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延玉一听,这诏旨也太过琐细了。但毕竟出自皇帝之口,他不敢更改一字,照雍正所说,一字不差地书写好,盖上皇帝印信。雍正看出他的心事似的,笑道:“这诏旨是否太过琐细了?朕想那班西洋教士没为我大清做过一件有益的事,唯有教堂房舍可为我所用,所以朕不厌其烦,详加说明。”
众人一听,这一纸禁教令还包含着皇帝的精打细算。雍正一向训谕臣民节俭戒奢,但对几间教堂也斤斤计较,未免太小家子气。
洋教士们没想到雍正非但没解除禁令,反而严厉打击天主教,一个个面露愤恨之色,但慑于皇帝的威严,又不敢多说,便一起把目光投向他们的代表麦德乐。麦德乐只好鼓起勇气,先给雍正磕了个头道:“尊敬的陛下,也许我们有些教徒做出了使您不高兴的事,可是这与整个天主教无关。您的这个诏令太残酷了,贵国的康熙皇帝对天主教一向很宽容的,您却反其道而行之,太不可思议了。”
雍正看也不看他,扫视一遍他的王公近臣笑道:“看来洋人还是不服气,要与朕理论。哪位爱卿能驳倒他们?”
张廷玉谦恭地一笑,道:“万岁,就让奴才跟他们理论吧!”
他向麦德乐走近两步,很有礼节地一拱手,不急不缓地道:“麦德乐先生,你说的不错,岂止康熙爷对天主教很宽容,前明皇帝对天主教也是不加干涉。因为那时的洋人传教士尊重我天朝固有的礼仪风俗和儒家理学,谦恭地自称为‘海外鄙儒’。我天朝乃礼仪之邦,自然容得下礼义之教。但是到康熙朝末年,西洋几次遣使来朝,蛮横地规定我朝天主教徒不准祀天、尊孔、祭祖,违令的教徒要由教会处以极刑。康熙爷看了你们的告示,极为愤怒,才颁布了禁教令。及至我朝,禁教令虽仍在执行,但万岁宅心仁厚,禁教甚是宽松。即便有西洋教士横行不法使愚民轻信误听,万岁爷也多是息事宁人,不予深究。但西洋却屡屡遣使来朝,向皇上施压,要求解禁,且屡反禁令,公然不许教徒祀天。天主教这样做,分明是煽惑人心背离儒家纲常大义。万岁爷即便宽仁,也容忍不得。苏努一案,西洋教士更是狂妄至极,公然阻断我皇乾断朝纲。是可忍,孰不可忍!皇上今日颁此禁令,势所必然。非此而何?”
张廷玉说古论今,有理有据,义正词严,铿锵有力。麦德乐等洋教士面面相觑,无言以对,戴进贤、宋君荣都是从康熙朝过来的,他们知道那时的天主教和康熙朝廷相互尊重,关系极为融洽。康熙朝前期,比利时传教士南怀仁还被康熙晋封为钦天监,官至二品,成为一代名人。可惜的是教士们越来越不尊重中国的礼仪风俗和传统思想,导致京城天主教会和清政府的关系越来越紧张。张廷玉没有说错,造成今天这种结局的责任不在清朝朝廷。但是,这种话只能埋在心里,作为京城天主教的教士,戴进贤、宋君荣绝不能说出口来。
麦德乐回头看他们低着头,一副服输的样子,只得硬着头皮,开口道:“尊贵的陛下和各位王大臣,你们赢了,我们收回请求。可是,我们真诚地希望能再次来中国,天主教会给你们的国家带来和平、幸福和仁爱。我们可以走了吗?”
“当然可以,”雍正笑容可掬,完全没有了刚才的阴沉和威严,“麦德乐先生,你还是朕的贵宾,还可以去江南等地观光旅游。”
“谢谢尊贵的陛下。”麦德乐感激地又给雍正磕了个头,才站起来道:“再见了,陛下!”
戴进贤、宋君荣等洋教士也纷纷给雍正磕了个头,站起来和张廷玉等王公大臣一一告别后,才排着长队走出乾清宫。
洋教士们刚走出门外,雍正便哈哈一笑道:“看来这些西洋教士也不是不可理喻。天下之事莫过于一个‘理’字,所谓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好了,这洋教的事总算过去了。你们还有事要奏朕的吗?”
