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公版孟子注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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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梁惠王章句下(凡)(2)

[疏]“齐宣王”至“不亦宜乎”。正义曰:此章讥王广囿专利严,刑陷民也。“齐宣王问曰:文王之囿方七十里,有诸”者,是宣王尝闻文王有囿方阔七十里,故见孟子,问之还是有之否?“孟子对曰:於传有之”者,孟子答之,以为书传之文有言也。“曰:若是其大乎”者,宣王怪之,以为文王囿如此之阔大,民犹尚以为之小也。“曰:寡人之囿方四十里,民犹以为大,何也”者,宣王又问孟子,言寡人之囿但方阔四十里,而民犹尚以为之大,是如之何其差也。“曰:文王之囿方七十里,刍荛者往焉,雉免者往焉。与民同之,民以为小,不亦宜乎”者,孟子言文王之囿方阔七十里,而采刍草薪木之贱人,与猎雉鸟兔兽者皆得往其中而有所取之,是其与民同共之,故民以为小,不亦宜乎也。“臣始至於境,问国之大禁,然後敢入”者,孟子对王称臣,言自臣始初至於王之齐境,问其王国禁令,然後乃敢入其国中也。“臣闻郊关之内,有囿方四十里,杀其麋鹿者如杀人之罪。则是方四十里为阱於国中,民以为大,不亦宜乎”者,孟子言自臣入王郊关之内,乃闻王有苑囿方四十里之广,其有於中杀其麋鹿者,如杀其人之罪,而科之如此,则是王为阱陷方四十里之广於国中,以陷其民也。故民以为大,不亦宜之乎!凡此是皆孟子讥王之专利而不与民同也。传云天子之囿方百里,大国四十里,次国三十里,小国二十里。文王之国,百里之国,或者以谓有七十之里为苑囿,是如之何其差殊?不知文王百里之国是其始封之时制也,七十里之囿乃文王作西伯之时有也。周制,上公封四百里,其食者三之一,岂七十里之囿特止山川不可食之地与?彼有子虚者以谓楚地方千里,而囿居其九,是可食之地亦鞠为游畋之地耶,是安知周制之法与?注云“文王在岐山之时,虽为西伯,土地尚狭,而囿以大”者。正义曰:案郑玄《诗谱》云:“周之先公曰太王者,避狄难,自豳始迁焉,商王帝乙之初,命其子王季为西伯,至纣,又命文王典治南国江汉汝坟之诸侯。是文王继父之业为西伯於岐邑也。商之州长曰伯,谓为雍州伯也。子夏云:王季以九命作伯於西,文王因之,亦为西伯焉。《论语》云:“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是时宜七十里之囿而民犹以为小也。注“郊关,齐四境之郊皆有关”者。正义曰:《周官·闾师》:“掌国中及四郊之人民。”《司马法》曰:“王国百里为郊,二百里为州,三百里为野,四百里为县,五百里为都。”《载师》掌任土之法,“以宅田、土田、贾田、任近郊之地。以官田、牛田、赏田、牧田任远郊之地”。杜子春云:“五十里为近郊,百里为远郊。”云“四境郊皆有关”者,盖四郊之门也。

