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施仁还受仁人报,好义能令义士怜。
何必贵官真旧友,非关道木降灵仙。
话说董闻见虞二府敦僚友之谊,在丁推官面上奠赙加厚,心甚敬之,即具名帖,到他衙中拜见,代丁公子致感谢之意。虞二府道:“先生加礼于同年。小弟念同寅之情,何忍坐视?况丁寅翁为尽瘁公事而死,今日小弟略展薄意,亦是为公,不是为私。”董闻道:“上台建议开河,其事非丁公祖不能为之始,非老公祖不能为之终。譬如周之治洛,周公为祖,君陈佐之,不可无毕公以成之。”虞二府笑道:“过蒙先生高奖。其实丁寅翁所治河工,已居十之七八,小弟不过补其一二耳。”董闻道:“今日老公祖恤死存孤,使丁公祖的贤郎目下不至穷饿,丁公祖的灵柩,将来得归故乡。功德无涯,人人称颂,比开河功德,更加一倍矣。”虞二府听了这一席话,十分欣喜。自此又复送钱、送米到丁公子衙中,供他朝夕之费。公子愈加感激,此虽藉董闻吹嘘之力,实出于虞同知好义之心。不想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忽一日,虞二府被冯抚院差官下来,摘去他印务,把他封禁在空闲公馆中,听候审问。你道为何,原来抚院于春间,曾委虞二府赍贺表进京,因将一项应找解的官银,共一万余两,起了咨文,即着他管押赴京,交投户部,掣取回文。那知行到半路,遇着一班响马强盗,把银子都劫去。虞二府欲待报知该地方官捕盗追银,却恐这班大盗未必便能拿获,自己反先受失事之罪。又怕迁延时日,误了进贺表的限期,只索忍气吞声,急急入京,一面进表,一面托一个相知,求其转借银子赔纳,约于回任后一年之内措处奉还。怎奈银子一时撮借不上手,回任的限期又促了。虞同知没奈何,只得将原咨文留在那相知处,托他多方借银纳了,代掣回文寄来销缴,自己竟先回任。在抚院面前,只说银已交纳,回批尚未发,已着家人在京候领,即日将到。抚院信以为然。虞二府日夜悬念,只措皇所托那相知替他支持停当,把回批寄来。谁想那相知已染病身故,竟未借银投纳。今户部查囗未完钱粮,移咨抚院。冯抚院正在囗取回文,忽见部咨,不觉怒起,即唤虞二府来询问。虞二府料遮掩不过,方才把失盗之事禀明。抚院那里肯信,说道:“若果失盗,为何当时不即禀报,直至今日才说?这明系自己侵没,巧言支吾。”因此把他拘禁候审,一待审过,便要上疏题参了。丁公子闻了这消息,不胜惊叹,连忙与董闻商议。董闻也没做道理救他处。正是:
有德未逢施德报,感恩无计救恩人。
丁公子过了一日,择定吉期,要扶柩回乡。将起身之前,先叩谢了地方各官,并合郡士绅。及往公馆谢别虞二府,奈公馆门奉宪封闭,不放闲人进去,只得在门外拜了四拜。到起柩之日,舟泊河下,士民都来哭送,郑州与仪封县人来送者甚多。百姓们也有持钱米相赠的。其本城缙绅,都到舟次投了一帖,各自回去。唯有董闻依依不忍别,还在舟次盘桓。只见大力庵和尚沙有恒,来到舟中灵柩前叩头,说道:“贫僧向蒙丁老爷审豁盗情,洪恩难报。今聊具忏金二两,少申孝敬。”丁公子见是出家人的东西,不肯收受。董闻道:“他感恩而来,物虽微,也是一点诚心,不必却他。”丁公子只得受了。将欲开船,忽有一乘女轿飞也似赶到舟次来。轿中女人,却是妓者马优仪,他感丁推官释放之德,一闻讣信,便于静室中诵经荐度。今闻灵柩将归,特来叩送。有诗为证:
