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雍正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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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雍正帝下狠心杀弟 拜母陵相见亲胞弟

朱儿就是那个哭出声的太监,听了怡亲王的吩咐,慌忙止住哭声,出去叫人去了。允祥转向吴守义道:“吴守义,本王看你也是个明白人,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如今皇上励精图治,一心要创出一个清平盛世。允祀执迷不悟,继续党争活动,就是逆天而行,逆势而行,天理人情皆不容。你不要一棵树上吊死。你一个奴才,本王苦口婆心劝你,全是看在死去的吴德才的份上。如果你答应本王从此与允祀决绝,效忠朝廷。本王可以在皇上面前为你求情,免去死罪。给你再生之路。”

“十三爷,”吴守义感动地给允祥连磕两个头,流着泪道:“您也是个体谅下人的好主子,可惜奴才今世无缘服侍您。十三爷的恩情奴才心里记下了。只是奴才深受八爷大恩,怎可背信弃主。十三爷说的道理奴才也明白,但效忠四爷就是背叛八爷,这种事奴才如何做得出。奴才已是无路可走。还是追随弟弟而去,向他认个错才可安心。奴才也告诉十三爷一句掏心的话,皇上身边有人图谋不轨。”话未说完,已是满嘴鲜血,扑倒在地,惊得允祥慌忙叫人抢救。几个太监掰开嘴巴一看,竟已咬断舌头,眼见着没救了。

允祥命人收起吴守义尸首,便和余一掌等侍卫到楼下来。那楼下四名刺客已被侍卫们当场解决掉,允祥叫人提着灯笼仔细地挨着尸首查看,发现其中一个竟是允禟的太监马起云。看来允祀、允禟的太监纠合起来,共同参与这次行刺行动。

小小客栈一夜之间竟出了数条人命,血流遍地。老板和伙计早吓得没了踪影。允祥一边吩咐人打扫干净,一边走向客栈后面一间极不起眼的破旧房子。雍正和道士姜近垣及几名侍卫就躲在这里。虽然刺客没有到后面来,但客栈里阵阵的厮杀声和刀剑碰击声仍惊得侍卫们变了脸色,他们真担心这小小的客栈会突然冒出无数刺客,扑向雍正。

允祥一走进房内,雍正急不可耐地问道:“御弟,哪里来的逆贼竟敢行刺朕?”

允祥把客栈里发生的一切说了一遍,雍正听说吴德才已死,霍然站起咬牙切齿道:“吴德才跟随朕多年,忠心不二,今日竟遭乃兄毒手。看来塞思黑、阿其那害人不浅,余孽不除,天下不安,来人!速往京师传朕口谕,着将阿其那严加看管,不得使其再有行动。”

雍正说到“不得使其再有行动”时,故意加重语气,同时一双蜂目冷森森透出寒意。听命的那个小太监领会了旨意,浑身哆嗦了一下,慌忙答应一声退出房去。

允祥坐得贴近,看得清楚,他深知这位四哥的禀性,必是致允祀于死地。心中一阵悚惊想规劝几句。但碍着侍卫、道士都在,一时无法开口,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小太监离去。

经过这一夜的折腾,天已大亮,蓟州知县已得了消息,派来捕头差役勘验现场。允祥知道,隐瞒住雍正身份要紧,便亮明自己的身份。那班蓟州差役听说是怡亲王,慌得跪倒一片,哪里还敢勘验现场,忙抬着几具尸体回衙交差。

允祥没想到刚离开京城就会遇到刺客,这前面的路谁能担保没有刺客,想到此,忧虑地向雍正道:“臣弟担心的就是皇上的安全。这次出京非常秘密,只有弘时、张廷玉、鄂尔泰几个知道。奴才也都是贴身靠得住的,他们也不敢泄漏。阿其那、塞思黑的太监是从何处得的信儿?”

