荣之资。敌军来时,我们把厂门一关,返乡休假。敌军去后,我们可以回来重理旧业。此时何必庸人自扰,徒劳拆迁?”

……

一时七嘴八舌,还有的甚至提到韦尔斯“未来世界”的预言,认为日军攻到武汉,必遭天灾人祸,从而覆灭敌军,我们大可不必劳心费力之类。

对此,沈仲明等负责人在会上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劝诫道:“武汉战祸难免,水患也难免。如果弃守,敌军对于沦陷区的工业,虽暂时取怀柔政策,施以小惠,不久必尽其压榨,使之欲生不得,求死不能,终究必令尔等含羞蒙耻。觍颜认贼作父,帮助敌军,脸上印出汉奸的金印,也为民族留下大患……”

在座的听得一震一震的,继而面面相觑,交头接耳。沈仲明看时机到了,也不含糊,直接申明立场,提出要求,各业负责人必须遵守政府的命令,以大局为重,工厂必须拆迁,物资必须运走。各厂从现在起,要统一部署,作好器材装箱的准备,一遇到情势有变,务必能于数日内完成任务。

会议开了一整天。沈仲明从南洋大楼里出来时,已是傍晚时分,街道两旁的路灯刚刚点亮,渐渐地,颜色又变得斑斓,红的、绿的、蓝的……是镶着霓虹灯的广告牌,在高高低低的门楼上相互厮杀、交映、叠加,莹莹地闪着魅惑的光影,是夜的眼睛。

沈仲明谢绝了同行聚餐的邀请,准备叫辆黄包车回家,好好休息一下,实在是太累了。

在马路边等车的当口,又有人过来跟他提起会上的未尽事宜。正说着,一辆雪佛兰汽车忽而从身边辗过,在十几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他眼角一挑,瞥见一个妖娆的女人从车里飘然而出,款款往一旁的大华饭店里走去。那婀娜多姿的身影,分明是徐瑷啊。他一时激动,便想叫她一声,却碍着旁人在场,只能克制着。眼见徐瑷已进了饭店大门,他的眼前便暗了下来,再跟人家说话,就有些含糊其词,答非所问。对方见他一时心不在焉的,也感到困惑不解,只得怏怏而别。他站在那里,就想着是不是进大华饭店去找一下徐瑷,见那门里不断进出着衣着光鲜的男男女女,犹豫了片刻,还是上了一辆黄包车。

那种地方不会寂寞,多的是男人陪着,用不着他。他如果进去,或许会碍人家的眼,自讨没趣。以他的身份,找这种女人已是冒险,再让人家不待见,便是自取其辱。他就这样硬生生地打消了想她的念头。但心里还是有些苦涩,刚拔苗的地方空落着,填不满,也没法填。一颗心就那么大点的地方,装不进几个人,这个人进去了,那个人就得出来。他想贪多一点,都装进去,就得打架,扰得人不得安宁。

上次那件事,实在是危险的。当时头脑一热,就忘乎所以,也幸亏他还算理智,及时出了徐瑷的房间,要不后果可想而知。心有余悸之时,也免不了触及其他,另一个女人的模样又在眼前晃着,云素,又有好些天没见到她了。自那次的误会,她还恨他么?他实在不愿再去回想那一幕,也就不去找云素,就这么晾着,彼此不来往,又断不了牵挂。究竟还是云素是真心对他,他当然感受得到。

此刻,他又忍不住想去见见云素,可是,她会不会关上门不理他?这一想,又退却了。上次那件事还没停当呢,这时再要去找事,旅馆那些人想忘记都不可能了。如果传扬出去,不光是有损名誉的事,他也丢不起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