微独良朋敦气谊,青楼被德亦心铭。
开笼放出雪衣去,应诵慈悲般若经。
丁公子谢别了众人,方与董闻哭拜相别。临别,又叮嘱道:“老年伯天高地厚之恩,不肖未知何日得报。至若虞二府之高义,众薄俗所罕有。今当有事之际,苟有可以援手处,唯老年伯留意,即如不肖更拜大惠矣。”嘱罢,开船起行,出了境外。行不上一二十里,忽见前面一只大官船撑将来。船上掌号吹打,仪卫甚盛。看他舱门口告条上所书官衔,乃钦差翰林院庄。那庄翰林,就是庄文靖。因赍诏往南京封袭爵魏国公徐绳祖,故路经于此。原来徐老国公年高有病,上疏告老,乞命世子徐绳祖袭爵。朝廷准其奏,遣官赍诏去封他。庄文靖讨了这个差,乘便南游,所以前日寄于董闻的书中,说道将奉旨南来。当下丁公子打听得船中的宫人是庄文靖,因想道:“他是我父亲的老师。前日董年伯曾对我说他有书致抚按,荐我父亲今日过着,合往拜谢,并以讣信报闻。”且还有事要求他,便具个门下不肖眷脱学生的名刺,等他泊定了船,即往船上投刺请谒。船上仆人们见是个少年,又身穿孝服,不肯与他通报。正在那里做难,恰好庄文靖走出船舱口来。丁公子望见,即打一躬道:“庄太老师,不肖晚学生候见。”文靖答礼道:“足下是谁?”仆人们方才把名帖呈上。文靖看了道:“足下为何有此重服?”丁公子一头挥泪,俱言父亲没于任所,今扶柩回乡之事,文靖跌足惊悼。丁公子又谢道:“前蒙太老师致书董年伯,转达抚、按,鼎荐先君,不想先君已遭变故,有虚盛意。”文靖嗟叹道:“不佞在京师,闻尊翁居官清慎,与董声孟甚相爱,因作书荐之于抚、按。又恐尊翁狷介避嫌,故但托董声盂转达当道,倒不曾有专札致尊翁。今日到此经过,正欲与尊翁一会,以罄阔囗,谁想已作故人,真可叹恨!”因问:“董声孟一向在家好么?”丁公子道:“先君丧后,不肖多亏了他。”文靖道:“我正要问,尊翁是个清官,那些身后之事,如何俱办了?”丁公子把董闻代偿债负,又多方吹嘘,并虞二府厚助丧费的语,述了一遍。说罢,忽然离坐向前,双膝跪地,告道:“今不肖有一事奉求。”文靖只道也求他助丧,连忙扶起道:“足下如缺少回乡盘费,不佞自当勉力相助。”丁公子道:“不肖非为自己求助。另有一事,欲求太老师鼎言说个方便。”文靖问是何事,丁公子把虞二府遇盗失银,被抚院拘禁候参之事说知,因挥泪道:“虞公深有德于寒家。今他在患难中,不肖恨不能以身代之。若非太老师对抚台说个方便,更无人可以救得他。伏乞看先人之面,特赐鼎言。不但虞公感荷二天,即先人亦衔感于九地矣。”文靖听说,感叹道:“足下少年,能知恩报恩,义生于孝,是有至诚、有血性的人,可敬可敬!我明日见抚台,就把这事对他说便了。足下如不放心,可暂泊舟于此,待不佞见过抚台,讨个好音奉覆。左右不佞也还要来少尽赙奠之礼。”丁公子道:“不敢当太老师赐赙。但得藉鼎言保全虞公,以报先人,便如拜台惠矣。”言讫,作谢而别。正是:
异矣孤儿,咄哉年少。非高其义,正重其孝。不忘亲者,不忘亲之所不忌;欲报亲者,欲报亲之所欲报。何意薄俗,遭兹右道?
