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都是些有钱人喊出来的空口号，有钱我还不如直接送乐乐去国外学一口流利的英语再回来呢。”
“好吧，就算乐乐不学英语，你总不忍心看到他每天上学要跑半个小时的路程吧？再说，由谁来接送呢？你妈的身体吃得消吗？”
两人长久地争执不下，最终不欢而散。
9月1日开学时，方驰还是将乐乐送往离家较近的双语幼儿园，原因是听说前两天那所公立幼儿园有个上暑假班的孩子被陌生人接走了。有了乐乐被人拐走的余悸，他自然再也不敢送乐乐去那所便宜的学校，况且，学校近也方便母亲接送乐乐。
两人争来吵去，最后还是姚倩成了赢家。从上次买“万箭穿心”的二手房署他们谁的名字的事，到现在乐乐上幼儿园的事，姚倩的胜利都是自然而然落到她头上的。
通过这两件事，她渐渐明白了，方驰是那种不到黄河不死心、一根筋的男人，他认定的事，一定会坚持到底。除非头撞南墙了，他才会回头。所以，以后遇事，她也没必要同他硬争到底，由着他去，错了他自然会自己回头。
这个浅显的道理，她竟用了整整六年才想明白。
8
还有许多事姚倩想不明白，比如，从前夜不归宿的方兰，最近竟然每天按时回家。比如，方驰在母亲的病稍微好转后，竟接连为乐乐和方兰买了两份保险。
方兰现在看姚倩的眼神异常冷漠。姚倩觉得，她和方兰上辈子就是两个誓不两立的仇敌，她们原本井水不犯河水，是叶落这个男人硬要搀合进来，生生将她们搅成一潭浑水。
方兰同她已经有几个月没讲话了。在她们不得不讲话时，只用最简短的话语或动作来表达，能用三个字说完的绝不会用四个字，能用动作表示的绝不说一个字。姚倩好几次想主动与她化解矛盾，化干戈为玉帛，但每次面对方兰那冰一样的目光，她只能选择放弃。与其让自己的热脸贴她的冷屁股，还不如就这样保持现状。
黄昏时分，她正准备下班，面前却突然出现一个男人。叶落！烧成灰她也认识。
“姚大美女，原来你跑到这里来了。售楼小姐，不错啊。”叶落阴阳怪气地说。
“请问您要看房吗？”有同事在场，她压抑住愤慨，竭力保持自己的客气。
“我不看房就不能来吗？”叶落反问道。
“噢，当然不是，欢迎您。”
叶落顺着沙盘转了一圈，姚倩跟随着，但尽量与他保持一定的距离。
“帮我推荐一套好房子吧。”叶落说道，眼睛却往她的胸口探去。
姚倩下意识地用手捂住胸部，隐忍着同他详细讲解该楼盘的特色，并向他推荐一套106平米的三室两厅。
“我要三套。”叶落对她伸出三个手指头。
她凑近叶落，在他耳边小声说：“我在上班，请不要捣乱，好吗？”
不料，叶落却提高分贝说：“我就是要买三套，你不卖是吧？那我找那个小姐了。”
叶落故意把“小姐”二字说得很重，令她听了极不舒服。
不远处，刘畅正斜睨着他们。姚倩认真地说：“如果您真是要来买房子的，那我非常欢迎。如果您只是来搅局的，那么您请自便。”
叶落嬉皮笑脸地说：“要我买房可以，还记得我们上次交易的筹码吗？现在从一套升到三套了。”
姚倩沉默着，叶落只当她是默许了，轻佻地用手指弹了一下姚倩的脸，姚倩迅速扭开脸，他又放肆地将手放到她肩上。
“请拿开你的猪手！”姚倩已经忍无可忍了，一把甩开他的手，抓起背包冲出店门。
“三套房子我都付全款，折扣归你，你不考虑一下吗？”叶落仍不死心。
姚倩的心一动，5个点的折扣加提成，她可以轻易得到十几万块钱。但是，她又如何能不知道，叶落给她的不止是馅饼，而是一个巨大的陷阱啊。
“你不需要钱吗？”叶落开着车追问道。
我很需要钱，但你的钱我不能拿，因为会烫手，会伤神、伤身，伤心伤肝伤肺，肝胆俱裂。姚倩心说。一辆公交车开来，她迅速地逃到了车上。
她不知叶落是如何找到她所在的公司的，她担心以后再无宁日。为什么她就不能过几天舒心日子？好不容易婆婆的病情有所缓解，现在又半路杀出一个叶落。
无穷尽的烦恼啊，你何时才能消停？
回到家，发现方驰正坐在床边聚精会神地看什么东西。见姚倩回来了，他慌张地想把手上的东西隐藏起来。
“你在看什么？”姚倩问。
见藏不住了，方驰干脆将手上的东西递给她。她随意翻了翻，见是两份保险合同。翻到最后，她的视线突然落在合同的一个签名上。