雍正冷笑道:“御弟不必细察了。朕心里明白,朝廷上下图谋朕的大有人在,从王公大臣到使唤奴才,你怎么一个个去查。吴守义一伙儿行刺朕,必是阿其那死党提供消息无疑。老八能耐大着呢,这上上下下的官员,表面臣服朕,背地里不知有多少人和他勾着手脚,等机置朕于死地,但朕的江山铁桶般结实不怕他们。有胆量的大可跳出来,省去朕费尽心机逐个查访。”

允祥听他越说越远,拉回话题道:“吴守义自尽前告诉臣弟一句话:皇上身边有人图谋不轨。”

雍正愕然一愣,旋即释然一笑道:“朕身边的人朕信得过。用人不疑是朕的用人准则。鄂尔泰、张廷玉、御弟你,还有朕的几个皇子,外任的李卫、田文镜等朕信之不疑。这些贴身的知心的臣子岂会图谋朕。至于下头的奴才,即便有这个胆,也掀不起多大风浪。吴守义居心险恶,临死前还要离间朕和宠臣的关系,可恶至极。”

“臣弟为着皇上的安全,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允祥直言不讳说出与雍正相反的见解,“吴守义虽然只是个奴才,但知恩图报,誓死效主。臣弟钦佩的就是这种人。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吴守义死时说的话,臣弟信之不疑。臣弟想,向吴守义、马起云泄漏皇上行止的人就是皇上身边图谋不轨的人。皇上的一举一动恐怕都在人家的掌握之中。”

雍正看他一脸紧张兮兮的样子,轻松地一笑,伸手接过小太监递过的热毛巾,擦了一把脸,道:“朕心里有数。你是朕的总管家,大可照着自己的思路去做,朕不会干涉。但前头马兰峪还有几十里地,你和朕总得去景陵拜祭圣祖爷。如果朕被几个刺客吓住,岂不为阿其那之流耻笑!”

“皇上放心,这马兰峪、凤凰山一定要去的。臣弟自会安排,保证皇上安然无恙。”

说话的功夫,客栈里已经打扫干净。允祥陪着雍正走出后房,来到一间干净的客房,一边吩咐人端来早点,一边派人给马兰峪总兵范时緁送信。吃饭的功夫,小太监跑进来禀道:“王爷,蓟州知县前来拜见,还请王爷示下是否要地方上帮忙。”

允祥一怔,用眼睛看着雍正。雍正只管吃着点心,见他盯住自己半晌,才开口笑道:“现在外面的人只知道你怡亲王驾临蓟州,朕只好委屈做你的跟班。还愣着干什么,自己做主吧!”

允祥抿嘴一笑道:“好吧!”

便转向小太监道:“告诉他,就说本王公差在身,没功夫见他。昨晚的事就说是强盗抢劫,那几具尸体扔掉算了。”

小太监答应着出去。雍正这时已用完早点,接过下面送来的热毛巾,擦擦手道:“御弟,是不是可以动身了?”

允祥道:“臣弟已派人往马兰峪送信。范时緁很快就会带人来接应圣驾。还是等他们到了再动身吧!”

雍正有些性急,道:“那要等到何时?朕还要等着回京处理国政呢,耽搁不起啊,朕就是不相信阿其那还能掀起多大的风浪,连区区的几十里路也不让朕过去。”回头见道士姜近垣站在身后,便一招手道:“姜半仙,昨晚的事儿不是你算得准,叫怡王爷布置的吗?你再给朕算一算,前面还有没有人行刺朕?”

姜近垣慌忙走上前来,应声“遵旨”,便就身上取出卦筒,摇了几摇,抽出卦签,仔细看过,大喜叫道:“皇上,这是泰卦,主大吉大利。皇上只管放心上路,诸神皆在庇佑圣驾。”

允祥看了,约略放心,便叫人准备车马动身,又叫人给客栈留下二百两银子,算是赔偿昨晚损坏的东西。雍正还是便装打扮,只是改乘马车。允祥已露了身份,便命换了王爷官服,怡王府的人也换上官服。这支队伍离了客栈,出了蓟州县城,往东而行。走不到十多里地,便和马兰峪总兵范时緁相遇。范时緁老远就跳下马,快步走到前面的马车前,正要跪倒施礼,却听后面有人叫道:“没长眼的奴才,十三爷在这儿呢!”

范时緁抬头一看,允祥正从后面的马车上走出。笑眯眯地看着自己。忙走到跟前,看看允祥,又回头看看前头的马车。允祥笑喝道:“你看什么?难道认不得十三爷!”

