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励志心无所待,随遇而安
19154000000011

第11章 趁着活着,再活一次(2)

一个长久奔波在路上的人,心里必定装满了不安。我的一个朋友,芳龄四十,堪称命途多舛。刚毕业的时候被分配到一家不错的化工厂,领导看她学历高,把她提拔成业务主管。当时正是诗歌大热的年代,她把海子的诗歌奉为圣经,一心朝拜,每天上班写的不是企划文案,而是一行一行的诗篇。诗稿越写越多,业务却越缩越小,她也跟着越降越低,成了一般文员。

我认识她的时候,诗歌早就不写了,受王小波的影响,开始思考怎么才能过像她一样率真有趣的人生,动辄招一帮狐朋狗友一起狂欢。后来,王小波也厌了,又转而羡慕弘一法师的出家为僧,自此口里禅诵不绝,每晚打坐不断,心里琢磨着是渐修好还是顿悟好,做唐僧那样宝相庄严的和尚好,还是要“鞋儿破,帽儿破,身上的袈裟破”……

我认识她的时候,她连弘一也厌了,开始怀念那些自杀的诗人,比如顾城、海子、戈麦,并且准备效仿他们,有朝一日也死得轰轰烈烈,惊动世人。

就这样,她把别人的结局也当作自己的归宿,迷失在一条条路上面。

这并不是个案。好多人都把别人的人生当成自己的偶像,就像把一件件华丽的衣裳,不论修短肥瘦,不分青红皂白地套在自己身上,然后穿着不合适的衣裳走来走去,外表华丽,内心迷惘。

其实每个人都有自己特定的精神家园,或诗,可画,可文,可绣,乃至刨土豆、做工匠。对美国第三十九届总统Jimmy Carter来说,做木匠就是他的生命依托,对陶潜来说,到官场转一小圈,就相当于人们到异地游览几天。解官归里,手抚孤松而盘桓,这里才是他真正的家园。哪怕举家食粥,锄豆南山,汗流满面,可是,只要有了那一刻“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素朴与安然,所有一切就都值得。就算此刻你拿金玉珠宝交换他手里的稻麦菽稷,拿高官厚爵交换他身上的布衣素衫,拿金璧辉煌的宫殿交换他居住的瓮牖绳床,他也不换。

知道自己适合什么生活的人有福了,看清灵魂需要什么样的“家”的人有福了。建立起真正的精神家园的人,也许吃穿粗朴,脚不停步,或者挥汗如雨,手不释卷,很奔波,很辛苦,可是他们的心灵宁静,妥帖,安然。我们追星,崇拜偶像,效仿别人,其实都是迷失在路上。看清这一点,从今以后桥归桥,路归路,所到之处,哪怕好风好风,也不要忘记提醒自己一句:那是别人的家,只不过是自己的路。

仰望星空

暑热炎天,即使凌晨四点也感觉不到凉意,天空像一个倒扣的锅盖,蒸腾得人们即使熟睡,身体也滋滋地往外冒汗。

马路上空无一人,只偶尔一辆车疾驰驶过,前一晚上人们丢弃的瓜子皮、塑料袋、矿泉水瓶、串羊肉串的竹签子、香肠的肠衣,还有凋谢的花瓣和掉落的叶片,林林总总,被带起了旋,转而又纷纷四散。

看着它们,可以想见昨夜繁华,却让从远处推着三轮车开始一天清洁工作的环卫工人李敏颇为头痛。

这得要清扫到什么时候才能完哪。

要赶快!

眼看天边曙光渐露,这个城市渐渐苏醒,卖早点的马上就要开始忙碌,吃早点的和晨练的也正要打着呵欠纷纷起床,再略晚一点,上班族和学生族就要蜂涌而出,到那个时候再清扫,可就得见缝插针了。

所以她二话不说,行头是早已穿戴在身上的,里面是短袖衬衫,外面套着长袖环卫工作服;长款运动裤;头戴环卫工作帽,工作帽上面又加了一顶遮阳帽。现在帽子没有戴在头顶上,而是背在脑壳后。太阳升起后,就要顶在头上了,“怕晒黑”,她笑着。也是,女人天生爱美么,环卫工人整天扮靓街道,难道就没有扮靓自己的权利了?

一小块地方清扫干净,就把垃圾装了满满一三轮车,拉到垃圾房,再返回来,随手把垃圾桶里的易拉罐啊矿泉水瓶啊什么的,能捡的捡出来,可以卖钱的。当然还有人比她们起得更早,就是那些拾荒者,所以大部分都让他们挑走了。大家都不容易么。

夏天天气热,腐坏的瓜果散发出令人作呕的味道,一般人慢说去铲,甚至用手抓,就是瞅一眼,估计早餐就吃不下了。这要是没有环卫工人,估计不出三天,整座城市就变成一座垃圾山了,就像《机器人总动员》里的那个场景,本来庞大豪华的城市,却被垃圾埋没。只有一个陈旧的第一代机器人吭哧吭哧努力地干着,把垃圾团吧团吧塞进自己的铁皮肚子里,然后一按按钮,“滋——”,出来的时候,就成了一个方方的垃圾块了。小块堆成大块,大块堆成更大块,更大块堆成山,就像一首歌里唱的:“一座座山川相连……”人呢?早逃到外太空了。