司棋，这个名字她曾在方驰的手机上见到过。原来如此。
“我买了份保险，给乐乐买的教育险。”方驰小心翼翼地说。
“另一份呢？”
“是帮方兰买的失业保险。”
“那个司棋跟你很熟吗？”姚倩再也忍不住了，一直埋藏在心中的疑问脱口而出。
“不熟，只是买保险接触过两次。”方驰斩钉截铁地说。
他在撒谎！方驰是说不了谎的，他脸上写得清清楚楚！婆婆曾告诉过她，方驰自小就不会说谎，一旦说谎，他就会摸下巴。此刻，他正下意识地反复用手抚摩下巴。
一股无名火冲上心头，姚倩激动地说：“我们现在四处欠债，哪里还有闲钱去买保险？”
方驰委屈地说：“我买保险还不是为了乐乐的将来做准备。”
姚倩更气了：“那方兰呢？她现在年纪轻轻的，又有工作，有必要买失业保险吗？两份保险花了6000多块，这对我们来说不是一笔小钱，为什么不事先跟我商量一下？”
“现在不是告诉你了嘛。”方驰漫不经心地答道，试图将此事掩盖过去，记忆却不由自主地重回到两天前。
前天，他刚下班，却在公司门口碰上了司棋。司棋穿着性感的吊带装、热裤，直接杀到他公司的门口。她的青春靓丽，令方驰眼睛一亮。母亲病情的好转，令他心情极好，对司棋也不那么反感了。
“蹦迪去吧！”不等他回复，司棋就拉着他的手，直奔迪吧。
袒胸裸背的男男女女，张扬夸张的各式纹身，刺激的酒精，疯狂的舞蹈，放肆的尖叫，放纵的暧昧，炫目的霓虹。这一切，都让方驰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他被司棋拖进舞池中，忘情地摇摆。不知不觉中，他喝了许多酒，直到醉得不省人事，并被带到一张陌生的床上。
面前一个波涛汹涌的女人魅惑地抽着烟，不时地将烟圈吐到他的脸上。迷人的曲线若隐若现，诱惑的乳沟挑逗着他的神经。面对女人的挑衅，他被激怒了，一股欲火从体内升腾。他一把夺过女人的烟，将她按倒在床上……
他在女人身上狠狠地发泄着，近期所有的郁闷连同白色液体一起倾泄而出。发泄过后，他累极了，很快便沉沉地睡去。这一觉，他睡得极香，极沉。
醒来时，他蓦地发现身边躺着一个女人。“司棋！怎么会是你？”
司棋妩媚地笑着：“你希望是谁呢？”
方驰发现自己赤身裸体，立即尴尬地穿上衣服。司棋赤裸着身体扑上来：“方哥，我还要。”
方驰漠然地推开她：“那件事对不起了，我会补偿你的。”说完，不顾司棋的阻挠，冲出门外，来到清冷的大街上。
这是他婚后第一次出轨。
从前由于工作原因，他也会同一些小姐眉来眼去的，但也仅限于摸摸酥胸揩揩油而已，真正要同那些毫无感情的人上床，他做不到。可昨晚，自认为传统的他竟同一个说不上爱的女人上床了！
他想起15岁那年，他曾偷看邻居家的女孩洗澡，被母亲痛打一顿，并罚跪一天且不许吃饭；他想起六年前，姚倩战战兢兢地将处女之身交给他，他流着泪向她郑重承诺：这辈子只爱她一个人。
他向夜空中狂吼一声：“方驰，你他妈是混蛋！”
9
第二天，方驰打电话给司棋，让她带两份保险合同过来签约。司棋并未拒绝，反倒心安理得地同他签好合同。
方驰有些过意不去，还想说些什么。司棋主动说道：“昨晚的事是我自愿的，你不需要道歉。”
说完，司棋拿着合同扬长而去。那一刻，方驰有些心动。司棋落寞的背影，让他莫名地心痛。
他心事重重地回到家，发现方兰正疯子似的乱砸东西。家里已经被她弄得一片狼藉，衣服，布娃娃，各种用品被她扔得满地都是。方驰上前劝阻，脚却踩到了一块玻璃碎片，鲜血立即涌了出来。他顾不上包扎伤口，直奔方兰而去。
“方兰，你疯了！”方驰上前夺过她手中正准备摔的一个花瓶，将她按在一张椅子上坐定。
“到底出什么事了？”
“哥，我被那个叫叶落的坏男人辞退了！”方兰哭哭啼啼地说。
他奇怪地问：“干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辞退你？”
“还不是因为你那个狐狸精老婆！叶总只喜欢她，不喜欢我！”方兰歇斯底里地叫道。
“你说什么？”方驰大惊失色。