张廷玉忙道:“万岁,湖南巡抚赵弘恩递来奏折说,曾静、张熙被送回湖南,长沙省城像炸开了锅,喧闹起来。一夜之间,全城贴出了传单。传单说,曾静、张熙是两只癞皮狗,有志之士要把他们从官府里抢出来,沉入深潭处死。故而请旨将他们送回京师。”
雍正鼻子里哼了一声,脸色不悦道:“赵弘恩怕承担责任。朕偏要把他们留在湖南,朕就是不相信那些逆民能翻起多大的风浪。衡臣就照这个意思拟旨。叫赵弘恩小心点就是了。”
弘历见再没有人奏事,想起早上接的状子,不如递上去,给皇阿玛看看,虽说还没有审清问明,但总可以听听皇上的训谕,也会受益。因此,他进前一步,躬身道:“皇阿玛,儿臣今早接到一份状子,恳请皇阿玛指点。”一边说,一边将状纸呈上。
雍正快速看了一遍,眼睛盯住达哈维问道:“达哈维,昨日有一民妇去刑部告状,你知道吗?”
达哈维心头一惊,慌忙跪倒,答道:“奴才听刑部郎中高冰说,确有一民妇告状。但是那民妇的案子已由漳州知府、福建巡抚两级审结,因而刑部没有受理。”
雍正脸色一沉道:“人家既然千里迢迢告到刑部,你就应该详细询问,多方核查,看看是否真有冤情。”
“奴才知罪!”
“起来吧!”雍正又看着弘历道,“你十三叔忙着在易县督造皇陵,你就在朕的身边赞襄政务。陈刘氏的案子还是交归刑部审理。”弘历忙答道:“儿臣遵旨!”
雍正又看了一遍状子,扫了达哈维一眼道:“这是一桩与贩卖鸦片有关的案子。鸦片久食成瘾,对人体危害极大。我大清子民万不可沾染此恶习。朕两年前就颁布了严禁吸食和贩卖鸦片的禁令。此案虽说尚未审理,朕还是可以提出一些指导性的意见。一是赎卖毒品鸦片的,严惩不贷;二是严格区分药用鸦片和毒品鸦片的用途,毒品严禁,药用则不必干涉;三是对小本商人的财产要保护,达哈维!”
达哈维忙又跪下。
“奴才在!”
“你务必要审清问清,秉公处置。完了奏知宝亲王知道。诸位爱卿有事奏来,无事就跪安吧!”
“喳!”
众人跪安后退出乾清宫,达哈维见弘历已到台阶下,忙紧赶几步叫道:“四爷,请留步。”
弘历放慢脚步,达哈维恭恭敬敬地道:“奴才觉得陈刘氏的案子并不大,有必要由刑部发传票传李治国和刘世明吗?”
弘历一想,他说的也有道理,陈远的案子谁也拿不准就是冤案,仅凭陈刘氏的一纸状子就把地方上官员千里迢迢拘来刑部似乎有些小题大做,有损朝廷的尊严不说,也耽误地方上的公事。但这样一桩小案,总不至于请旨派钦差去福建审理吧。思谋良久,弘历终于道:“巡抚刘世明算着也该来京述职了。就由军机处行文,命刘世明即刻进京述职,顺便命他将李治国查获的鸦片样品带来京师鉴别。”
达哈维钦佩极了,躬身笑道:“王爷谋事真是滴水不漏。军机处那边,还要请王爷出面。待刘世明到了京城,刑部就传他来讯问。奴才先行谢过,告辞了。”
“等一等,”弘历见他迈步走开,忙道:“陈刘氏母子三人还在本王府上。你派人接回刑部好生安置。”
“奴才就马上派人去王爷府上!奴才告退。”
弘历回府,顾不得用午膳便命人带来陈刘氏母子。那陈刘氏因住进宝亲王府,不便再穿孝,已由府里的丫头翠红侍候着浴洗,换上一身荷花色衣裙。经过这一番打理,她竟像变了个人似的,她嫣然一位美艳少妇,连弘历和福晋富察氏也赞叹不止。那一对双胞胎孩子浑身上下也收拾得干干净净,显得越加精神,呀呀儿语,令人怜爱。
陈刘氏一见弘历夫妇,赶忙跪地叩头,感激地道:“王爷大恩大德,民妇只有来世做牛做马报答了。”
弘历无所谓地一笑道:“先不要想这些,养好身子,带好两个孩子要紧。你的状子已交刑部,很快就会审理。待会儿刑部来人接你们去。翠红,带他们下去用膳。”
陈刘氏又磕了个头,领着两个孩子跟着翠红下去。富察氏吩咐道:“侍候王爷用膳。”
两个丫头赶紧端上来四小碟精巧的小菜、一碗莲子汤和一盘小馒头。弘历接过热毛巾洗了手。坐在桌旁正要吃饭。忽见太监朱儿急冲冲地直闯进来,气喘吁吁道:“宝亲王,皇上召您立刻进宫!”