范时緁忙跪倒施礼,赔笑道:“哪能呢,奴才是十三爷带出来的兵,时刻记挂着您。奴才只是不知前面车上是哪位贵人,也好以礼相待。”

“知道是位贵人就好。你带来多少兵,好生保护贵人。”

范时緁不明白这位比怡亲王身份还尊贵的人到底是谁,但语气坚决地答道:“回王爷,奴才只带两百兵,但个个都是奴才军中拔尖儿的。绝对保证贵人和王爷安然无恙。”说完,走到前面的马车前,深施一礼。然后起身走到那两百名官兵面前吩咐下去。两百名官兵立刻分成扇形,将这支小队伍围在中间。范时緁骑马走在最前面。又走了三四十里地远远可以看见马兰峪大营的帐篷和营房。范时緁忽然听到身后马车里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停下!”

车把式慌忙勒住缰绳,马车停住。旁边的太监慌忙上前,一个跪伏在门前,一个伸手撩开丝绸帘子,雍正踩着太监的身上走下马车。范时緁回头一看,惊得跳下马来,转身连走几步,来到雍正面前,双膝跪地,低低地叫道:“奴才范时緁给贵人请安。”

雍正已扯掉假须淡然一笑道:“什么贵人,朕就是当今的天子。这儿是你的驻军大营,用得着藏首露尾吗?起来吧!”

范时緁谢恩起身,雍正和蔼地道:“朕认识你,你和范时绎是一母同胞。在怡亲王手下当过差,是吧?”

范时緁点头称“是”,雍正又道:“你长兄范时绎被朕刚刚免去西江总督的职位。不过只是差事上的原因,朕以为他不宜担任两江总督之职,可另做任用。”

范时緁想不到皇上会这么耐心地解释哥哥被免职的事,感动得再次跪倒,哽咽着道:“做奴才的本应受主子驱使,主子调度得宜,本是常理。奴才长兄必能领会圣意,心存精忠报国之志。”

这时,允祥也走下马车,来到跟前。雍正笑道:“十三弟,朕一路上受你约束不少,这会儿也该轻松一下了,快些还我旧时裳。”

允祥立刻吩咐道:“快给皇上更衣。”

太监们慌忙取过龙袍皇冠,就在马车前为雍正穿戴起来。片刻功夫,一个尊贵威严的大清天子出现在众人面前。唬得那二百名马兰峪的官兵跪倒一片,山呼万岁。

雍正双手平摊,说道“平身”,然后抬头看着连绵起伏的群山。颇为感慨地说道:“这里就是汤山吧,再往北就是马兰峪大营。朕为皇子时,曾经随圣祖爷来过,算来已有三十年了。那时景陵刚刚完工,圣祖爷一处处地看了,很满意。如今山水依旧,圣祖爷却龙驭上宾了。”说着眼中流下几滴清泪。

允祥拉着劝慰道:“过去的事皇上还想它干什么!”

范时緁忙道:“奴才去找两乘轿子来,叫人抬着皇上和王爷上山。”

“朕步行上山,给御弟找乘轿子就行了。”雍正道。

“得,我也陪皇上步行上去吧!”允祥拦住范时緁,拉着雍正的手向山脚走去。那山路上早有范时緁安排的清兵,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戒备森严。范时緁见他两人执意步行,只好带着十几个亲兵和几个太监远远地跟在后面。

雍正即位后,终日勤于政务,极少出宫。更没爬过山,五十多岁的人了,走不上几步就已气喘吁吁。允祥虽说小几岁,但身体素来孱弱,比雍正强不到哪里去。两人互相搀扶着走走停停。雍正用袍袖擦了一把汗,苦笑道:“朕真是老了。当年随圣祖爷来时,朕一口气跑到山顶,只不过一袋烟的功夫,心不跳、气不喘,现在竟是这副狼狈相,岁月无情啊!”

允祥拉着他在一块干净的山石上坐下,喘着气道:“皇上那时不过二十多岁,黄金一样的年龄。这种小山还不是如走泥丸。”

“人要是永远年轻该有多好。”雍正自顾自地说着。突然又向允祥问道:“十三弟,你说天下真有使人长生不老的仙丹吗?”

