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间,沈柯翻滚中的身体急速下坠,她那声惊叫还未出口,耳朵里又闻扑通一声巨响,转瞬强大的水压迅速从四面八方袭来。
“啊~救……”沈柯出于本能的张嘴呼救,水便直往她口鼻里钻,她扑腾着睁眼视线里只有沉沉的黑暗。
死亡的手扼住她的颈项,将她一步步拖入水底。
就在她的意识快要泯灭的瞬间,一道银光划破黑寂的水底,稳稳缠上她的手腕往上一拉,“哗啦”一下将她拽出了水面。
沈柯乱舞的手刚触到一件物体,马上像八爪鱼一样缠了上去,拼命抱住不停地呛水,眼泪直流。好难受……胸口像被大石块压住,憋闷地快要窒息。
“你怎么进来的?”
一道声音忽然在她头顶上响起,温柔的如一泓春水从耳朵直流进心底。
沈柯蓦然停止了咳嗽,睁开紧闭的双眼。月白色的一截衣袖飘荡在她眼前的水面上,墨黑如缎的发丝一缕缕勾绕着,随波轻轻起伏。
沈柯傻愣愣地把头抬起,仰望着立在水中被她紧抱住的那个人。
水上的雾气氤氲在空气里,宛如瑶池仙雾腾起。天空一轮满月,清冷月光映照在那人漆黑的双瞳里,镀上一层洌滟的银辉。
沈柯用藏在水下的手狠狠拧上大腿,疼痛中,她眼泪哗哗而下。脑海闪出的第一个念头是:哈,我没死!第二个念头是:哇,有艳遇……只是,这艳遇对象的眼睛别这么好看好不好,好看得她见过一次再也忘不掉;声音也别这么好听行不行,好听得她听过一次再也忘不了……
“啊啊啊~~~骷髅鬼啊啊!!”
沈柯猛地松开手,尖叫着用她独创的手舞足蹈狗爬式奋勇向前刨水。
妈妈呀~~骷髅鬼,鬼呀!
“你怎么能进来?”
“啊——!”你问我,我问鬼呀?!
“哦,原来是天玄狐的眼泪。”
“啊啊——!”眼泪?求你别吃我~你要我可以流一太平洋。
“你太吵了。”
“……”沈柯大张着嘴,果真一声都发不出了。
此时她惊恐地发现,自己折腾了这么半天只游出去了不到三米远。手腕被一根银线紧紧系着,而线的另一头,握在身后那人的指间。
那人只是轻轻一勾,她立刻像只陀螺一样,咕噜咕噜转了回去。
沈柯停在他面前,脑袋直垂到胸口上,不敢抬眼去看他,肩膀抖得像筛糠。
“死前,我可不可以有一个请求……”她忽然颤音问道。
云海青没有开口,清浅的目光看着她,一双黑眸分外清亮温润。
“你先杀了我,再吃,好不好?”我不要被活撕生剐,好痛的。%>;_<;%
见那人许久没动静,沈柯哭着声说:“专家都说了,猪死前心情愉快肉才好吃,要不我先回去放松放松,明天再来?”沈柯觉得自己就像那烤架上的鱼,烤了一面还会自己翻另一面。
“……没其他事的话,我先走了?”沈柯慢悠悠地转身,突然疯狂地扯断银线双臂奋力划水,翻身蹿到岸上撒开腿就逃。
CAO!都要死了,还心情愉快,你真以为我是猪呀!
昏暗的光线中,沈柯拿出五十米冲刺时的速度,朝着那个轮廓模糊像是扇门的地方跑去。奔跑中她嫌湿衣服贴在身上碍事,直接把裙子都捞了起来挂在手臂上。嘿咻嘿咻,眼瞧着离门越来越近,她霍然听见身后响起一道急切的声音:
“别,那里有……”
下一瞬,沈柯整个人咚的撞在一堵坚硬的物体上,霎时,眼前有金星在晃荡,耳朵里有小鸟在吟唱,然后沈柯在那人最后发出的‘结界’两字余音中,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
别吵,小寇子……
沈柯从昏迷里恢复意识时,被耳边小寇子的哭喊声震得耳膜都在痛。她想要说话,嘴唇却一时张不开,蓦然惊到:难道我已经死了?所以才小寇子哭得这么惨?
她吓得手指颤动了一下,随即被握入了一只掌心。
“公主,公主。”
是江封的声音!沈柯积攒了些力气拼命撑开眼帘,落入视野的是那双饱含着关切的水亮桃花眼。
“江……”
“是我。”江封松了口气的表情,舒展开眉宇,探手摸了下她的额头,“还是很烫。”
沈柯糊涂了。我是在做梦吗?可挨在她额上的手掌温暖真实的温度又提醒着她,现在不是梦境。
“你……”
“封七来为公主送棉衣。”江封似乎明白她要问什么,回道:“公主走得太急忘了带上,山中寒冷,奴才怕你受不住。”
沈柯感动得心头暖暖的,刚要对江封再说什么,眼前猛然浮现出昨晚惊悚的一幕。
“鬼、鬼!”沈柯惊叫着扑到江封怀里,双臂死劲抱住他,瑟瑟发抖。
还说这里是仙山,骗人!仙山怎么会有妖怪!除非……
这些所谓的神仙们,都是妖怪变得!