“朱公公可知道为着什么事?”
“奴才哪儿知道!就看见皇上用午膳前看了两份折子,立刻龙颜大怒,命奴才马上请宝亲王和鄂相爷。鄂相爷今天在军机房当值,这会儿早到皇上跟前了。”
弘历一听,叫道:“来人,备马!”抬步便往外走,富察氏心疼地道:“王爷,用了午膳再走。”
他理也不理,到了院内,接过仆佣递过的缰绳,纵身上马,直往府外驰去。朱儿哪里能跟上弘历,等他到了府外,翻身上马时,弘历已跑出一里多地了。
弘历在午门外跳下马,也不用通报便直奔养心殿。宫女蕙儿见他来到,忙施礼道:“皇上在御书房呢!”
弘历走进御书房,只见雍正阴沉着脸正面对房门坐着,跟前的御书案上摆着一摞折子、两碟精致的小菜和一碗鸡汤,鄂尔泰躬身站在左侧。雍正见他进来,一招手道:“弘历,你先在旁边听着。”
“是,皇阿玛。”
弘历施了礼,在对面站着。
只听雍正用手中的银羹点着御书案,语气沉重地道:“西南地方长期处在土流混杂,体制混乱之中,其弊端,实有乖于我大清极盛之世。改土归流,役大投艰,朕不是没有想到过,先是多次召开御前会议,征求朝臣的意见,继而制定章程、措施、步骤。朕步步小心,处处谨慎,多方挑选,才选中毅庵来担此重任。毅庵不负朕望,历时四载,终将西南地区全部改土归流。朕以为,在我大清版图之内再也不存在那些不听号令、不服管理的独立王国,完全可以高枕无忧了。没想到叛乱再起。朕阅此奏折,怎么能不如块垒在胸!”
弘历边听边用目光瞟着看那上面的一份折子,虽然看到的是倒字,但他聪明绝顶,很快就对折子的内容了然于胸。那折子原来是贵州巡抚石礼哈写的,奏称黔东南的岑映宸、刀瀚,不服当地流官管束,煽惑叛乱,杀死朝臣流宦,正蠢蠢欲动,攻州掠府,请皇上速做决断。
鄂尔泰也颇感意外,他在改土归流的全过程中,时时处处小心谨慎、处置周详。针对各地居民所持的不同态度,分别采用和平招抚和武力剿灭两种手段。方针、方法应该算稳妥,很受拥护,改土归流才势如破竹,得以顺利完成。没想到几年过去了,岑映宸、刀瀚这两人竟再次挑起叛乱。究竟是当地流官处事不当引起的,还是土府不甘心失去世袭的小王国而存心挑起事端呢?鄂尔泰看着皇上忧心忡忡的样子自责道:“黔东南土府叛乱,臣难辞其咎。都是为臣当初布置未妥,筹虑未周之过。请皇上治罪。”
雍正看了自己的“模范总督”一眼,阴沉的脸色缓和了许多,强笑道:“毅庵,朕没有责怪你,也不是召你来问罪的。当年朕信赖你,给了你广西、云南、贵州三省的总督之权,你以改土归流为己任,改土归流势如破竹。朕感到非常自豪。爱卿功不可没,岂能有罪?朕召你来,是要听听你的见解,叛乱如何处置?”
鄂尔泰深受感动,躬身道:“谢主子恩典。臣以为,石礼哈的奏折没有讲清楚岑映宸、刀瀚因何聚众叛乱。臣在西南四年,熟知当地民情。土府骄恣暴戾,横行不法,对于土民,可以任取其牛马,夺其子女,生杀任情,土民受其鱼肉,敢怒而不敢言。因而我大兵所到之处,土民无不箪食壶浆,列路相迎。改土归流,自然受到土民的拥戴。如今的叛乱,臣恐多半是地方流官处事不当,激起民愤,土府乘机煽惑人心而引起的。解铃还须系铃人。臣以为,应先查清叛乱的起因,如果是地方流官处事不当引起的,就予以更正,按律治流官之罪,以收拾人心,叛民必自行散去。对于土府及其死党,则重兵督剿,就地正法。”
雍正凝神听着,脸上渐渐有了笑容,以手击案,赞叹道:“好极了!毅庵剖析,果真一针见血。不愧为改土归流的宿臣。朕就依你说的办,可是派哪个将军去呢?离石礼哈近的是张广泗……”
“不,皇上!臣说过解铃还须系铃人,还是由臣亲自去处置为好。”
“朕何尝不知你最合适,但你是朕的股肱之臣,还要赞襄政务。此去贵州几千里地,一往一返,耗去多少时日。不如就近派石礼哈或张广泗。小小叛乱,用得着鄂爱卿亲自去吗?”
