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宗教道教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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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巫觋道与杂术(1)

中国古代神道也是后来道教底重要源头。古人以天和祖先能够给人祸福,而天底观念底发展是从死生底灵而来,故在具有人格方面称为上帝。王者能明白天底意志便可以治天下。《墨子·天志》说:“古者圣王明知天鬼之所福而辟天鬼之所憎,以求兴天下之利而除天下之害。”这神教政治底精髓是以天底威灵寄托于天子,天子殁则为祖先在天之灵,以鉴察人间的行为和降下祸福。在《诗经》里常见祭先祖、先王、田祖、后土、高禖底诗句。无论是崇德报功或祈福禳灾,都以天与祖为崇拜对象。天与祖能保护生人,如一家底长老能保护他底子弟一样。一切崇拜都依据这信仰而行,故人死亦可以受其家人及后代底祭祀。祖先与鬼神底界限很不明了,同有保护人和驱除恶灵侵害人间底能力。

甲尸与巫底关系

祖先底灵与人交通在古代的传说上很多。中国古时,人死末葬,立一个灵魂所寄托底重,既葬以后,立主;未殓,向尸体礼拜,葬后,于祭时使关系人著死者底衣服以享受祭品,也名为尸。葬后底主等于未葬底重,尸等于未殓底尸体。立尸是中国古礼中特异的事。《诗经·召南·采蘋[95]》底“于以奠之,宗室牗下,谁其尸之?有齐季女”,《北山·信南山》底“以为酒食,畀我尸宾,寿考万年”,《楚茨》底“先祖是皇,神保是飨。……苾芬孝祀,神嗜饮食,卜尔百福。……礼仪既备,钟鼓既戒,孝孙徂位,工祝致告,神具醉止,皇尸载起,鼓钟送尸,神保聿归”,所说底“尸宾”、“神保”、“神”、“皇尸”等名称都是指着代表死灵底人而言。尸最初是代表死灵,《礼记·郊特牲》说:“尸,神像也。”《仪礼·士虞礼》“祝迎尸”注说:“尸,主也,孝子之祭不见亲之形象,心无所系,立尸而主意焉。”《朱子语类》卷九十说:“古人祭祀无不用尸。杜佑说:‘古人用尸者,盖上古朴野之礼,至圣人时尚未改,相承用之,今世不复用。’杜佑说如此。今蛮夷猺洞中,犹有尸遗意焉。尝见密溪祭祀有中王神者,必以一家之长序轮为之。其人某岁次及,必恭谨畏慎,以副一乡祈向之意。看来古人用尸自有深意,非朴陋也。”又说:“古人用尸,本与死者一气,又以生人精神去交感他。那精神来会,便附着歆享。”宋时朱子在福建邵武密溪见过中王神,现在海南岛澄迈宗祠祭祀也有族中老者于祭时站在神主前向族人祝福底风俗,也是尸底遗意。尸本来用于宗庙,后来推到天地山川等等祭祀也用起来。因为天地等祭祀有配享底祖灵,于是立配享者底尸。《左传》昭公七年晋祀夏郊,《晋语》载:“平公祀夏郊以董伯为尸。”《虞夏传》:“舜入唐郊,以丹朱为尸。”《白虎通》载:“周公郊,以太公为尸;祭泰山,以召公为尸。”都是非庙祭所立底尸。

从代表祖先底尸,渐次演进为专门事神及传达神意底巫。最初的巫恐怕有一部分是从尸流衍而来。巫在原始时恐怕都是女子,她能以歌舞降神,预言吉凶。春秋战国时代,人君信任巫觋底事很常见。楚国底巫风最著,在《楚辞·九歌》中如《东皇太一》、《少司命》、《东君》等篇所记底灵保与巫底服饰与行动,都可以想象年当二八底处女著美丽的衣服,执熏香的草,舞和鸣的鸾刀,歌婉啭的音声,起婆娑的舞。从《诗·陈风·宛丘》也可以想象当时底舞风。“恒舞”与“酣歌”是巫风,因为歌舞是降神术底一种。《说文》:“巫,祝也。女能事无形,以舞降神者也。象人两[96]舞形。与工同意。”巫也名工,故巫祝又称工祝。大抵初时以女人为多,男子较少。《礼记·檀弓下》载穆公因天旱欲暴巫,县子说:“天则不雨,而望之愚妇人!”《史记·西门豹传》也说巫为老女子。《汉书·地理志》说:“齐襄公令国中民家长女不得嫁,名曰巫儿,为家主祀。”可见巫多是女子。