“难说,”允祥不知雍正突然发问是何意图,斟酌着词句说道,“圣祖爷在世时,不信炼丹之说,却享国六十一载。有些史书对炼丹之术言之凿凿,僧道两门更是说得神乎其神,令人难辨虚实。臣弟想炼丹使人长生不老未必可信,但使人长寿却是真的。康熙朝时,湖南有一农妇,吃了一位道士的仙丹,长寿一百三十四载。”

雍正看出他脸上的犹疑,不经意地一笑道:“朕也不是要长生不老,只是想多活几年。虽说朕的新政已铺陈开来,大清江山正如日中天。但朕不满足,还想把这河山治理得更好。朕还有一整套的计划要施行。”

“皇上雄才大略,是大清的福份。臣弟会命下面的人留意有懂长寿之术的人,荐进宫去。”

“莫要只为朕。御弟的身子一向孱弱,朕时刻牵挂在心,已命人寻访名医为御弟诊治。你要自己保重。”

汤山并不太高,山路上全铺了青石板,走上去并不十分吃力。即便如此,两人走到山顶,都已热汗涔涔,气喘如牛。

雍正面向北俯瞰山下。连绵数十里星罗齐布的军队营房尽收眼底。山下背靠山脚处一面大纛旗迎风摆动,隐约可见上书一个“范”字,显见是范时緁的中军大营。这里就是和丰台大营、密云大营齐称三大主力御林军的马兰峪大营。

允祥一指山下,无限仰慕地道:“马兰峪大营的布置还是前朝名将周培公所为。不管是各营之间的相互策应,还是粮道水道的护卫都安排得天衣无缝。范时緁熟读兵书,仰慕周培公,仍按其旧制,只稍做充实。”

允祥说着话,发现雍正并没有听,只是低头沉思。便止住话头。看了半晌才叫道:“皇上!”

雍正仍旧一动不动,半晌才轻声问道:“十四弟还在这儿吗?”

“应该在这儿!”允祥嗫嚅着应道。想不到雍正会突然问起允禵。离京时,允祥就考虑到是否要见守卫景陵的允禵,但雍正只是一字不提,自己也不便提起。想不到到了跟前皇上还是提出来了。

“不知他还好吗?”雍正幽幽地问道。

“臣弟叫范时緁过来问问。”允祥说着,看雍正点点头,便向身后招招手。范时緁远远地看见,忙紧赶一阵到了跟前,恭敬地问道:“十三爷,有什么吩咐?”

允祥还没开口,雍正冰冷的声音问道:“你十四爷还好吗?”

范时緁小心翼翼地答道:“十四爷身子骨儿还算好。只是睡眠不太好,吃饭不香。”

“是下人故意怠慢,伺候不周?”雍正的话透着寒气,阴森可怖。

范时緁打了个寒噤,嘴上哆嗦着道:“奴才哪里敢让下人怠慢。不管怎样,十四爷还是固山贝子,就是没有了王爵,也是金枝玉叶。况且皇上还有旨叫奴才厚待十四爷。奴才不敢不尽心。”

“十四爷每天都做些什么?”雍正的口气缓和了许多。

“有时打打布库,也打太极拳。多数时候都是散步,只是从来不跟人说话。”

“你下去吧!”

允祥揣摩着圣意,试探着问道:“皇上是不是想见一见十四弟?”

雍正眯着双眼,面如止水,嘴角动了动,却没有说话。允祥知道他左右为难,便道:“十四弟对皇上积怨太深,恐一时难泄其愤。皇上有什么话交待给臣弟,由臣弟去见他。”

“算了吧,十四弟难道就不恨你?还是先到中军大营再说吧!”

两人顺着青石板铺成的台阶山路一步步走下山。范时緁早率着军中大小头目在营房前迎接,雍正虽觉劳乏,却不愿在将士们跟前显出疲劳的样子。他振作精神,脸上挂着慈祥的笑容,向跪地叩头的兵将频频挥手致意。允祥也打起精神,关切地询问着军中的布防、粮水供应等情况。随后,范时緁在中军大帐摆开酒宴,为皇上和怡亲王洗尘。雍正、允祥走了半天的山路,也有些饥饿,便吃了些。

酒宴过后,范时緁亲自陪雍正和允祥到中军中最奢华的房间歇息。安排完毕,正要退出,雍正突然问道:“你十四爷用过午膳没有?”