齐宣王问曰:“交邻国有道乎?”(问与邻国交接之道。)孟子对曰:“有。(欲为王陈古圣王之比也。)惟仁者为能以大事小,是故汤事葛,文王事昆夷。(葛伯放而不祀,汤先助之祀。《诗》云:“昆夷兑矣,惟其啄矣。”谓文王也。是则圣人行仁政,能以大事小者也。)惟智者为能以小事大,故太王事獯鬻,勾践事吴。(獯鬻,北狄疆者,今匈奴也。大王去避獯鬻。越王勾践退於会稽,身自臣事吴王夫差。是则智者用智,是故以小事大而全其国也。)以大事小者,乐天者也。以小事大者,畏天者也。乐天者保天下,畏天者保其国。《诗》云:‘畏天之威,于时保之。’”(圣人乐行天道,如天无不盖也,故保天下,汤、文是也。智者量时畏天,故保其国,大王、勾践是也。《诗·周颂·我将》之篇,言成王尚畏天之威,於是时故能安其太平之道也。)王曰:“大哉言矣!寡人有疾,寡人好勇。”(王谓孟子之言大,不合於其意。答之云寡人有疾,在於好勇,不能行圣贤之所履也。)对曰:“王请无好小勇。夫抚剑疾视,曰:‘彼恶敢当我哉’此匹夫之勇,敌一人者也。(疾视,恶视也。抚剑目曰:人安敢当我哉!此一匹夫之勇,足以当一人之敌者也。)王请大之。《诗》云:‘王赫斯怒,爰整其旅,以遏徂莒,以笃周祜,以对于天下。’此文王之勇也。文王一怒而安天下之民。(《诗·大雅·皇矣》之篇也。言文王赫然斯怒,於是整其师旅,以遏止往伐莒者,以笃周家之福,以扬名於天下。文王一怒而安民,愿王慕其大勇,无论匹夫之小勇。)《书》曰:‘天降下民,作之君,作之师。惟曰其助上帝宠之。四方有罪无罪,惟我在,天下曷敢有越厥志?’(《书》,《尚书》逸篇也。言天生下民,为作君,为作师,以助天光宠之也。四方善恶皆在己,所谓在予一人,天下何敢有越其志者也。)一人衡行於天下,武王耻之,此武王之勇也。(衡,横也。武王耻天下一人有横行不顺天道者,故伐纣也。)而武王亦一怒而安天下之民。今王亦一怒而安天下之民,民惟恐王之不好勇也。(孟子言武王好勇,亦则文王一怒而安天下之民也。今王好勇,亦则武王一怒而安天下之民。民恐王之不好勇耳,王何为欲小勇而自谓有疾也。)

[疏]自“齐宣王”至“惟恐王之不好勇也”。正义曰:此章言圣人乐天,贤者知时,仁必有勇,勇以讨乱,而不为暴,则百姓安之。“齐宣王问曰:交邻国有道乎”者,是宣王问孟子,以交接邻国其有道乎?“孟子对曰有”者,孟子欲陈古之圣王而比之,故答之曰:有道也。“惟仁者为能以大事小,是故汤事葛,文王事昆夷”至“于时保之”者,是皆孟子陈古之圣王而比之之文也。言惟有仁者之君乃能以大而奉事其小,是故葛国之伯不祭祀,而汤且遗之牛羊而助之,是汤事葛也。文王西有昆夷之患,而以采薇薄伐,肆不殄厥愠,是文王事昆夷也。昆夷,西戎之国也。惟智者乃能以小奉事其大,是故太王去避狄,始事之以皮币、珠玉、犬马而不免,是大王事獯鬻也。勾践退会稽,身自官事吴王夫差,是勾践事吴也。勾践,越王也。以大奉事其小,是乐行天道,如天无不覆者也;以小奉事其大,以其量时畏天者也。故乐天者如汤、文,遂能安天下;畏天者如大王、勾践,遂能安其国。故《诗》之《周颂·我将》之篇有云“畏天之威,于时保之”,盖言成王能钦畏上天之威,故能安持盈守,成太平之道也。此孟子所以引之而证其言。“王曰:大哉言矣,寡人有疾,寡人好勇”者,宣王谓孟子之言大,不合己意,故答之曰“大哉言矣”,以言其寡人有疾,而疾在於好勇也。“对曰:王请无好小勇。夫抚剑疾视,曰彼恶敢当我哉,此匹夫之勇,敌一人者也”者,是孟子又答宣王,言宣王也今请之无好其小勇也,夫按剑目,疾视而号於众,曰彼安敢当敌我哉,此则一匹夫之小勇,只可以抵敌於一人者也。故曰王请大之也。“《诗》云:王赫斯怒,爰整其旅,以遏徂莒,以笃周祜,以对于天下”者,此《诗·大雅·皇矣》之篇文也,孟子所以引此者,盖欲言文王之勇而陈于王也,故曰此文王之勇也。