庄文靖受了丁公子之托,即日开船。至开封府城外,早有董闻同着计高、金畹二人前来拜候。文靖迎到船中,相见叙礼罢,各各道过寒温。董闻便说及丁推官病故一事,文靖把丁公子的话对董闻说了,因赞叹道:“难得他少年如此孝义至诚,真个是父是子。丁司李可谓不死矣。”董闻也称说虞二府许多好处,“今遇盗失银,原非其罪。若令仍旧供职,限他赔补所失之银,亦未为不可,乞老师看丁氏父子面上,婉致抚公,免其参处,保全功名,足仞明德。”计高、金畹也替言道:“敝府良有司,首推丁司李,其次便要算虞二府了。今丁司李方死,虞二府又缘了事,民失所望。死者已不可复生,虞公之事,还可补救。全仗鼎言。”文靖领诺。
三人别去,文靖即打轿往拜抚院。适值抚院公出,不在衙门,不曾接见,文靖随往拜按院。坐谈之次,按院说起前日承台札下须,奈贵门生丁司李已物故,未及用情。文靖便谢了他捐资助丧的美意,因说:“虞同知恤死存孤,笃于僚谊。他既能加礼于死友,必不忍上欺其生君。解银失误,必果被盗,断非侵没,还求抚公宽政,只勒令赔补,不要坏他功名,乃为恩威并用。此意即烦鼎言先为小弟转达抚公,明日见抚公时,再当面恳。”按院领命。次日,抚、院二公一齐都到船来答拜。文靖又把前言面致抚院,那知抚院已先听过按院转述之言,今又见文靖谆谆面语,按院又从旁接谈,抚院那得不从?遂满口应承,领教而别。文靖别过抚、按,即差人邀董闻到来,对他说知。董闻大喜。文靖道:“我即得请于抚公,不负丁公子之托矣。王命在身,不能久留,即当奉别。”董闻要屈他到家饮宴,文靖辞谢。及送与些礼物,也不肯受。董闻亦不敢相强,只将些贺礼并贺咨一通,附致徐世子,贺他袭爵之喜。文靖收讫,自开船往南京一路去了,不在话下。
且说抚院听了庄文靖的分上,回到衙门,即行下宪牌,放出虞二府。着令仍管厅务,但勒限三个月之内赔补所失之银,准免参处。虞二府拜谢了宪台,仍旧坐衙理事。却探知宪台宽恩,多亏庄翰林援救之力,因想道:“我与庄公并无交契?为甚无端救我?此必董博士对他说的。”便亲自至董闻家中拜见。董闻惧述丁公子代为请命之事,虞二府方才省悟,不胜感激。欲具名揭,往谢庄文靖。董闻道:“敝座师已连夜开船去了。”闻说丁公子的船,虽出了境,倒还停泊着,虞二府便备了楮仪,飞掉前往。赶着丁公子的船,登舟相见,两下互相称谢了一番,珍重言别。丁公子方与虞二府别过,只见一个差官打扮的人,跟着五六个伴囗,掉着一只快船,前来问道:“这可是丁大爷的船?”丁公子问是何人,那人道:“小人是钦差庄翰林老爷遣来的。老爷说王命在身,赍奉吉诏,不便易服吊丧。特差小人送奠仪五十两,聊表薄意。待复命回京之日,还要亲到灵前致祭。其所托虞爷的事,已都停妥,并着小人口覆,不及写书了。”说罢,走到船头上,望着灵柩,磕了四个头,送上奠金。丁公子拜受了,打发回帖,犒赏来差而去。看官听说,庄文靖这番遣吊,倒惊动了旁边的人。传说开去,道丁公子却有这一位显官与他相知。那些官宦们,前日在丁推官面上泪薄的,今闻此消息,又知庄公与虞二府说方便也为丁氏父子情分上,他师生之谊,生死不变如此。况庄翰林乃当朝杨阁老的相契,是朝中要紧人。他即加厚于丁氏父子,则令丁推官虽死,丁公子却怠慢不得。于是有赶上船来补送奠仪的,也有补送路费的,作成丁公子又爇闹了一番。正是:
范冠蝉有囗,蚕绩囗有囗。
推官有吊各,学士为之丧。