这个大胆的设想,吓得沈柯霎时面无血色。她慌忙伸脚去穿鞋,哆嗦着嘴唇道:“江封,我们走,马上走!”
小寇子不知道她在怕什么,近身劝说:“公主,您躺下好好休息吧,别起身了。”
“嘘,”沈柯攥住他的胳膊,惊恐地往他背后那扇掩上的房门望了望,悄声的像怕被谁听去了般对他说:“小寇子,我们偷偷溜下山去,别惊动了他们。”
小寇子皱着眉头,无奈地瞥了眼江封。
江封冲他使了个眼色,他立马转身鞋底抹油开溜了。
“小寇……”
“公主。”江封拉住她伸出的手,温声道:“公主,你还在发烧,请躺下吧。”
沈柯也察觉了,自己头昏脑胀难受得不得了,可心底的恐惧使她像只惊弓之鸟,只想要快点离开这个妖怪窝。
“江封,昨晚我差点被鬼吃了。”她攀住江封的手臂仰着头说,“一个是尖耳朵有尾巴的,一个是骷髅鬼……”
“没有鬼,公主。”江封安抚她,“你已经昏睡了两天两夜。据小寇子说,是那夜窗户被风吹开,你踢被子受了凉。你说的这些都是噩梦而已。”说完,轻柔地拍了拍她的后背,“别怕公主,有我。”
别怕,有我。
听见这句似曾相识的话,沈柯心里的恐惧如日光穿透的乌云,迅速消散开去。沈柯喘着粗气,情绪慢慢冷静了下来,犹自不放心地问:“是噩梦?”
“是梦。”
“没有鬼?”
“没有。”
两人一问一答中,沈柯被江封扶着躺了下去,仍然睁大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仿佛只有这样看着他,心头才不会再害怕。看了许久许久,她咧开嘴笑了一个,说了句真心话:“江封,能在这儿看见你,真好。”
江封听见这话,脸上却没见笑容。他长睫微垂,遮住了眼底的神色,启唇问道:“是吗,公主?”
沈柯用力点头。你不知道我那时有多害怕,可是现在看见你,竟然就不怕了,你说怪不怪。
江封慢慢俯下身去,目光紧系着她的不放。呼吸可闻,视线在空中胶着。
沈柯被怪异的气氛弄得有些尴尬,茫然地问他:“怎么了,你?”
话语出口,一封信忽然递到了她的面前。
“公主信中写的,都是真的?”江封语气里似乎在压抑着什么。
“嗯,”沈柯看着他应道,“我原来是打算那天让三哥接你走的,但是临时情况有变没来得及。所以留了这封信给你。”
“这么说,公主是真要送我走?”
沈柯心头像被一只手捏着,闷闷地痛。能离开了,你一定很高兴吧?想到这儿,她强自笑了笑,点头:“你放心江封,我说话算数。”我一定让你风风光光的回去。江封,我会把这几年你失去的都加倍还给你。我会用长乐公主的身份,为你讨要最好的官职和机会,我甚至想好了,就对外人说你是我的影卫不是男宠,还你一个清白名誉。
凑到她鼻尖上方的那封信轻微颤抖起来。忽然听见他问:“沈可,你把我当成什么?”
沈柯怔住。虽然她知道,江封叫的是长乐公主的名字,沈可。但是同样的发音被他这样叫着,她还是忍不住心跳加快。但是这一切,无论江封是真心还是假意,他的温柔都是给长乐的,不是她的。沈柯再糊涂也明白这点。
所以他这个问题,她实在无言以对,只得抱着头很没种地当了缩头乌龟:“哎哟,我头痛,又晕又沉,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话没说完,胸口的重量忽然加重,竟然是被一具温热的身体压在了身下。
“江、江封?”沈柯惊得说话都不利索了。
江封的脸色早已阴雨转晴,柔笑道:“公主不愿回答就算了。只是,‘清朗’是谁?”
沈柯浑身僵硬,“你你你怎么知道……”
“在梦里公主都在骂他。”
“我、我骂他什么?”
“混蛋,王八蛋,一辈子失业,终生不举,不得好死。”
我的老脸>;_<;,算是丢到西伯利亚去了。
沈柯真想捂住脸哀嚎,可是四肢被江封压得死死的,分毫动弹不得。
“公主……”
温热的气息呼在她耳边,沈柯猛地闭上眼,全身汗毛都立了起来,比梦里遇见那个骷髅鬼时还要紧张。
“你在乎自己的身份吗?”
“……”
“荣华富贵,你愿意放下吗?”
“啊?”
江封抓住她的手,一字一句地问:“不当公主,好不好?”
他的眸光闪烁而灼热,直望进她的眼睛里。沈柯像被摄住了魂,目光紧扣一瞬不瞬。
江封沉声道:“几天前我出发时,永安侯已经派人到京城向皇上提亲。跟我走吧,公主,我们一起离开商国。”
沈柯咽了口唾沫,终于开了口,问得话却连自己都莫名其妙:“为什么,江封?”
江封勾唇而笑,面颊因羞涩的喜悦微微泛红:“因为你昏迷的时候,也叫了我的名字。”
江封,江封,像是吟唱着某种上古的咒语,你翻来覆去唤了整整两天又两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