鄂尔泰还是坚持己见,激动地道:“改土归流乃是臣亲手推行,其中的艰辛只有臣自己最清楚。叛乱规模虽小,但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不可不防微杜渐。如稍有差失,西南的改土归流将前功尽弃,臣也会心痛而死。”
弘历也被他一片赤诚之心深深打动了,向雍正道:“皇阿玛,鄂相心系西南,留在朝廷也会食不甘味、夜不成寝,您就让他去吧!”
雍正只好松了口,答道:“朕只好依了你。但这次朕不能给你三省总督之职。朕要你速去速归,就命你为钦差大臣,总理西南改土归流善后事宜。”其实职权还是一样。只不过,钦差大臣不能常留在地方,办完了差事就回京了。雍正对鄂尔泰倚重之心,溢于言表。
鄂尔泰深受感动,跪倒在地,说了声:“臣领旨。”又笑道:“皇上身边有宝亲王这样的干国之材,强过臣十倍,何必非揪住臣不放。”
雍正让他起来,道:“弘历自然是有点儿才能的。朕犹嫌不足,恨不能将天下的干国之才全聚到朕的身边。”一边说,一边将御案上最上面的两份奏折扔到弘历面前,脸色又阴沉起来,道:“弘历,你先把这两份折子看看。”
弘历双手接过,那第一份折子的内容他已经知道了,只扫视一遍就放到一边去,打开第二份折子。仔细一看,竟是左都御史李云佩参奏户部右侍郎沈近思贪污挪用钱粮二十余万两的折子。李云佩言之凿凿,有根有据,似乎不会有假。弘历大吃一惊,自新皇登基以来,清查亏空,刷新吏治,雷厉风行。一批贪污、挪用亏空大案一桩桩被清查出来。河南学政俞鸿图因贪处斩刑,妻先自尽,幼儿惊吓而死;苏州织造胡凤翠被查出,全家同时悬梁自尽;山东学政陈沂震、翰林院侍讲廖赓漠等等,几乎一年就查出几十宗大案,革职锁拿抄家追赃,就是皇亲国戚也不例外。几年下来,吏治开始澄清,查处的大案一年比一年少,近两年已没有大案出现。想不到今天还会有如此之巨的贪污亏空案发生。
雍正见他看完,恨恨地道:“当初朕决定推行耗羡归公时,曾召近臣讨论。沈近思第一个站出来说,耗羡归公不是善法。朕问他:‘你做过县令,是否也收火耗?’他毫不隐讳说:收。朕责问他还是为一己之私吗?他理直气壮地说,妻子儿女不能够不养,否则,岂不绝了人伦?朕当时就说:‘耗羡归公后,朕给你养廉银,足以养家糊口及公差补助,从此不许贪污,你做得到吗?’他回答说保证做得到,但不是所有的官员都能做得到。朕当时以为他说得也有道理,想不到他竟自己打了自己的嘴巴,朕岂能不生气?”
弘历见他气得嘴角发抖,脸色煞白,忙安慰道:“皇阿玛,您千万不能因为出了这件案气坏了身体。应该说,这么多年您的新政取得很大的成效。吏治明显好转,府库也逐渐充盈,您刚即位时,国库存银仅八百万两,不够打一次大仗的。到了雍正五年,府库已存银五千万两。其后西北用兵花去大半,至今库存仍有三千多万两。因为吏治的澄清,这两年已经没有较大的贪污亏空案发生。今天出了沈近思的案,也不会造成太大的损失,皇阿玛大可平心静气地处置。”
弘历的一番话说到了雍正的心里。他不是个穷奢极欲的皇帝,也没有滥杀过人。可是据他的那些耳目说,朝野中有人给他起了两个绰号:“爱银癖”和“抄家皇帝”。为了给国家敛财,竟落下这样的声名,他内心受到的伤害,只有在看到大清的强盛之时才能得到安慰。
“库存三千万!”雍正脸上的阴沉之色虽然有些缓和,仍咬着嘴唇道,“朕一向痛恨的就是沈近思这种人,阳奉阴违,欺上瞒下,毫无忠公事主之心,唯有一己之私利。弘历,你马上吩咐下去,照老规矩将沈近思的官衙、原籍同时抄检,以防他转移赃物。”
弘历感到有些太突然、太冒失了,迟疑着道:“还是由儿臣先查清真相再抄检不迟,仅凭李云佩一纸奏折,如果出了差错怎么办?”
