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公版海刚峰先生居官公案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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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一日,丘显往庄,侵早出门,被吴八看见。食后,吴八整齐装扮,径入丘显舍里。立于帘外,叫声:“丘兄,在家否?”彼时,连氏方起来,乃听得帘外有人叫声,问道:“是谁叫?丘兄早已上庄去了。”吴八不顾进退,直入帘里,来见连氏,云:“小弟有件事,特来相托,未知即回么?”连氏以吴八往日邻居,不疑,乃云:“彼有事未决,想必日晚方回矣。”吴八见连氏云鬓半偏,启露丹唇,不觉欲心火动,用手扯住连氏云:“尊嫂,且同坐,小可有事告禀。待丘兄回时,烦仗转达知。”连氏见吴八有起不良之意,劈面叱之,云:“你为人堂堂六尺之躯,不分内外,白口入人家,调戏人之妻小,真畜类不如也!”遂进内宅去。吴八被其叱,羞脸难藏而出,致恨于心。回家自思:倘或丘显回来,彼妻必以其事说与,岂不深致仇恨哉?莫若杀之,以泄此忿。即持利刀,复来丘显家。正遇连氏倚栏,而有所思之意,不提防吴八复来。吴八向前怒道:“认得吴某否?”连氏转头,见是吴八,大骂云:“奸贼,缘何还不去?”吴八抽出利刀,将连氏咽喉一刺,连氏闷地而倒,鲜血倾流。吴八悄视,四下无人,乃脱连氏之衣,放于尸傍。次后,将头上簪拿下而回,并无人知觉。

时连氏有一表弟,姓江,名成,撑船度活。是日,天晚泊岸,湾船于江口,径上岸,探望连氏。行人其家,叫无人应。待至房中,转过栏杆边,寂无人声。江成见其家中,无一人影,随复登舟。

是夜,丘显归来,唤其妻不应,及进厨下,点起灯照时,房门又未曾落锁。丘显疑虑,持灯行过栏杆边,方见杀死在地,血流满阶。丘显抱起看时,咽喉下伤着一刀,大哭道:“是谁谋杀吾妻?”

次日,邻居闻知,都来看,果是被人所杀,不知如何。邻人道:“门外有一路血迹,可随此脚迹而去跟究之,可知贼人所在矣。”丘显依其言,即集邻里数十人,径寻血而去,其血迹直至江成船中而止。丘显上船,扯住江成骂道:“我与你素无冤仇,何得杀死吾妻?”江成惊恐愕对,不知所为何来。被丘显绑缚到家下,打了一番,解送海公处陈告。海公审问,邻里于证皆言,血迹委的在其船中而没。海公跟勘江成情由,江成哭云:“曾与丘显是亲戚。抵暮,临其家,无人即回。不知杀死连氏在家,‘履上沾得血迹,不知杀死之由也。”海公自忖道:既是江成杀死,其船必有利刃、簪物等件。今江成之船,无是等物,此必有不明之处。今将江成监于狱中。心下生一计,乃密嘱手下张权,往江源口左近地方访问,假称:“丘显之妻连氏,被江成所杀,今被丘显将江成拿到海衙,已问偿命了,”但未曾有实证。当时,江成所杀连氏之际,曾有利刃、簪物等件,今被所捉,弃丢在街。有人拾得者,将来海衙,以证江成死罪,官给重赏。”张权领命而去。过一月间,并无消息。