范时緁跪倒在地,哆哆嗦嗦地道:“奴才该死。这就给十四爷送饭菜去。刚才没有皇上的旨意,奴才不敢请十四爷入席。”

雍正并没发怒,只是平静地说道:“起来吧!朕不会怪罪你。你十四爷气性大,他不入席也好,省得搅得你们都吃不好,你不是说要给十四爷送饭菜吗?快去吧!等十四爷用完膳,你过来告诉朕一声。”

“喳!”范时緁答应一声,躬身就要退出。

“等一下,先不要告诉他朕和怡亲王来了。”

“喳!”

过了好半天,范时緁才回来,一进门便禀道:“十四爷不在房中,奴才带人到处寻找,发现十四爷在后山太后陵前。奴才们不敢惊扰,忙着赶来回禀皇上。”

允祥看了雍正一眼道:“十四弟是去拜祭仁寿皇太后?”

雍正沉思半晌没说话,最后像是下了决心似的,自言自语地道:“朕也去后山!”

范时緁一听,忙道:“奴才就去带人护送皇上去后山。”

雍正一挥手道:“不必,朕一个人去。”

允禵性格高傲,脾气又倔强,和雍正积怨太深,允祥知道他要去见允禵,以他们现在的关系,难保他们之间不会发生意外。因此他诚恳地道:“皇上,就让臣弟陪你一起去吧!”

雍正知道他为自己好,担心自己的安全,不忍拒绝,只得点头道:“就由御弟陪朕一起去吧。”

吉时已到,整个景陵一片肃静,此时,惟有杏黄龙凤旗在风中猎猎作响。雍正对着陵碑三叩头,站起再跪拜三叩头。当第三次跪下时,忽听身后“啪”地一声,雍正回头去看,却见那面杏黄龙凤旗竟拦腰折断!还好没有伤到雍正。

雍正生母仁寿皇太后乌雅氏的陵寝就在康熙景陵的下方。一条青石铺就的山路从中军大营一个盘旋斜向西北,直通仁寿皇太后的陵前。范时緁为保证雍正安全,派了清兵隐藏山路两旁的草丛中,暗中保护。雍正和允祥换了便服,沿着山路而上。两人都是熟路,允祥边走边不无忧虑地道:“允禵生就的倔骨头,宁折不弯的主儿,对皇上又抱着成见,说话怕不中听,皇上要担待些。”

雍正宽容地笑道:“朕并不是没有容人之量。允禵的禀性朕也一清二楚。但要看他在什么事上犯倔。过去的事朕一概不究。如今朕和他君臣名分已定,如果他还和阿其那一样图谋朕,就是大逆不道。朕就是能饶恕他,奈何上边还有天理呢。除此之外,朕大可由他。今儿个给你透个底。朕这次来见允禵,实在的有求于他。西北战事失利,岳钟琪谎报战功,朕苦恼不已,思量着允禵在西北带兵打过仗,召回京师可以帮朕参襄军务;再则他和朕是一母同胞,朕着实不忍心就这样把他囚着。”

允祥心里一阵轻松:“皇上既这样想,不愧为仁厚之君。”

两个人说着话儿,已是到了仁寿太后陵前。允祥眼尖,老远就看到一人青布衣衫跪在那儿,猜想必定是允禵无疑。雍正走到允禵身后,眼望着生母的陵碑,脸上有着说不出的复杂表情。允祥见允禵毫无反应,便往他跟前探头细看,见地上摆着几碟点心和两盏水酒,回头见雍正已是不声不响地跪下,忙回到下首也对着陵碑跪下。却听到允禵沙哑的嗓音冷冷地说道:“雍正,你要杀我,在哪儿不行,难道非要在额娘陵前?”

雍正、允祥这才知道允禵早知道他俩来到,允祥耐不住性儿问道:“十四弟,你怎么一见面就这么个话,哪个要杀你?”

允禵猛地转身站起,一双虎目怒视着雍正大声道:“老四,现在你赢了,你是皇帝,雍正皇帝。我是臣子。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不死就是不忠了。杀了我,你就省心了。省得担心我和哪个王爷联手对付你,也不用害怕哪个劫持我去做傀儡皇帝。我输了,当然要输得起,要杀要剐我毫无怨言。只是不能在这里。雍正你积点阴德,成吗?”