“出了差错有朕顶着呢!”雍正突然暴怒起来,两只手剧烈地抖动着,“李云佩的折子说得有根有据,十之八九是真的。你只管照旨执行就是,如果真冤枉了他,朕亲自给他赔罪。”
弘历不敢多说,恭恭敬敬地道:“儿臣遵旨。”躬身退了出去。
雍正见鄂尔泰还站在那里,收起怒容,和颜悦色地道:“毅庵,还没用膳吧,陪朕一起吃。”
鄂尔泰忙躬身道:“谢万岁恩典,只是臣已吃过了。叛乱在即,救兵如救火,臣想回府收拾一下,明日就起程。”
雍正只得道:“朕不留你。先回府跟夫人告别。回头朕叫衡臣拟了旨给你送去。”
鄂尔泰又躬身一揖,慢慢退出御书房,这时蕙儿、菊儿进来,换上新的饭菜。雍正吃着饭还在想着刚才的事,那碟子里菜已吃完了,他还在用筷子去夹。蕙儿“噗哧”笑出了声,忙把另一只碟子推到他跟前。雍正抬起头,发觉她笑得很美,也冲她笑了笑,蕙儿见皇上心情好,便大着胆子笑道:“奴婢自小儿听书看戏,没听说有像万岁爷这样的皇帝,从早忙到晚,一刻也不得消停,奴才们光站着怕是也累了。何况万岁爷还要想那么多的事。”
雍正听她说得有趣,住了筷子问道:“你那戏里书里的皇帝都是什么样子?”
菊儿见主子少有的好脾性,也大着胆子抢先答道:“那书里戏里的皇帝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绫罗绸缎,身边总是美女如云。上朝一句话:‘有事出班早奏,无事卷帘退朝。’然后就去花天酒地,听歌看舞。”
雍正忍不住哈哈大笑,道:“朕何尝不知道享乐,可是没办法,你们瞧这一摞摞的折子,压得朕喘不过气来,还有什么闲心去听歌舞。用过膳,午后恐怕还有大臣来见朕。”
蕙儿笑道:“说不定这会儿就有人在乾清门外候着呢。”她话音刚落,就见朱儿快步走进来,道:“万岁爷,博尔多带着张千来了,说有急事见您。”
蕙儿不无得意地道:“万岁爷,让奴婢说上了吧!”
雍正听说博尔多带着张千来了,顾不得蕙儿说什么,忙道:“快,叫他两个进来。”
朱儿出去,不多时,博尔多、张千两人快步走进门来,见了雍正,跪倒施礼:“万岁爷!”
雍正忙问:“什么事?”
博尔多看看蕙儿和菊儿,蕙儿极聪明,忙收拾起碗碟,拉着菊儿跑出去。博尔多才道:“昨天午后,盛郡王去广化寺巡视,跟隆科多见了面。”
雍正一怔,想不出弘时巡视有什么不妥之处,弘时见隆科多也不会有什么对自己不利,博尔多何至于急匆匆地进宫?便问道:“难道隆科多跟弘时说了什么?”
“奴才不知道。盛郡王巡视到广化寺,看了隆科多,奴才当时也没看出有什么不妥,只是今天张千跑去跟奴才说,奴才才害怕起来。”
“张千,你说了什么?”
张千忙答道:“前次皇上让博尔多大人转告奴才好生监视邬思道和盛郡王,奴才就留意了,可是没发现他们有什么异常之处。昨天午后,奴才见盛郡王乘轿子出去,便暗中跟踪,到了无人之处,却见盛郡王轿子里下来一个青衣长随打扮的俊美少年,奴才一见那人好眼熟,仔细一想才明白,那不是盛郡王的侍妾佟儿奶奶吗?她女扮男装做什么?盛郡王他们顺着一条小道往北去了。那条道路窄人稀,奴才怕被他们发现,没敢再跟踪下去。到了晚上,盛郡王他们才回来,和邬思道一起在书房说了半夜的话。奴才想想,总觉得他们有事儿。因此一大早就去雍和宫找博尔多大人,方知道盛郡王他们是去了广化寺。奴才这时突然想起佟儿奶奶是隆科多的孙女,隆科多会不会对佟儿奶奶说了什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