一日,吴八又见舍傍一妇有貌,心甚图之。其妇之夫贫穷。吴八乃往之调戏彼妇,遂与成奸。吴八切心爱恋,乃买酒与其妇同饮。饮至醉后,乃谓妇云:“看尔有心顾我,当以一场大富赐尔。”妇笑云:“自君来我之家,未曾用半文钱,有甚大富?尔自取之,莫哄妾矣。”吴八云:“是真,我非哄也。”妇问其故,吴八云:“即目丘显之妻,被江成所杀,有利刃、簪物,江成将弃丢了,在江口亭子上那山树下,今江成问了死罪,但要此物件去作证。海公已有榜文张挂,究问有人检得簪物者,官给重赏。我知其下落,尔可令丈夫去彼处取,至海公那里讨赏。”其妇心中不胜之喜,即对丈夫说知。其村民直至其所,取之,果有簪物利刃。即忙持往海公处讨赏。海公问之:“从何得来?”其王安乃是一村夫,将以是事直告于海公,谓:“在江口亭子上那里一树下得之。”海公问:“谁教尔在此筑觅?”村民不能隐,直告以是妻说与知之。海公又令张权密嘱云:“尔先往王安之家,窥看其妻在家作甚工绩,看有甚人往来?或有奸夫,可即拿来。”张权去了。海公乃对王安曰:“尔且在廊下俟候,等我问事完了,给钱赏尔回去。”张权领旨,往其家看。恰遇吴八正与其妇作乐饮酒。吴八乃对妇曰:“想尔夫将必回矣。”妇云:“夫归若得重赏,合当与尔共分。蒙君指教,皆赖君之恩也。”吴八笑云:“不待分我,留在尔家置酒。剩者,当歇钱也。”其妇大笑。不提防张权在外听见,直撞进房中,将吴八并其妇捉了,解入衙来见海公,禀知妇人酒间与吴八所言之事。海公跟勘其妇:“何知所杀连氏之刀、簪物等件所在?”妇惊惧,直告以是吴八所教。海公审问吴八:“尔怎知之?莫非是你所杀,将此物件埋于其所?”吴八答云:“小人因往亭子乘凉,上此山行,要在此树下过,见其树下,一勺之土新而且高,我将手剜开,其下见有是物。怎管我事?是我所杀死?”不肯招。海公怒云:“这贼,分明是你杀死,尚敢争辨。既不是你杀死,如何与王安之妻通奸,教王安取来计赏?”喝令严刑拷打,吴八慌忙,不能抵辞,只得供认,因与连氏调戏,被其叱辱,忿恨杀死,及与王安之妻通奸情弊。海公叠成案卷,问吴八典刑,王安之妻官卖,于是江成之冤释矣。若似者,海公之明镜,奚啻包公哉!江成感恩生死不已。海公之明见,释冤真神断焉矣。

告为妻伸冤

告状人丘显,告为号究妻命事。兽亲江成,瞰身往庄,乘机入室,调戏身妻,连氏不允,忿恨杀死,履下血迹可证。似此凶恶,侮法违制,白昼入室,无故杀身妻,冤同渊海,乞天斧劈刁恶。衔恩。上告。

诉状人江成,诉为烛冤事。切身与连氏姑表兄妹,昨因省归,船泊江口,身往其家访望,并未见有人在。冤遇天暮,身即便回。岂料连氏被人杀死,血流满地,脚履血上,误带血迹。丘显指身所杀,众口哓然,不容身诉,情实冤枉,恳天施恩,超害蚁命,生死衔恩,公侯万载。望光大诉。

海公判

审得吴八,不务本逐末,专一调戏人妻小,实乃刁奸恶毒之徒。以丘显往外,遂往调戏其妻连氏,亦违法之甚。胡为调奸不从,趁伊淫恶之忿,杀死其妇之命,桓之恶有若是焉?夫连氏之被杀,丘显岂疑谓尔“但知寻血踪迹”。所言“江成之谋,为真奸恶,行凶甚毒”,机虽未露,何为又奸王安妻?饮酒戏谑,自露所杀真赃,非连氏之阴灵不昧,尔罪贯盈难通,天使奸恶自露,言于王安而作证,盍拟以大辟。王安之妻应氏,淫贼太甚,不合与吴八而通奸,律拟官卖。江成的系无罪,归家务业,干证各无问罪。如律取供。