我们没地方可逃,所以我们要感谢环卫工人。他们替我们清扫街道,才能让我们每天早晨起床后晨练、吃早餐、上学、上班,心情好。

天,亮了,太阳渐渐热起来了,李敏反而更加忙碌起来了。一些餐巾纸、废旧纸张、塑料袋子之类的东西被人们随手丢弃,随风乱飘,飘到哪里就粘在哪里,就像沾泥絮,用扫帚甚至扫不起来,要用手一一捡起,再丢进垃圾桶。

人们行色匆匆,快步前行。不能不快,阳光驱散了湿雾,明晃晃像流淌的金汁,灼到哪里哪里痛。热啊!她却仍在弯腰低头,不停地重复扫、拾、捡、扔的动作,汗珠噼哩啪啦,好像大雨点。我都替她渴。

我问她:“替你买瓶水吧?”她摇摇手,掏出自己的水杯来,规模跟个小暖瓶似的,高高壮壮的,捧着咕嘟咕嘟灌了一气,然后抹嘴说不要买,矿泉水量太少,太贵了,就我这杯子,我一天得要喝十杯八杯的。换成矿泉水,我挣的钱全喝了水了。

我问她:“你月工资多少?”

她答:“我是白班,一个月1040元。夜班更少,才六百多。不过他们干的时间短一点。”

我换算了下,我是教师,月工资略不足3000,常感觉不够花销,她这份工钱,我觉得着实有点少了。干这么辛苦的活,不独糊口,还要养家。

“你干了多少年了?”

她答:“11年。”

我又替她觉得有点亏了,这么多年老干这个。

我问她:“没想过换工作?”

她答:“我是农村来的,也没有什么本钱做生意,而且我心地实诚,怕做也做不很好。做这个倒好,省心,只要每天把我份内的工作做完就好。”

“那,整天这么重复工作,会不会厌倦?”

“有时候会,”她直起身来捶捶腰,叹口气,“有时候赖在床上都不愿意起,觉得怎么又是这活儿,真没劲。可是想想,我老公给人家装修房子,工资也不高,一家大小,我还养个儿子,上头还有婆婆,都指着我这点工资吃饭花销。这么一想,又觉得自个儿凭力气养活一家人哪,又高兴起来了。然后呢,一边扫街,一边回头瞧,看着净光的路面,这都是自己扫出来的,蛮有成就感的。于是就这么一天天一年年地干下来了。”

我想让她说出一两件印象深刻的事,想不到她转头看看她扫过的街道,正好有个人把片废纸随手扔掉,她就过去又随手拈走来,走回来,皱着眉头想啊想,然后抱歉地笑,说:“想不起来。天天就是这么扫啊扫,每天不是抬头看脸,而是低头看脚,你让我说哪个路段有个什么样的坑洼我清楚,你让我说我碰上什么新鲜事儿我不知道。也有过掐架的,我就怕他们摔砸东西,比如啤酒瓶子什么的,因为摔砸的碎片还得归我拾掇,有一回把手还扎破了,血呼呼的,回家吓我老公一跳。别的就想不起来了。”

我有点无言地看着她,就像看墙缝里长的一棵绿草。我刚从江南回来,那里的富庶、繁华让我有点瞠目结舌。一顿饭可以吃掉我半个月的工资,一件衣服可以让我半年的薪金泡汤,商厦里卖的一款名品手表,比我住的房子还贵,还有那么多的豪宅和名车……

他们的路面也是干净的,甚至比我们这里还要干净,因为空气湿润,不会飞扬烟尘。那么,他们那边的环卫工人,大概也和我们这里的环卫工人一个样吧。拿着少少的钱,做着多多的工作,默默无闻地活着。奢侈品与高档饮食场所与他们无缘,锦衣华服也不用想着穿上身,最大的愿望不是被世人瞩目,事实上,这个李敏肯接受采访也是十分勉强,她说大家都和我一样的,你别采访我,我不好意思;你要是能写文章让大家往马路上少扔些东西我就很开心了。所以他们最大的愿望,竟然是请你,我,他,我们,学会把废弃物丢进垃圾桶。我们少扔一片纸,就可以减少一次他们弯腰的次数;我们少丢一粒剩饭剩菜,他们就可以少受一些污秽发酵空气的熏染;我们少砸一个啤酒瓶,他们就可以少一次机会把手脚割伤;而我们对他们多露一次笑容,他们就可以在清晨起床的时候,多些快乐,少些彷徨……

他们不是弱势群体,他们不需要你伸出手来,慈悲以待;他们是我们的护卫者,如同星空,需要尊敬,甚至仰望。

寻找属于自己的时刻

骄阳盛夏,路旁大杨树筛下大片清阴,一个蹬三轮车收废品的老人在树阴下斜靠着抽烟,不知不觉睡着了,脸目不复醒时的忙碌与紧绷,平时老挂在脸上的卑微的神色也没有了,神态间自然、放松,甚至嘴唇一扭,带出一丝笑,像指间燃着的香烟在洗得发白的衣襟上落下的一丝烟灰,轻轻的。闹市的吆喝、来往的行人,似乎和他,以及他忙碌的营生,都没有关系了。