其《诗》盖言文王赫然大怒,以整其师旅,以止往伐莒,以笃厚周家之福,以扬天下之名也。言文王亦一怒而安天下之民者,谓文王亦以此一怒而安天下之民也。“《书》曰:天降下民,作之君,作之师,惟曰其助上帝,宠之四方。有罪无罪惟我在,天下曷敢有越厥志”者,此周书之文也。孟子所以又引此《书》云者,盖又欲言武王之勇而陈于王也。言天生下民,而立之君师以治以教之,惟曰其在助相上帝,宠安四方,有善有恶皆在我,天下安有敢违越其志者也。“一人衡行於天下,武王耻之,此武王之勇也”者,一人指纣而言之也,言纣一人纵横逆行其道而不顺其天,故武王心愧耻之,於是伐纣也。凡此是武王之大勇也。而武王於是亦一怒而安天下之民,故曰“武王亦一怒而安天下之民”。“今王亦一怒而安天下之民,民惟恐王之不好勇也”者,孟子言今王若能如文王、武王一怒而安天下之民,则天下之民惟恐王之不好勇也。注“葛伯不祀”至“小者也”。正义曰:《书》云:“葛伯不祀,汤始征之。”孔安国云:“葛,国也。伯,爵也。汤居亳,与葛为邻。葛伯不祀,汤使人遗之牛羊,又不祀,汤又使入往为之耕。”是其助之也。“《诗》云:混夷兑矣,惟其喙矣。谓文王也”者,盖引《大雅·绵》之篇文也。笺云:“混夷,夷狄国也。见文王之使者将士众过己国,则惶怖惊走,奔突入柞或之中而逃,甚困剧也。”又云:“兑,突也。喙,困也。”赵注引此而证以解作文王事混夷,大与《诗》注不合。又云:“大王避狄,文王伐混夷,成道兴国,其志一也。”是文王未尝事之也。今孟子乃曰:“文王事混夷者,混夷,西戎之国也,《诗》之《采薇》云“文王之时,西有昆夷之患”,注云“混夷,西戎也”是也。今据《诗》之笺云乃曰伐昆夷,与孟子不合者,盖文王始初事之,卒不免,故伐之也。始初之时,乃服事殷之时也。赵注引“混夷兑矣,惟其喙矣”,盖失之矣。注“獯鬻”至“其国也”。正义曰:案《匈奴传》云:“唐虞以上有山戎、犭佥狁、獯戎居于北边。夏道衰,公刘变于西戎,邑于豳。其後三百馀岁,戎狄攻大王父,父走于岐山。後至六国,遂为匈奴。”是也。云“越王勾践退会稽,而身自官事吴王夫差”者,案《史记·世家》云:“吴王阖庐十五年伐越,至吴王夫差元年,悉以精兵伐越,败之。越王勾践乃以甲兵五千人栖於会稽,请委国为臣妾。”是也。贾逵曰:“会稽,山名也。”注“《周颂·我将》之篇”至“太平之道”。正义曰:笺云:于时,於是也。言成王畏天之威,於是得安文王之道,是其解也。注“疾视”至“敌也”。正义曰:庄书云:“蓬头突鬓,目而语,此庶人之勇,无异於斗鸡,一旦命已绝矣。”是与此同意。注“《大雅》”至“小勇”。正义曰:案《大雅·皇矣》之篇,其文乃曰“以遏徂旅”,今孟子乃曰“以遏徂莒”者。又案《春秋》鲁隐公二年书“莒子盟于密”,则莒者,密之近地。《诗》言“密之众”,孟子言“密之地”其旨同也。注“《尚书》逸篇”。正义曰:案《周书·泰誓》篇,今有云“天佑下民,作之君,作之师,惟其克相上帝,宠绥四方,有罪无罪,予曷敢有越厥志”,孔安国云:“宠绥四方,言当能助宠安天下。越,远也。言已志欲为民除恶,是与否不敢远其志。”赵注乃以“其助上帝宠之”而断其句,以“四方”为下文,则其意俱通,故二解皆录焉。注“衡横也”至“伐纣也”。正义曰:《周书·泰誓》篇云“惟十有一年,武王伐纣”是也。释文云:“衡,横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