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汉明帝永平年间,一个明朗的秋天,在汝南郡的一个村子里,青年学者张劭正在自家的庭院中来回踱步,不时侧耳听听院外的动静,好像在等什么人。他嘴里不住地叨念着:“巨卿兄怎么还不到呢?”
张劭说的这个巨卿,就是山阳郡人范式,字巨卿,是张劭在太学里的同学,两人多年寒窗相伴,结下了深厚的友情。两年前,他们同日离开京都洛阳回家,分手的时候,两人依依不舍,洒泪而别。那一天正好是九九重阳节,当时他们约定,两年后的今天,范式来汝南郡探望张劭。
光阴飞逝,两年的时间转眼就过去了。越是临近约定的日期,张劭的心情就越是不能平静。他急切地盼望着与好友重新欢聚,以至于坐卧不宁,寝食不安。
张劭的老母亲见儿子这样,怕他急坏了身子,就劝他道:“儿啊,何必如此心焦,朋友之间,总有机会见面的。再说,山阳郡离咱们这里有上千里的路程,又是两年之前随口说的一句话,到现在人家怕是早都忘记了,你也别太认真了。”
张劭认真地答道:“娘,您不了解巨卿,要说巨卿这人,那是当今天下数一数二的诚实君子,他做事情从来没有违反过大义;他说过的话从来没有不兑现。讲好要来,他是绝不会失约的。”
母亲说:“你这孩子啊,真是实心眼!好吧,我就给你准备酒宴招待客人吧!唉,我只是怕你急坏了身子啊!”
张劭说:“不会的,巨卿一到,我还会高兴得年轻几岁呢!您就放心地去准备吧!”
重阳节终于到了,张劭一家人早早起来,把酒杀鸡,忙活了半天,备好了一桌丰盛的酒菜。可是,范式还没出现。张邵简直望眼欲穿了,他整好衣装,急步走到村头,立在大树下等候。
看看到了正午,正是两年前他们分手的时刻。就见一辆马车从远处飞奔而来,车到大树下停住,下来一个书生打扮的中年人,向张邵疾步跑来,张邵定睛一看,来人正是范式!
两人跑到一起,各施大礼,然后紧紧拥抱。张劭说:“大哥果然不远千里赶来赴约。不过,为何不早到几天,让小弟等的好心焦啊!”
范式说:“贤弟,只怪我心里着急,又加上饮食不慎,途中病倒在客栈里。要不是店家好心照看,我几乎要丧命了。”
张劭一看,范式果然是一副病容,身子轻飘飘的,好像还站不稳似的。张劭很有点不过意,说:“大哥为了看我,病成这样,小弟真是有罪了。”
范式笑了起来,说道:“你我两人还要说这些客套话吗?我要是今天见不到贤弟,那才是会急死呢,快领我去拜见伯母吧,我还带了些薄礼来孝敬她老人家呢!”
范、张两人久别重逢,更觉得难分难舍,他们白天一起谈论学问,夜晚在一张床上安眠。
一天,范式感慨地说:“我们两人就像古时候的俞伯牙和钟子期一样啊,真是生死之交。”
张劭说:“我们虽不是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是将来谁要是先走一步,另一个一定要在他身边为他送葬。”
范式说:“那当然是我这做兄长的先死,你可要为我送葬呀!”
张劭开玩笑说:“要是我先走一步了呢?”
范式说:“那不管我在何处,一定会驾着白马素车,身披白练,赶来为你送葬的,你可要等我呀!”
说完,两人都大笑起来。
几天之后,范式辞别张劭一家回山阳郡去了。这边张劭继续读书种地,奉养老母。不料,没过一年,张劭忽然得了个暴病,不到几天,张劭就已经奄奄一息了。
临终之际,张劭的同乡老友郅君章、殷子征来看望他。他们拉着张劭的手,流泪叫着他名字中的字说:“元伯,你放心去吧,还有什么心事就请对我们讲吧!”
张劭叹了口气说:“我死而无怨,只是等不及我那生死之交的好友来给我送葬了。”
郅君章、殷子征两人奇怪地问:“难道我们还不能算是你的生死之交吗?”