方兰添油加醋地说：“那个叶总就是看中了她才把她招进公司的，叶总对她非常好，又是加薪又是请吃饭的。你还记得那天晚上的事吧，她喝得像个醉鬼一样地荡回家，肯定是跟叶总鬼混去了。哥，你被戴了绿帽子还蒙在鼓里呢……”
“不要再说了！”方驰吼道。方兰吓得不敢再出声，悄悄地溜进了自己的房间。
姚倩今天一共卖了四套房，她欣喜若狂，特地买了几道卤菜准备同家人好好庆祝一番。一开门，敏感的她立即感觉到家里的气氛骤然变得紧张。
小姑子方兰打开房门往外探了探，脸上闪过一丝诡异的神色，旋即关上房门；婆婆抱着乐乐进了房间，门也很快被带上了。
方驰一言不发地躺在床上，皮鞋也未脱。她本想说“我今天卖了四套房，买了几个好菜”，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这样的气氛，让她感觉非常压抑。
“方兰被她们老总辞退了。”方驰先开腔了。
“噢。”这在她意料之中。
“这事跟你有关系吗？”他怪里怪气地问。
“你什么意思？”姚倩顿时剑拔弩张。
“什么意思你最清楚。”方驰冷冰冰地说。
“你把话给我说清楚！”姚倩怒不可遏。
“那好吧，我一直很想知道，那天晚上你喝得醉醺醺的，都干了些什么？”
听了他的话，姚倩肺都气炸了。这个男人，竟然一直都在怀疑她那天晚上出轨了！“我跟那个男人睡了，那个男人比你厉害多了，我们一晚上干了无数次，这下你满意了吧？”她疯狂地叫道。
啪啪！两记耳光扇到她脸上。她的脸火辣辣地疼，头开始一阵阵地眩晕。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朝方驰甩了一记耳光。清脆，响亮。那一刻，她听到了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
她害怕方驰会对她拳打脚踢，那样，他们之间就彻底完蛋了，她又希望和方驰拼死对打，这样她可以将满腔的怒火发泄到他身上。她怕自己会抑制不住冲动，冲到厨房里拿把菜刀，然后不顾一切地和方驰拼命……
然而，方驰并没有追上来，她拖着灌铅的双腿麻木地挪出家门。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来到公司的，一坐到自己的办公桌前，便忍不住趴在桌子上无声地抽泣起来。
一双手搁在她冰冷的肩上。她的双肩骤然停止抽动，回头一看，竟是林家成。姚倩不好意思地站起身，试图用手背将眼泪抹干，眼泪却越抹越多。
林家成将她拥进怀里，一股暖流迅速传遍全身。她倚靠在他宽敞的怀里，任泪水肆虐。许久，她才挣脱林家成的怀抱，满怀歉意地说：“对不起。”
林家成微笑着，用纸巾替她擦干眼泪。他的手经过她的唇边时，停留了好几秒。姚倩的心猛烈地跳动，突然很想亲吻他温柔的手，他的手却拿开了。姚倩感觉精神有些恍惚，刚才发生的一幕，莫非只是一场梦？
“我带你出去兜风，放松一下心情。”她跟随林家成一起，来到他的轿车上。
这个城市的夜色真美啊。这些年来，她为了生活而一路奔波，匆匆前行，却无心欣赏城市的风景。微风轻拂在面庞，耳畔响起雅尼动人的音乐，她沉醉在这样一片宁静与温馨之中。忘却烦恼，抛却忧愁，房子、爱情都被晚风带走吧！
林家成注视着身边安静地发呆的姚倩，静静地欣赏着，像欣赏一幅苍白的仕女画。不知何时，姚倩靠着玻璃窗睡着了。林家成关掉音乐，脱下外套，轻轻地盖在她身上。他放慢车速，带着她在东湖边绕圈，为的是能让她多睡一会儿。
不知睡了多久，姚倩被噩梦惊醒了，发现自己身上盖着林家成的外套。她羞怯地将外套还给他，林家成却饶有兴致地盯着她看。她觉得莫名其妙，下意识地摸自己的脸，才发现自己的嘴角留有长长的哈喇子。她不明白，自己也是三十出头的人了，为什么在林家成面前总表现得像个孩子呢？
林家成将她送到楼下。她默默地下车，头也不回地上楼。林家成静静地站在轿车旁，目送她的背影，站了很久，很久。
姚倩带着满心的感动与温暖，哼着不成调的流行歌曲回到家。推开房门，却看到方驰那张铁青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