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镐统率四十七万大军攻击赫图阿拉的消息立即传遍了整个辽东。为了抵御明军的进攻,努尔哈赤决定修筑防御工事。他带领着一万五千夫役民工,在浑河与苏子河交叉的河湾处修筑萨尔浒新城,以此作为休养士卒的基地,同时还能起到抵御明军突然袭击的作用。
这天清晨,努尔哈赤站在新城西南角的角楼,朝远处眺望,忽然远处飞来一匹战马,弄得大道上烟尘四起。不一会儿,那骑士进城,跑上城墙,向努尔哈赤禀报:“汗王,不好了!明军昨晚举着火把,要来攻打我们山城了!”
“来人多少?谁是统帅?”
探马摇头不知。努尔哈赤连忙走下城楼,回到大殿,召集八旗将领火速议事。
众旗主坐定之后,忽然又有探马进来报告:“禀报汗王,末将获悉,明军四十七万,兵分四路,已于昨晚出兵!”
“好家伙!八对一。”龙敦听罢,面带惊色地道,“我军仅有六万,相差太悬殊,汗王,您可要拿定主意啊!”
“唁!不必听那一套!”安费扬古听罢,站起来道,“大明朝军饷匮乏,上哪儿去征那么多兵?”
那哨探马上申辩道:“四十七万,就是四十七万,是我亲耳所听,亲眼所见。”
“何处所听?何处所见?”努尔哈赤关切地追问道。
“是我在明军的大舅哥所说。”哨探瞪着大眼珠子,生怕别人不信似的,比比画画地说着,“昨晚我听说后,就看见明军带着火把,傍黑天从抚顺关出发,浩浩荡荡,光火把就摆了好几里!”
“那叫外强中干!”安费扬古笑道,“如果明军真正兵强马壮,何必晚上行军,白天打仗?”
龙敦听了稳不住神了,他一拍椅扶手道:“哎哟!安费扬古大臣,这回可不是跟尼堪外兰打仗!大明朝已坐殿二百多年,拿大屁股碰你一家伙,也够戗哟!”
努尔哈赤听罢,拍案而起,厉声呵斥道:“不要危言耸听!眼下探察不实。谁若再胡言乱语,长敌之志气,灭我之威风,休怪我无情!”
大敌当前,汗王动怒,一时殿内默然无声。正当努尔哈赤犹豫不决之时,忽然门口的卫士进殿来报:“汗王,有个汉人远道而来,要亲自见您。”
努尔哈赤赶忙进入侧殿,等待来者。他刚坐下,端起烟袋,忽然一个青年,身着明服,叩首来见。努尔哈赤平稳地道:“免礼!”
来者抬头站起。努尔哈赤打量着眼前这个汉人,随之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切捻爱林!”
“你是满洲族人吗?怎么叫满洲族人的名字?”
“我说不清楚,妈妈有时叫我白山。”
“对!切捻爱林,汉语就是白山的意思。看来,你自身一定和白山有缘。”努尔哈赤不想再盘问切捻爱林的身世,就直截了当地问道:“你见我有何事?”
“向您报告军情。”接着他禀报道,“汗王,据小人详知,明军从前天开始已兵分四路,分别从沈阳、清河、开原、宽甸出发,围攻您的都城。”“来多少人?”
“九万!”“谁是统帅?”“辽东经略杨镐!”努尔哈赤寻思了片刻,接着问道:“是谁派你来报告如此重要军情的?”
“我家老母。”
“她叫什么名字?与我满洲族有何因缘?”
切捻爱林摇头道:“家母不许我告诉她的姓氏,只嘱咐我叫您多加小心,用计破敌!”