这是只属于他自己的可宝贵的一刻。是案牍劳烦,躬送逢迎无暇闲的人愿意拿多少钱去买,却又买不来的。

远远端详着他,竟然想到金粉楼台的大观园里一景。

湘云和宝钗请贾母赏桂花,一群人前呼后拥地来了,笑着,闹着,花团锦簇的,贾母像朵大牡丹,别人都成了围着她飞的蜜蜂。贾母一走,青年姐妹们紧绷的心放松,这个时候才是最好看的:

林黛玉倚栏杆坐绣墩,拿钓竿钓鱼,宝钗玩桂花,临水掐花蕊掷水面引游鱼,湘云一边招呼丫头婆子等放量吃喝,还抽闲空出一回神,探春和李纨惜春姑嫂姐妹三人立在垂柳阴中看鸥鹭,迎春独在花阴下拿花针穿茉莉花。宝玉像穿花蝴蝶,一回飞到黛玉身边,一回飞到宝钗身边,一回又飞到正吃螃蟹的袭人等身边。每个人都轻身自在,有一个属于自己的角落。

“为名忙,为利忙,忙里偷闲,喝杯茶去;劳心苦,劳力苦,苦中作乐,斟壶酒来。”人生在世,忙多闲少,苦多乐少,这个对联的意思也不过就是要人在种种身不由己的忙碌与痛苦之中,能有效寻找属于自己的一刻。至于茶酒,有亦可,无亦可。

只是这样的时刻太难得,如币如贼,是要抓的。

以前上班要穿过一段两旁是菜地的土路,五分钟就能走完,我提前一刻钟出门,一步一步慢慢摇,看天看地,看树看云,看两旁的菜地和沟渠里的清清流水。春天来了,小草稚拙娇憨地拱出地面,而农人一边间苗一边大声谈笑……前不久因为工作变动,被迫改变了自己的上班路线。拥挤的车流人群,灰蒙蒙的冰凉楼房,让人莫名地烦躁。深秋一天,雾重霜浓,为杨柳披挂上一层银霜,路旁的衰草也变成写意画里的金枝银条。这么美的景色,以前为什么没有发现呢?一味怀念和凭吊,就会忽视眼前风光。真正的轻松应该是入鸟不乱,见兽皆亲,草有佳色,花之含荑,尽享生活之乐,自由意志如大风起兮云飞扬,浑然交融于大化。

一个老前辈的话言犹在耳:“好好活啊,退休了,就是真正为自己活了!”可是,不过十年,他就去世。太亏了。为什么不从年轻就学会寻找属于自己的时刻呢?

人生行路本来就如孕妇,前面挺着一口“锅”,后边背着一只沉重的竹箩,走的又是泥泞的山道,还左手牵一个,右手抱一个,屁股后头跟一个。可是那有什么呢?只要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

很多时候,属于自己的时刻孤独寂寞,于是有人害怕变成异类,不惜和整个人群虚与委蛇,真的能赶得过山僧、浣女、牧童、林叟、烟云、白鹭的快乐?快乐如蝶人如花,你尚且被风雨打得摇摇晃晃立足不稳,叫它怎么降落?

昙照禅师每天与信徒开示时,都会大呼:“快乐呀!快乐呀!人生好快乐!”他在生病卧床时,却不时大叫:“好痛苦啊!好痛苦啊!”一切苦乐均自然,全身心都只在“这一刻”,就像一朵净莲从矫饰、诈伪的污泥浊水里冉冉开放,真正的自我就诞生了。

不记得在哪所寺院见到一幅对联:“佛殿有灯凭月照,山门无锁待云掩。”感觉把它的魂点染出来了。百年沧桑,清灯古庙,天地静默,繁星朗照,一所寺院也有灵魂,也晓得静与美才是真正属于它自己的时刻。

篱笆外面

一位农夫请了工程师、物理学家和数学家来,想用最少的篱笆围出最大的面积。工程师用篱笆围出一个圆,宣称这是最优设计。物理学家将篱笆拉开成一条长长的直线,假设篱笆有无限长,认为围起半个地球总够大了。数学家好好嘲笑了他们一番。他用很少的篱笆把自己围起来,然后说:“我现在是在外面。”

我理解了为什么颜回会“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我们的房子比他大,家产比他多,环境比他好,职业比他高尚,收入比他丰厚,可是,我们的心始终在篱笆里面,颜回虽居败屋陋巷,篱笆外面那广袤无垠的空间,却是他的天堂。

我不鼓励贫穷,贫穷也多忧念,一丝丝,一线线,把心织得像粒蚕茧。我尊重的是穷而不颓、穷而不伤、穷而不暴戾恣雎的生活态度,只有这样,才能让心始终自由:天上白云是我养,地下江河是我开,清风明月不费一钱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