雍正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阴晴雨雪,瞬息万变,但他终于没说一句话。允祥害怕他真的动起怒来,不顾一切,真能杀了允禵,慌忙向允禵说道:“干么这么神经兮兮的,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还说他干什么,皇上和我只不过来看看你,哪个要杀你?”

允禵一脸的讥讽,道:“不杀我?树林里埋伏人做什么?”

雍正、允祥听得一愣,转身看身旁丛林中果然有人影晃动。雍正怒极,厉声喝道:“哪个奴才,在此鬼鬼祟祟?”

树枝晃动,范时緁带着几个清军头目畏畏缩缩走了出来,来到雍正跟前,跪倒在地:“奴才们该死,惊了皇上和两位爷的驾。”

雍正斥问道:“你们在那儿干什么?”

“奴才担心皇上和怡王爷的安全,特地暗中保护。”

雍正冷笑道:“树丛中还有多少人?”

范时緁向身后一名清兵头目挥挥手,那清兵头目站起,向着树丛一声呼哨,但见山上山下树丛一起晃动,走出无数全副武装的清兵。雍正微微一笑道:“范时緁,难为你对朕一片忠心。你要朕如何褒奖你?”

“奴才不敢领赏。保护圣驾安全乃奴才职责。”

雍正突然变了脸色:“朕不是要赏你们,朕是要杀你们,朕早就有口旨,不准任何人尾随上山。你们是有意抗旨不遵!”

范时緁吓得面如土色:“皇上饶命,奴才知罪了。”

“朕在这儿杀你们,怕是污了太后的陵寝,听着,回营后自裁谢罪。也算朕从轻发落了。”

范时緁等人哪里肯起,只管拼命叩头,乞求饶命。

雍正咬牙道:“范时緁,你敢抗旨吗?”

允祥想不到会弄成这样。范时緁是他亲自调教出来的将军。这会儿好心办了坏事,丢了皇上的面子。雍正当着允禵的面多半要挥泪斩马谡。允祥只得硬着头皮求情。

“皇上,范时緁也是初犯,可否从轻发落,或革职或流放……”

“不成。”雍正铁青着脸道,“不是朕不给御弟情面。范时緁身为总兵,抗旨不遵,朕将来何以立威。”

允祥还想再说什么。范时緁长叹一声道:“十三爷,别说了,奴才领情了。”说完,又对着雍正磕了个头道:“奴才遵旨就是。”

允禵自始至终看着跟前发生的一切一言不发,见范时緁一脸的愤懑,万念俱灰而去,才微觉意外,想想范时緁待自己一向谦恭有礼,从来没有半点不恭的表现。雍正如果因为自己的原因而杀了他倒是着实不忍。于是,双眼冷漠地一扫雍正,平静地道:“皇上是不是以为自己杀的人还不算多?范时緁这样的奴才也要杀,天下人不会寒心吗?”

雍正清清楚楚地听见他称呼自己为“皇上”,心中颇为受用。面上却不形于色,只是平淡地道:“朕并非要杀人。范时緁之生死在于十四弟一念之间。”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这样的人,还在乎什么。”允禵说完,向着雍正微微低头道,“请皇上饶恕范时緁之罪。”

雍正要的就是这个,忙向不远处正往山下走的范时緁大声道:“范时緁,十四爷为你求情,朕赦免你。还不快回来谢过十四爷。”

范时緁万念俱灰,只管低头走路,忽听皇上喊叫自己,顿时惊喜交加,一扫满面愁容转身快步跑到雍正和允禵面前,连连叩头谢恩:“奴才谢过万岁不杀之恩。多谢十四爷救命之恩。”

允祥也转忧为喜,笑道:“范时緁,你十三爷没面子,没求下这个情,你就不来谢了。”

范时緁忙又过来给他叩头道:“奴才也多谢十三爷的求情之恩。虽说皇上没准您所请,奴才也会记在心上的。”

允祥道:“你十三爷不看重这些。既逃了性命,就快些下去。记住以后要听皇上的话。”

范时緁一场虚惊,忙答应一声“喳”,忙又向三人各叩了一个头,满心欢喜地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