乙巫底职能

祭祀底种类繁复,专掌祭祀底官便产生出来。从什么时候才把尸(或灵保)与巫祝分开不得而知。《汉书·郊祀志》及《国语·楚语》都记巫底起源。《楚语》记古代巫祝宗底职务底演进说:“治者民神不杂,民之精爽不[97]贰者,而又能齐肃衷正,其知能上下比义,其圣能光远宣朗,其明能光照之,其聪能听彻之,如是则明神降之,在男曰觋,在女曰巫。是使制神之处位次主,而为之牲器时服,而后使先圣之后之有光烈,而能知山川之号,高祖之主,宗庙之事,昭穆之世,齐敬之勤,礼节之宜,威仪之则,容貌之崇,忠信之质,禋洁之服而敬恭明神者,以为之祝。使名姓之后,能知四时之生,牺牲之物,玉帛之数,采服之仪,彝器之量,次主之度,屏摄之位,坛场之所,上下之神,氏姓之出,而心率旧典者为之宗。于是乎有天地神民类物之官,谓之五官,各司其序,不相乱也。民是以能有忠信,神是以能有明德。民神异业,敬而不渎,故神降之嘉生。民以物享,祸灾不至,求用不匮。及少皡之衰也。九黎乱德,民神杂糅,不可方物;夫人作享,家为巫史,无有要质;民匮于祀,而不知其福;烝享无度,民神同位;民渎齐盟,无有严威;神狎民则,不蠲其为;嘉生不降,无物以享;祸灾荐臻,莫尽其气。乃命南正重司天以属神,命火正黎司地以属民,使复旧常,无相浸渎,是谓绝地通天。”这里把巫、祝、宗三种人分开,说明他们底职业,后来因为民神杂糅,人人享祀,家家自为巫史,不诚不洁,于是困于祭祀而不获得福报,于是立南正底官来统理神事。在原始时代,巫底身分最高,进而为祝,为宗,再进而为南正,为宗伯。古时没有典祭祀底官,只有巫官,一切祭祀祝赞徵兆底事都由他管理。《史记·封掸书》载殷太戊时有巫咸,《尚书·咸乂序》说:“伊陟相大戊,亳有祥桑谷共生于朝,伊陟赞于巫咸,作《咸乂》四篇。”《古文尚书》大戊之臣巫咸,《今文》作巫戊。《白虎通·姓名》说殷以生日名子,如太甲、武丁是,于臣民而得如此,如殷臣有巫咸、祖己是。“咸”并非干支,当是“戊”底误写。巫戊是现在所知最古的巫官底名。

巫底职能很多,都依祈禳禁咒方药来行事,大体说来,约有六件。

一、降神神附在巫底身体上,如今南中国底跳神师公、跳神师婆、童子,和北亚洲底跳神师(Shaxnan)一样,即《楚语》所谓“明神降之”底意思。僖公十年《左传》记太子申生附于新城之巫,是降神底事例。《周礼·春官》司巫底职掌也主降巫之礼。

二、解梦梦是古人用于预兆底一种,是神表示意思于人底一个方法,必要巫底聪明才能了解。成公十年《左传》晋侯梦大历,召桑田巫来解释;襄公十八年《左传》齐候梦与厉公讼,召梗阳之巫来问话,都是以巫解梦底例。梦与魂魄底游行有关,故《楚辞·招魂》以招魂为掌梦之官所主。掌梦也是巫官底一种。