张劭说:“你们对我友情深重,但你们只是我活着时的朋友,而山阳范巨卿却无论我是死是活,都是我的好友啊!”顿了一下,张劭又说,“有件事情,想托你们办一下。请你们务必派人去山阳郡通知范巨卿,请他尽快赶来,不然,我就等不及了。”
郅君章、殷子征两人答应了张劭的请求,派人骑快马到山阳郡报信去了。
范式回到山阳郡后,当地的郡守听说了他的名声,就请他做了郡府的功曹,掌管全郡的礼仪,文教事情。官虽不大,公务却很繁杂。范式尽心职守,把事情办得井井有条,郡守对他十分赏识,有心要再提拔他。
这一天,范式在梦中忽然见到了张劭,只见张劭头戴黑色王冠,长长的帽带一直垂到脚下,脚上穿的是一双木鞋,好像一位古代的君王。再看张劭脸上一副焦急的样子,好像在呼喊自己,可就是喊不出声音。
范式从梦中惊醒,浑身冷汗。他想,难道贤弟已经作古了吗?这个梦实在不吉利。不行,我要去汝南看看贤弟。
第二天,范式辞别了郡守,郡守再三挽留不住,心中十分惋惜。因为,范式这一走,不但提升职务的事吹了,而且连功曹的官职也要丢掉。范式哪里顾得了这许多,他借了匹快马,日夜兼程地向汝南郡赶去。
范式在途中正遇上张劭派来向他报信的人。他一听这消息,当时就口吐鲜血晕了过去。醒来之后,范式买了白马素车和奔丧用的物品,亲自驾车飞奔而来。一路上,人们都看见这辆飞奔的丧车:白色的马,白色的车,车上的人穿着麻衣,身披白练,不断抽打着马儿飞跑。
可是,就在范式赶到的头几天,张劭已经去世了。老母亲记着儿子的嘱咐,一连等了范式3天,后来实在不能再等,只好把丧事办了。到出殡的这天,当地仰慕张劭名声的人都赶来了,送殡的队伍少说也有上千人。
说来也怪,那辆载着张劭灵柩的马车走到村口大树下时,车轮突然陷进一个土坑,任凭众人死命往外拉,车也是纹丝不动。
张劭的母亲哭倒在灵车上说:“儿啊,娘知道你的心愿,可是,山阳郡离这里千里之遥,巨卿实在是赶不到啊!”
正在这时,远处一辆白色马车飞驰而来。张母回首一望,说道:“这一定是山阳郡范巨卿来了。”
果然,这正是范式的白马素车。车到近前,范式跳下车来,扑到张劭的灵柩上痛哭起来,边哭边说道:“贤弟,哥哥来迟一步,让你等急了啊!”
过了一会,范式止住哭声,说道:“贤弟,你该去安息了,哥哥送你下葬。”说着他招呼众人扶住车辕,大家使劲一推。真是怪了,这回灵车一下子就出了土坑,又向墓地移动了。
众人见此场面,又感动又吃惊,都赞叹范、张两人真是生死之交,诚信君子,说是由于他们两人的信义感动了上天,才出现了这样的奇事。
范式安葬张劭后,信守当初的诺言,为好友守墓3年。
范式和张劭生死之交,其信义之风,为后人所敬仰。为纪念这两位信义贤者,范式家乡的人们遂将其村子改名为“鸡黍”,并建立了“二贤祠”,供奉范式、张劭。张邵的家乡人张庄为金乡铺,以示纪念。
[旁注]
太学 是古代的大学。最早的大学在夏代为东序,在殷代为右学,在周代曾设东序、瞽宗、成均、上庠、辟雍五大学。至汉武帝时,董仲舒提出“兴太学,置明师,以养天下之士”的建议,于是在京师设太学,为中央官学、最高学府,太学祭酒兼掌全国教育行政。
汝南郡 公元前205年,汉高祖刘邦始建汝南郡,因其大部分地域在汝河南岸而得名,系“汝南”专有地名之始。郡治在上蔡,这里属平舆、宜春和安城三县所辖。隋代置汝阳县。1913年汝宁府废汝阳县,改为汝南市,后又改回汝南县。从此,该名字一直沿用至今。
山阳郡 是古代郡名,西汉时期始置。公元前144年,梁王武薨,其封国梁国一分为五。汉景帝封梁王武之子刘定为山阳王,分梁国东部数县置山阳国,其名称为“昌邑国”,国都为昌邑县,即现在的山东巨野。之后,屡经变化。
俞伯牙 春秋战国时代楚国郢都人,即现在的湖北荆州。他虽为楚人,却任职晋国上大夫,精通琴艺。伯牙抚琴遇知音最早是从民间口头流传下来的,历史上并无确切记载。在古籍中,战国郑人列御寇著《列子》一书中有关于俞伯牙抚琴的民间故事。
功曹 古代官名。汉代、北齐和唐代都设有该职。汉代郡守设有功曹史、县有主吏,功曹史简称“功曹“主吏即为功曹。除掌人事外,得以参与郡或县的政务。唐代,在府的称”功曹参军”,在州的称为“司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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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式对朋友张劭真诚笃信,为官清廉贤达,在士人尤其是知识分子中有很高的声望。他所荐举的都是为人称颂的贤达之士。
一次,范式视察来到新野县,无意之中遇到同游太学的学友南阳人孔仲山。孔仲山因家庭贫穷,父母亲年迈,不得不更名换姓,被雇佣当了新野县阿里街卒。范式知孔仲山高风亮节,立即命县令另派人替代孔仲山,回府后又上了奏章举荐孔仲山。后来,孔仲山官至南海太守。范式因举荐得当,升迁为庐江太守,掌管一郡之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