周氏为夫伸冤告张二

永康县在城有一人姓盛名显达,家业富足,其人良善忠厚。乃交一友姓张名二,为人狠毒,吝财谲诈,独奉承显达,欲图骗其财物。

一日,显达令人请张到家,置酒待之。饮至半酣,显达席中与张二云:“吾与贤弟交契多年,尝以知己事商议。今有一事,欲与贤契商议,以决可否。”张二云:“小弟家贫,多得贤兄恩惠周济,若有甚事可代得力处,小弟虽水火之中,亦不避矣!何有不可,愿闻其故。”显达云:“非为别事,我想人生在世,不可虚度光阴。意欲收些货物,前往苏州走一遭,又恐程途修阻,待我问卦吉凶,若允前往,当邀贤弟相陪。”张二闻其言,心下暗喜,不良之意已在。乃欢喜笑云:“贤兄要往苏州买卖,特问术土之可否,见得极是。只恐尊嫂不允兄行矣。”盛显达答曰:“若许我行,嫂亦无阻矣。”张二云:“衙前初来有一先生,姓曹,号东溪,此人推占极验,虽与之占,吉凶可决。然今天晚,待明日与兄同去。”酒罢各散。张二欣喜归家,自言:“造化来到了。”

次日黎明而起,先到衙前见曹先生,与之云:“少刻,我同一友来占卦,你只管以好许他,我自当重谢你。”言罢而去。少顷,二人果来衙前见曹先生。显达便以出往之事告知,求先生一卦,问其吉凶。曹东溪应命祷嘱占得一囗卦,本身弱被他人制,倒是一离别卦也。曹东溪待说明之,见张二以目斜视,遂乃云:“此卦中平,君去之无妨。只要途中提防谨慎些。我且写下占词,牢记在心,谨防便是。”其词云:“此去前程不相宜,却寻荆棘作止栖。同途之辈非好伴,若不提防恐差池。”写毕,显达受了卦,将钱酬曹先生,与张二回至家下议之。显达云:“吾欲往外,今占此卦,不当为好,使吾心忧疑,迟惑未决也。”张二答云:“曹先生许兄仍行无妨,何用疑虑乎?”显达乃曰:“贤弟,万事由天,莫管他甚么休咎。倘或有不测之处,只要提防就是。”张云:“如此,方是为一男子汉。今此不立志,轰轰烈烈,更待何时也。”二人遂买货物,装载下船定了,遂欲起身。比及显达之妻周氏知其事,欲坚阻之,而显达之货已发离本地矣。临起身时,周氏以子年幼,又以劝之莫去。显达云:“吾意已决,不必多言,倘得货物脱手,不消半载之间,吾便回矣。只要你谨慎门户,看顾幼子,余无所嘱。”言罢,登程而别。周氏掩住双眸,心中悲切惆怅,只得闭住外户门,转入内宅。

张二哄得显达装货同行,心下喜之不胜。便生计较,要害显达。乃谓显达曰:“今日天色渐晚,与兄前村沽买一壶,回来船中做个神福,以好明日早开船。”显达依其言,与之同往前村店里买酒。张二到店中又云:“此店有上好烧酒,不若同兄在此饮了几杯再去。”显达以其故友,随其所为,遂在店与之饮。张二有心连灌显达几杯,不觉醉了,二人遂依然回转船中。张二道:如此正好下手。黄昏时候,船艄各已息歇,四下无人,用手一推,显达跌落在水去了。然后,乃叫艄公:“快起。吾兄跌落水中,快来为我救起。”艄公起来时,昏黑不见,跌落已多时了,不能救得。张二假作悲伤。艄公谓:“是酒醉自跌落水,不疑张二谋杀。”次日,依然开船去了。

张二得到苏州,转卖其货,遇偶倍利而还。将银两作三份而分,自留起二份,止将一份送至盛显达家,来见周氏。周氏见张二回来,乃问:“叔叔既转,盛兄如何不回?”张二云:“盛兄在后回,先令我带银归着,他收完帐目便回。”张二就辞欲去,周氏留之,备酒相待而去。

