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医院就着“失踪”这一话题炸开了锅,好在莫小奇在回来的路上报告了一下行踪,结果自然是被廖中凡骂了个狗血淋头,他责怪他贸贸然带刚苏醒过来病人出去,于是他又乖乖地把宋年华送回医院做了一次全面的全身检查,确定没问题了才安心。
宋忠喜背着双手在家中的客厅中来回踱步,看似不耐烦,其实是在时刻注意雷晓月的动作。在宋年华刚进门的那一刻,雷晓月火箭速度地扑上去,幸亏宋忠喜眼明手快抓住了她,但雷晓月还是挣扎开了,她带着恶狠狠想要杀人般的眼神往前面的人脸上大力地甩了一巴掌,脸部皮肤上除了立刻显现出了红印还有满脸的诧异。
从楼上跑下来的宋忆青本是嗅到了鸡汤的香味才匆匆赶下来的,结果却一头冲进了硝烟弥漫的紧张气氛里。她站在楼梯口那听到了雷晓月扯开喉咙大喊大叫:“苗倩倩,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你来干什么?滚!”
“你不要怪你妈妈。她罹患了Alzheimer‘sdisease,就是我们常说的老人痴呆。最近严重到开始有暴力倾向了。”宋忠喜把雷晓月拉到自己的身后,以免她再出手打人。“小奇,你带年华上楼。”
“疼么?”宋年华心疼地用自己掌心的温度来抚平莫小奇为她挨的那巴掌的痛,见莫小奇摇摇头,她又说了声“对不起”。莫小奇本想带她上楼,在对视了一下她的双眼,看到她眼神里的坚定后,他就松开手放任她过去。
“妈,”宋年华一把抱住雷晓月,轻轻在她耳边说道:“您不记得我了么?我是您的女儿。”雷晓月颤抖了下身体后退,于是宋年华握住她的手,温柔地告诉她:“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爸,医生怎么说?”莫小奇在呷了口丁琪泡来的茶,唇齿间还留有铁观音的甘香。
“医生说随着病情的加重,你妈妈她的语言能力,空间辨别能力,认知能力都会逐步地衰退。最后谁也不认得。”如果当年不是因为家人阻挠的关系,宋忠喜大概现在会是一名优秀的外科医生,所以这类医学病症他还不完全遗忘。
记忆停留在自己想要停留的那部分,在某种程度上是件快乐的事,因为不开心的都会忘记。小时候,家是避风港什么都能挡。长大后,家里的人回归童真就需要有人来疼。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宋年华对雷晓月也有了潜移默化的依赖,即使没有血缘,那份存在了的亲情羁绊还是无法断裂。
很难得在秋日里没有风,平静得像个刚出生的婴儿,褶皱的皮肤还没展开光滑的外表,那睡着了之后的可爱模样,让人总是忍不住想偷亲一口。
此刻的安静骤然被顾心无比喜爱的酒杯跟的高跟鞋给打破,那“笃笃”的回响让人总是耐不住好奇想要回头。在见到宋年华后,她愣了好一会,然后流露出无比温柔的神态,她想要上前握住宋年华的双手,但宋年华还是如之前像避开闪电一样躲开她,于是她便问:“你…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在恢复所有记忆之后,宋年华对顾心的恐惧感不再那么地强烈了,但直视地面对还是让她有些无所适从,而且心里还多了一份复杂的情绪。毕竟顾心是自己的亲生母亲,找宋忠喜的说法,顾心也应该知道自己与她的关系了。各自的沉默衍生出来的黑暗线越来越长,尴尬的气氛也越来越浓郁,她们都不知如何才能化解。
“当你还是苗倩倩时,欲望落空了,成为顾心就是你新的欲望,而成为顾心的主要条件就是要曾经伤害过你的人受你同样受过的伤,让他们尝尝你所尝过的痛,是不是?请你回答我!”一想到哥哥宋青华的死,宋年华的心就开始绞痛。
“我…”顾心慌心起来。的确,她当初再次接近宋忠喜只不过是想要报复他对她的抛弃,惩罚他对她的不守信。而宋年华却是她意料之外的出现,而且还是她从一开始就不知道的存在。很多时候,她都在做着同一个梦,梦里的场景总是自己手上抱着一个没有呼吸没有心跳的男婴,醒来时却发现,那不是梦,是曾经自己确确实实经历过的事。