且说丁公子开船望北进发,将及半途,忽一夜,睡在舱中,只听得喊声骤起,船外火把乱明。丁公子知是强人的船来了,忙披衣起,望着外面大叫道:“我们是扶柩回乡的丧船,船中并无财物。好汉们不劳下顾。”说犹未了,早有一个人跳过船来,一脚踢开舱门,火光中见丁公子身披孝衣,就一把扯住问题:“你就是丁公子么?不要害怕,我有话说。”将丁公子拖到后舱,附耳低言了几句,又将一包东西放在桌上,回身跨出船头,跳过船去,扬言道:“他船里果然没甚东西,我们去罢。”众人唿哨一声,把船飞也似摇去了。那时丁公子船中的人,都吓得东躲西藏,目瞪口呆。见强人忽来忽去,正不知甚么缘故,只有丁公子肚里明白。把桌上东西收过了,分付众人各自安息,不忍惊惶。
看官,你道这强人是谁?原来不是别人,却就是常奇。一向常奇与寇尚义在山东落草,专一打劫贪官污吏的银子,并起解的官钱粮。春间虞二府失去的官银,正是他们所劫。后来闻得虞二府是个好官,却为失银被禁,常奇与寇尚义商议道:“我们做好汉的,不可连累好官受罪。须把这项银子还了他,才见我们的义气。”商议已定,只是不好自己把去还他。因打听得他与丁推官父子交厚,丁公子又十分孝义,故特地来寄信与丁公子,说这一万余两官银,已埋在开封府东门外二十里大后桥柳树之下,可密报与虞二府,他自去取。又将白银五十两,送与丁公子为助丧,那放在桌子上的东西就是了。纸包内又开写藏银待取之事,甚是明白。正是:
莫道绿林中,无有英雄客。彭越曾为江中盗,世勋曾为无赖贼。李北海曾有七言之赠,张齐贤曾邀一醉之德。试看今日还金人,赛过水游梁山泊。
当下丁公子不喜得常奇助丧之费,却喜官银有了下落,可以保全虞二府功名。至次日,即修密书一封,专差的当家人,星夜到开封府,面向虞二府投递。虞二府那时虽然脱了拘禁,仍旧坐堂理事,却还是带罪供职。若过限期,没银赔补,抚台定要题参。正在忧思,忽然接得丁公子密书,不觉喜从天降,笑逐颜开。只是一件,那银子虽有了下落,却是丁公子替强人通信,这话怎好对上官说得?若不明言其故,竟自冒冒失失的去取出,又像自己隐匿在那边的了。左思又想,无计可施。因邀请董闻到私衙,把这话密密告知,与他告知商议。董闻沉吟了半晌,忽然笑将起来,道:“有计在此了。”虞二府道:“有何妙计?”董闻附耳低言道:“目今抚台敬信一个姓洪的法官,即日要请他设醮。老公祖这件事,只在这洪法官身上,那银子便好出头了。”虞二府道:“如何用着这个人?”董闻又向虞二府耳边低低说了几句。虞二府拍掌笑道:“此计大妙!竟依计而行便了。”正是:
黄冠权借为引子,白镪方才好出头。
看官听说,那洪法官不是别人,就是前日在郑州求雨的洪觉先生。本是没甚道术的,当时为求雨不来,被郑州好事的编成《十一干》的笑话笑他,道是:
“日里是照亮干。夜里是不落台干。挨过几日没雨,是挨推干。恶求一番越不雨,是罚强干。念咒念得口干。画符画得笔干。喷法水喷得碗底积焦干。踏罡步踏得鞋底铁屑干。手中铁剑,只好切菜干。身上法衣,只好揩鼻涕干。这样法官求雨,送他一个斗大的杨梅干。”
郑州人虽是这般笑他,这里抚台却不晓得。因太夫人有病,请他到衙内祈祷。抚公问道:“几时才得病愈?”洪觉生随口胡答道:“过七日便没事了。”却也是他造化,准到第八日,太夫人果然康健起来。抚公以此敬信他。又要教他于本城道院中起建醺坛,保佑年谷丰登,人民安乐。董闻乘此机会,授计于虞二府,教如此如此。虞二府便密唤洪觉生先来分付了言语,许他二十两银子谢仪。洪觉先欣然领命而去。到得起建醮坛之时,抚公亲来拈香。虞二府便也往坛中,当着抚公面前,要求洪觉生请仙降乩,指示所失官银踪迹,以便追捕。洪觉先初时假意推托不肯。虞二府恳请再三,方才应允,就于坛前书符念咒,作起法来,唤一个小道童与自已一同扶乩。案上铺放黄沙,焚香点烛。少顷,见乩儿渐渐转动,磨了半晌,忽然写出一行字来道:“吾乃葛仙翁也。”虞二府假意向前问道:“果然是葛仙翁么?若果是仙翁,我有一事欲问。”只见乩儿运动,写出四句道:
“子欲请仙仙故至,却问仙翁是不是。
可笑龙池心不诚,若还疑我我当去。”
虞二府看了,慌忙下拜道:“龙池不知仙翁下降,适间言语唐突,伏乞宽恕。今有恳请,只因春间解送官银一万余两,中途被盗劫去,望仙翁明示银子下落,与盗贼踪迹,以便追缉。”祝告罢,只见乩儿上又写出四句道:
“怪尔后恭前倨,尔可暂时回避。
可请抚公问吾,吾当明告其事。”
抚公那时亲在坛前看见,安得不信?便令虞二府退过一边,自己向前整衣作礼,默祷了几句。只见乩儿又写道:
“机事秘密,不可泄漏。
若要我言,须屏左右。”
抚公看了,即唤跟随人役,都远避开去,只有抚公一人立在案前。那乩儿才明明写出几句道:
“离此府城东,二十里之外。
一座石桥傍,两株柳树盖。
松其下探之,原银宛然在。”
抚公看罢,又低头祝告道:“此银向被何人盗去?今又是谁埋藏在此?伏乞仙翁一一明示。”祝毕,只见乩儿又写道:
“若问藏银之人,其人乃是大盗。
目下不可明言,以后自然知道。”
抚公再要问时,只见乩儿连书:“吾去也”三字,便不动了。吾公分付洪党先勿泄其言,自向虞二府密语其事。虞二府佯为不信。抚公道:“仙翁所示,谅不相欺。你只依言去取,看是如何。”虞二府口中唯唯,却佯做不肯深信之状。明日亲到城东二十里之外,唤集人夫,向石桥旁两株柳树之下,把锄头铁囗掘将下去。掘不上三尺来深,果然掘着了银子,照原数一万余金,毫厘无缺。正是:
本出绿林之手,巧借黄冠之口。
朝中正说三杨,野外忽逢二柳。
并非洪法官道术能灵,却是董博士妙计罕有。不用虞公向上台禀知,反使上台向虞公私授。前番求雨不雨的伎俩,人尽笑之;今日说银有银的神通,人能知否?当下虞二府掘得原银,十分欢喜,随报知抚台,将银交纳。抚公深信仙翁之灵,法官之术。一时开封府中惊传其事,都道仙人降乩,有此灵验。又道洪法官初时本事没,雨也求不下一滴;如何今番却请得真仙下降?或者是都老爷与虞二府敬心所感。却那里晓得是董闻的计策,把虚名作成了洪法官,又无端借重了葛仙翁?有诗为证:
仙翁有语语非轻,问者佯疑疑亦津。
羡杀巧人传妙策,作成道士享虚名。
虞二府即将原银交纳,抚公因前日难为了他,心中颇觉不安,着实慰劳了几句。那时新任理刑未到,其印务是府堂暂管,抚公乃委虞二府权署理刑印务。虞二府谢过抚公,随即往谢董闻,称赞其用计之妙。董闻道:“还金全赖常奇之义,寄信又亏公子之书。治弟不过因风吹火耳。美来还是老公祖恤死存孤,故得好义之报,他人何力之有焉?”虞二府欢喜称谢而别。有一曲《江儿水》为证:
为善从来吉,便宜自取之。漫夸豪客能轻利,漫夸公子能传递,漫夸博士能施计,招致还亏一已。恤死存孤,食报固其宜矣。
不说虞二府保全了功名。且说董闻在家候缺,过了两年。此时正值南京国子监博士员缺,朝廷命下,将董闻除授南京国子监博士。报喜人报到了,董闻心中欢喜。一来喜得有了衙门,二来喜在南京,得与徐国公相叙。于是择定吉日,正待起身赴任,忽见大力庵里香火道人踉跄而来,报称师父沙有恒被本府公差拿了,要解往南京徐国公府里去,求董爷救一救。董闻惊问其故,道人说出这个缘故来。有分教:曲中美女,再添一段风流;寒里英雄,换却两番形貌。正不知道人说出甚话,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