过了几日,张二要掩饰其事,心生一计,慌忙来至其家,道:“尊嫂,差了。盛兄已回,来至半路,被水溺死。”周氏惊云:“盛兄溺死?谁对尔说知?”张二答云:“有一客人,与之同回,彼客上岸起早,盛兄在船,夜遭贼水至,船沉水底,因此溺死。是这客人说知。”周氏曰:“既然如此,客人今在何处?可叫来问他详细。”张二答云:“此客过住的,昨日敬来说是事,今日去了。”周氏心下自晓:吾夫,死必不明!必是此贼谋死!故来假言粉饰。可将言语探之,必知端的。乃谓张二云:“吾夫去时,我不忍与之分别,我将一玉绦环与之记别。我夫今既死矣,玉绦环必无矣。然他之死不足惜,惟吾之玉绦环可惜矣,今再无得有。”张二见周氏言“死不足借”,所惜者是玉绦环,以谓周氏不恋丈夫之意,不识跟究者,乃曰:“玉绦环?前日我回,盛兄曾付与我,既是尊嫂的,即当奉还。”遂持玉绦环还周氏。周氏看见玉绦环,便知丈夫之死,的是张二谋杀无疑矣。乃具状于海公处陈告,谓张二谋财害命;海公审问明白,令公差即拘张二到厅听审。公差拘得张二厅前跪下,海公乃问:“尔何得谋死显达,而夺其财本?”张二死不肯招。海公怒云:“尔既不曾谋死显达,何如玉绦环在你身上?分明是你谋死,何得争辩?”喝令极刑拷勘。张二挽手无对,只得供出谋杀之情。海公遂问张二抵命,追家财给还周氏。于是,显达之冤得审矣。

告为夫伸冤

告状妇周氏,告为夺财谋杀夫命事。痛夫盛显达,揭本二百余两,与恶贼张二往苏买卖,岂恶张二,悖义忘德,谋杀身夫,尸首丢落江滨,财本罄夺一空,见有玉绦环可证。乞怜人命关天,冤魂莫奈。夫遭横死,人财两空,负冤上告。

诉状人张二,诉为冤诬事。切身与盛显达构本买卖,冤遇命薄。显达乱宿妓娟,将本尽行消乏。身即先回,岂知显达嗜饮,被水溺死。伊妻周氏,驾捏耸告爷台,谓身谋财害命。不思伊夫嗜酒,倾废财本,水溺而亡。况所归各有先后,怎言是身谋死?情实诬陷。乞究根因,超拔。上诉。

海公判

审得张二,以财动心,所谋盛显达,情实可矜矣。夫人命至重,动关天地,瞑瞑之中,冤魂安肯闭目?今托物鸣冤,使奸恶自露原赃,非天理彰焉已。张二以僻地掩人之不见,劫其物而杀其命,一概血证,即拟上刑。周氏合着亲人,寻显达尸首归葬,勿致抛散江滨。张二家财,亦合给令周氏收归。取供。

开许氏罪将猫福抵命

仁和县离城十里,地名葛家村,有一葛怀亮,家道极富,不幸早死。其妻许氏贤慧,处家有法,但未生有子,只有二仆,一姓曾,一姓猫。曾仆敦厚,勤于事业;猫福刁诈,每偷盗稻谷。一日,被许氏撞着,偷米一桶,许氏怒之,遂被逐出。猫福疑是曾兴报主母得知,故被其撞着,逐遣出外,深恨于曾,每思以仇报之。

一日,许氏令曾兴往庄取苗租,曾兴听主母之遣,乃至庄,来取苗租。已经三日,曾兴方回,时带有百余两银而归。许氏将银放在床上,令曾兴在房间对过,然后收起。许氏遂往亲戚家饮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