“你回答不上来,就说明了当初你选择介入父亲的婚姻并不是因为你还爱着他,你只是想着报复。那也我不是你所期待的生命,是不是?”无法原谅。无论是顾心还是她自己,宋年华都无法原谅。
其实宋年华无法原谅的并不是顾心是自己亲生妈妈这件事,而是她害死自己的哥哥这一事实。她何尝不想向前踏出一步,只是那看似一步之遥的距离对她来说却成了够不着的长度,更何况她们中间还隔着雷晓月,丁琪和宋忆青,她已经别无选择了。
宋年华将莫小奇给她的U盘打印出的一大沓资料放到桌面上,整整八十多张A4纸,上面打印的却是与空白与之对应黑暗史,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只有让活在臭水渠里的人才能习惯得了的异味,逐渐地,宋年华的心开始有些倾斜于顾心了。
“这是…”
“既然我无法改变过去,但我不要让过去的错一直延续下去。这是你让方甜从我家偷走的,现在我全部都给你,至于要怎么做,你自己看着办。”说完,宋年华把手里攥着的U盘放到纸张上面。
在宋年华走后,顾心盯着那沓她之前一直都忧心着要拿回来的东西,如今不费吹灰之力就到手了,而她却犹豫了。她明白宋年华所说的“看着办”,她也明白事到如今是时候该给那些在她之后再次受伤的人一个交代了,而代价呢?很重,重到大概要一辈子都要背负。
对于当年自己是生的是否是双胞胎这件事,顾心从宋忠喜那没有得到准确的答案,因为他也不知道,甚至还很愕然地听到顾心说起另一个孩子的事情。于是顾心花了很多心思才找到当年为她接生的产婆,才隐约地发现了事实的另一个真相的端倪,是一个令她无法想象的,埋藏在两条人命下面的残忍以及疯狂。
现在的莫氏集团已经成为了陆坤的囊中之物了,顾心和莫明品也被剔除在那他们拼搏了多年的心血之外。
“陆坤,你给我滚出来?”偌大的房子里满是奢华的装饰,看起来像是那里的主人在掩饰些什么一样,而那些隐藏在背后的巨大空洞被顾心愤怒的声音撞击得不断回荡。
“哟哟哟,火气别这么大,小心多张几条皱纹。像我们这种年龄的人,特别是你们女人,对这方面不是挺在意的吗?哈哈…”空气里只是传来陆坤的声音却没有见到他本人的身影。顾心四处寻望,但空荡荡的房子里只有话语尾音逗留的回音。
“一人做事一人当。别做了之后就不敢承认,像只老鼠一样畏首畏尾的。”见陆坤人还不出来,顾心只好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她的高跟鞋在碰撞到茶桌后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老鼠虽然是一种肮脏的动物,但它至少懂得这个世界上的法则,弱肉强食。总的来说,它比你还聪明。明明知道跟我作对不会有好结果,可你偏偏要破坏游戏规则。”随着声音的抑扬顿挫,顾心终于知道了声音是从墙上的一个小型喇叭里传出的,只是不知道他要耍什么鬼把戏,而他定是躲在某个角落里暗自看。
“果然是老鼠的行为。”顾心对陆坤的印象从敬仰开始沦落到严重的鄙视。“藏在暗处偷窥人内心的丑陋,将之挖出,然后出卖于人前。这就是你一贯的作风吧。假装圣人拯救迷失的人群,不过是为了满足你自身的虚荣心。呵呵,我也真够蠢的,竟然听取你的唆摆,为了一个本身就不存的人复仇,真是可笑。”
“一点的都不可笑。在我的游戏里,你可是我设定为悲情角色的主角。”陆坤话一说完,楼上就咯噔地传来响声,顾心以为是陆坤出现了,便顺着声音投过视线,可令她失望的是,来人并不是陆坤,而是陆悦言。
脸颊间的苍白,在白炽的灯光闪耀下暴露无疑,走过的每个脚步,都留下了苍痍的痕迹,被扰乱的生活以及总是无法得到平静的心,粘附在精神上的疲惫感已经远远地超过了肉体上的。唯一让她不明白的是,她与自己父亲之间,到底还有哪些是真是存在的,还是仅仅只是自己的幻想?
“你爸他人呢?”顾心的脸色越发的难看,她的忍耐几乎快要到了崩盘的边缘,想起宋年华在她来这之前说的那个最后的机会,她不想放弃能让女儿原谅自己的任何机会,即使不足以弥补自己曾经所犯下的罪孽,她依然想要尝试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