这时,龙敦鬼鬼祟祟地站在门口,听了努尔哈赤与切捻爱林的一问一答,心中一惊。
龙敦自有心思打算。多年来,他勾结汗王的异族、仇人,阴谋害死汗王,从中夺得指挥建州的指挥使,乃至在长白山称汗。可是,每次策划都未能如愿。如今,明军发兵攻打赫图阿拉,岂不是用他人之手,灭己之敌的良机?他本想在汗王未定御敌大策之前,把军心搅散,使满洲军不战自垮。可是正当施展权术之际,半路杀出个送军情的切捻爱林,因此,他随着汗王走出大殿,来到侧殿门口,想弄清军情的虚实。当切捻爱林有依有据地讲清杨镐带兵九万,他就想趁汗王拿不定主意之机,杀人灭口,叫汗王无法再核准军情。他合计了片刻,就倒背着手,进了侧殿,对汗王小声道:“这小子,身穿明服,报军情又不肯说出自己的家母。汗王,他定是杨镐派的细作。”
“胡说!”切捻爱林听到龙敦叽叽咕咕的耳语,怒吼道,“我是堂堂正正的天朝后生。”
天朝!多刺耳的字眼。努尔哈赤多年恨透了天朝的贪官污吏,恨透了当今天子,为此起兵,浴血奋战,以铲除天朝的恶势力,以求安康。可是眼前这个青年,竟在自己面前,以天朝的后生为荣,岂不令人生厌!龙敦的挑拨,加重了他的疑心。暗想:此人不是明人派的奸细,也是别有用心的逆贼。想到这里,他又一次盘问来人。那切捻爱林,不仅不再答话,反而挺起脖子,挺直身板,显出一副大事告成,视死如归的神态。
努尔哈赤眼见这位身穿明服的汉子,这样傲慢不羁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他一拍桌案,唤来两个手握长剑的武士,怒吼道:“奸细!奸细!拉出去,给我斩了!”
等努尔哈赤回到大殿,侍从已把切捻爱林斩首于殿外。努尔哈赤懊丧地在大殿坐下,沉默了半天,忽然卫士又进殿禀报:“汗王,佟养性求见!”
努尔哈赤一愣,随之起身,走出殿外。此时,佟养性已两鬓染霜,满脸污垢。努尔哈赤见了,慌忙问道:“兄从何来?”
佟养性道:“从沈阳牢狱里出来。”努尔哈赤问坐牢何故?佟养性简洁地道:“还不都是因为我前两年给您弄了些生铁,以暗助外夷下狱问罪。”佟养性说罢,慌忙问道:“切捻爱林把明军出兵的军情,都报告了吗?”
努尔哈赤点了点头,蹙眉问道:“他是谁的后代?”
佟养性看了看殿内几位侍从,似有不便,努尔哈赤连忙挥手,把侍从请到殿外。佟养性才眉开眼笑地道:“他就是范梨花所生的儿子。”
四十年前,范梨花被明军逼得跳山涧时,恰巧挂在悬崖的松枝上。傍晚被一户姓万的猎户搭救。从此,就更名改姓,叫起万梨花来。以后她与范江鹄卖艺为生,暗助努尔哈赤捉拿仇人尼堪外兰。自万历十八年春,努尔哈赤进京朝贡,她在悯忠寺看到努尔哈赤而未能说话后,皇太后见她年过三十,容颜已老,就把她赐给沈阳游击贺世贤为妻。几十年来,她朝思暮想,希望能见到努尔哈赤,但,总未能如愿。梨花的心,天天挂着努尔哈赤,四处探听努尔哈赤的消息。万历二十三年夏天,她探听到纳林布录骗出明安父女,暗算努尔哈赤时,就连夜派人给努尔哈赤送信,及时搭救了明安父女。此次,明军四路进兵使她坐卧不宁,当她得知消息的当天,就派切捻爱林前来报信。
努尔哈赤听罢,泪流满面,后悔莫及地双手击头。
男儿眼泪不轻弹。努尔哈赤擦去了泪水,两手发颤地抓住佟养性的手,感激地道:“你和切捻爱林都送来了准确军情,我不知如何感谢你和梨花才好?”
“咳,感谢什么?”佟养性抹了一把花白胡楂子道,“咱们和梨花,虽非同宗同族,但仇人却是一个。今后不推倒大明朝,谁也别想过舒心日子!”他解开衣扣,摘下头巾,恳求道:“既然梨花托人把我从牢狱里放出来,我就不打算回去啦!汗王,您就收我当个老兵吧?”说着,双膝跪下。
努尔哈赤赶忙扶起在地上跪拜的佟养性,同时称赞其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大将之才。说完便把佟养性迎进了大殿,立即召集各部的将领重新议事。待众人都坐定之后,又有探马前来报告消息,声称在宽甸发现了大量明军,正在向赫图阿拉的方向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