三、预言这是巫光远宣朗、上下比义底能力。如《左传》文公十年楚底范巫矞似预言成王子玉、子西底命运;成公十年,晋桑田巫预告晋侯不得食新麦;襄公十八年,巫皋预告中行献子底命终,都是事例。巫多兼占卜,故能说预言。《周礼·春官·大宗伯》,簭人在九筮说:“一曰巫更,二曰巫咸,三曰巫式,四曰巫目,五曰巫易,六曰巫比,七曰巫祠,八曰巫参,九曰巫环,以辨吉凶。”宋刘敞《七经小传》解这段说:“此乃前世通于占者九人,其遗法存于书,可传者也。古者占簭之工,通谓之巫,更、咸、式、目等其名也。巫咸见于他书者多矣。易疑为昜,昜古阳字,所谓巫阳也。其他则未闻,虽未闻,不害其有也。”《荀子·王制》说:“相阴阳,占祲兆,钻龟陈卦,主禳择五卜,知其吉凶妖祥,伛巫跛击之事也。”杨倞注:“去读为觋,男巫也。古者以废疾之人主卜筮巫祝之事,故曰伛巫跛击。”到阴阳五行说出世,巫史便采五行说来说预言:如《史记·封禅书》说秦献公(西纪前三七〇年)时周太史儋所说底是很明白的例。

四、祈雨古时常以女巫祈雨。《周礼》女巫“暵则舞雩”,舞师“教皇舞,帅而舞旱暵之事”。古时祈雨必舞雩,《论衡·明雩》说鲁礼于暮春令乐人涉沂水以像龙从水中出,歌舞雩底歌,咏而行馈祭,所以《论语》说“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归作馈祭解。祈雨不应,甚至把巫焚烧,或曝于日中。《左传》僖公二十一年公因大旱欲焚巫尪,臧文仲以为无益。县子劝穆公底话也是一样的意思。

五、医病与巫最有关系的是医术。《吕氏春秋·审分览·勿躬》说巫彭作毉,巫咸作筮。《山海经·海外西经》说:“巫咸国在女丑北,右手操青蛇,左手操赤蛇,在登葆山,群巫所从上下也。”又《海内西经》记“开明东有巫彭、巫抵、巫阳、巫履、巫凡、巫相,夹窫窳之尸,皆操不死之药以距之。窫窳者蛇身人面,贰负臣所杀也。”巫夹死者底尸,暗示与神保底关系。《大荒西经》又记:“大荒之中有山名曰丰沮玉门,日月所入,有灵山、巫咸、巫即、巫[98]、巫彭、巫姑、巫真、巫礼、巫抵、巫谢、巫罗十巫从此升降,百药爰在。”巫咸即巫戊。巫[99]即巫凡,及《水经》涑水注底巫盼。巫真、巫礼《水经注》作巫贞、巫孔。《海内西经》底巫履与巫礼或是一人。巫相疑即巫谢。以上除巫咸外,都是郝懿行底见解。《山海经》里凡记群巫升降、上下、从来底山都是出药底地方。

初民以疾病为鬼附体内,故用巫术祛除它。例如《左传》成公十年,晋侯梦二竖子,自说居肓之上膏之下,虽医缓来也没能为。又昭公元年《传》说郑子产聘于晋,值晋侯病,叔向向子产说卜人以为实沈台骀作祟。又,昭公七年《传》,韩宣子问子产,晋侯所做黄熊入寝室底梦是什么厉鬼。这都是以疾病为厉鬼附身,须借巫祝底力量去祛除它。《左传》所记诸病多与鬼物有关。这书于汉哀帝时代渐次流行,可以推想秦汉间人对于鬼与病底关系底信仰。古时底巫便是医,便是祝,故称巫医和巫祝。《汲冢周书·王会解》说:“为诸侯之有疾病者,阼阶之南,祝淮氏、荣氏次之皆西南;弥宗旁之,为诸侯有疾病者之医药所居。”是天子临朝,有淮氏、荣氏之祝为诸侯治疾病,有弥宗为有疾病底诸侯底医药处。医也称巫,如《周礼·夏官·大司马》之属医马者为巫马。巫马职说:“掌养疾马而乘治之。相医而药攻马疾。”《管子·经言·权修篇》、《吕氏春秋·季春纪·尽数篇》、《论语·子路》,都有“巫医”底名辞。巫医底名称在后汉时还用,《后汉书·方术传》(卷一一二上)及《郭镇传》(卷七六)里都见。现在乡间底祝由科也是古巫医底一种。巫与医分业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左传》成公二年与昭公元年底医缓与医和都是巫兼医者。《史记·扁鹊传》记扁鹊说病有六不治,其六是“信巫不信医”。从这话看来六国之初,巫与医已不尽合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