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太子爷这是怎么了,发这么大的火,正巧我炖了些冰糖银耳羹,给您败败火。”
大妃阿巴亥笑吟吟得提着食盒进了门。
“大妃,您这是……”
代善连忙起身相让,脸上的笑容简直要比哭还难看上好多倍。
“干吗傻站着,快点把我的披风帮我解开呀。”
阿巴亥打扮得花枝招展,火辣辣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代善,福晋柳眉倒竖,有不能发作,气哼哼地出了门:“我去拿双碗筷来。”
“大妃,您……”
代善只觉得脸也红了,心也热了,浑身直哆嗦,他避开大妃那热切企盼的目光,声音有些干涩:
“您还是回宫吧,传出去对汗王和你我都不好。”
“嗤!”
阿巴亥娇笑一声,伸出嫩白的手指点着代善的前额:
“贝勒爷呀,我只是来送些点心和饭菜,您倒胡思乱想了不是?其实,汗王早就跟我说过了,他百年之后,我们娘儿四个就由大贝勒你赡养了,这话的意思你还不明白吗?宫内总是爱传闲话,真是无聊。”
“可就有这些乱嚼舌头的人。大妃,谢谢您的饭菜,您还是……”
“好,好,我回去就是了。”
阿巴亥后退了几步,见代善仍木愣愣地站着,禁不住又是一笑:
“贝勒爷,您想歪了,好好歇着吧。”
“我怎么会想歪了呢?可有些人偏偏要往歪里想,让你防不胜防,唉,做人难,做太子更难!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我,我该怎么办?”
接下来的消息肯定是对代善不利,而事情也似乎已经很清楚,的确是有人在暗中唆使,通过诬陷、栽赃等勾当打击汗王的大妃乌拉氏与富察氏。这一招够毒辣的了,这么一来,莽古尔泰与多尔衮三兄弟势必受到牵连,而通过这两位福晋又将拖代善下水,一举废掉他的太子之位。
无毒不丈夫。几乎可以肯定地说,讦告大妃及二福晋与太子有染之事,与几年前讦告褚英对汗王不满一事几乎同出一辙,这是一场蓄谋的宫廷斗争,事关后金国的汗位以及将来的前程,代善成了无辜的牺牲品。
皇太极、岳话等贝勒被召连夜入官,老汗王暴跳如雷,正大声痛斥着代善,而诸贝勒大臣皆沉默不语,有的悄悄窥测着代善的神色。
父子二人,一个红脸,一个白脸,一个咆啸如狮子吼,一个沉默颤抖不停,看来,原本就不善言辞的大贝勒已经张不开嘴了!
莽古尔泰落井下石,瞟着兄长代善:
“汗父之言诚是,孩儿不敢有所隐瞒。据孩儿所知,家母也曾给四贝勒送过食物。”
莽古尔泰故意顿了顿,又瞟着皇太极。
“你小子若敢当众胡咧咧,回头我便派人割了你的舌头!”
俩人目光一对,莽古尔泰似乎立刻读懂了四贝勒的眼神。人都说四贝勒的眼神很是阴沉,一点儿不假。莽古尔泰不敢再耍贫嘴,老老实实地说道:“四贝勒每次都对家母以礼相待,并不吃那食物,待家母走后,他立即着人持食物原封不动地送回。可、可大贝勒就不一样了,他……”
“汗王,孩儿不孝,您不用再审了,要杀要剐但凭您发落!”
代善悲愤地打断了莽古尔泰的话,他朝前俯伏在地,痛哭流涕。
“哭,你还有脸哭?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唉,汗王我真的是老糊涂了吗?竞立你为汗位的继承人?范章京,请你当众宣读拟好的誓辞,八旗旗主与众贝勒贝子大臣们听令!”
“嗻!”
范文程清了清嗓子,面无表情。其实他在为代善惋惜。代善在汗王所余十五皇子中居长,无论从嫡长角度还是从战功层面,或是从已有的权势、威望,代善于太子之位均无可厚非。代善屡建军功,曾被汗王赐与“古英巴图鲁”(意为钢铁勇士,有清一代独代善得此殊荣)的美称;他佐父治国,权倾朝野。本人位居四大和硕贝勒之首,又拥有正红、镶红两旗的兵力,其长子岳讬、三子萨哈廉等也是已拥有数牛录的将帅;更为难得的是,代善心地宽厚,人缘好、品质好。可他被废去太子职位的罪名恰恰就是他品行不佳、行为不轨!这不是莫大的讽刺吗?
范文程心如明镜。这种围绕着宫廷王位所产生的纷争在历史上真是太多了,今天,这一悲剧又落到了大贝勒代善的身上。人称“英明汗”的努尔哈赤原先那超人的胆魄都跑到哪里去了?
众贝勒开始起誓,掷地有声,有如春雷滚滚,在后宫上空炸响:
“……此后,立阿敏台吉、莽古尔泰台吉、皇太极、德格类、岳讬、济尔哈朗、阿济格阿哥、多铎、多尔衮八贝勒为和硕额真。为汗之人,受取八旗之给与,食其贡献。政务上,汗不得恣意横行。汗承天命执政,任何一位和硕额真,若欲为恶,扰乱政务,其余七位和硕额真集会议处,若该辱,则辱之,若该杀,则杀之。勤于政务公正为生之人,即使治国之汗出于一己私怨,欲乱行降革,其他七旗之人对汗可以不让步。”
这就是说,代善已被排除在八和硕额真之外,他的太子之位已经被废黜了。而今后的汗王,将从八位旗主中选出,究竟谁能胜出,众人将拭目以待。
显而易见,此次政变不仅打击了代善,也打击了莽古尔泰。而莽古尔泰野性大发,亲手杀死生母,声名狼藉。莽古尔泰从此与汗位无缘。
现在,汗位已经向包括皇太极在内的八大旗主贝勒招手了,说白了,就是在向皇太极一个人招手,他已经胜券在握!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略显空荡的后宫里,小太监孙喜贵正给老汗王读着曹操的诗句。汗王躺在南炕上,身下铺着虎皮褥子,盖着厚厚的锦被,可他还是觉得冷,是心里冷呀。
“两个没用的东西,这火炕烧了半天了,怎么还这么凉?”
两个婢女赔着笑脸,伸手摸了摸,呀,火炕其实热乎得很,怎么汗王他还嚷着凉呢?莫非汗王病得不轻?可,他又不让喊郎中,唉,这可怎么办呢?
喝过了姜汤,努尔哈赤迷迷糊糊合上了眼,不一会儿还打起了呼噜,几个婢子们相视一笑,这才放了心。
在辽阳整整“蛰伏”了三年之后,努尔哈赤决定亲自出马,志在与明廷争夺宁远,一决雌雄。
可是,老汗王的身板毕竟不如从前了。大妃的离去,使他孤独沉默了许久。五虎大臣死的死、伤的伤,竞只剩老臣何和理一个了,这也使汗王备感寂寞。
生老病死,原本是宇宙间亘古不变的规律,长生不老只不过是漂渺的传说,这些,努尔哈赤心里很明白。即便死,他也要战死在疆场,而不愿躺在清冷的后宫里孤孤单单,没人陪伴。也许已经意识到了此行便是在黄泉路上,努尔哈赤的心里酸甜苦辣,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
果然,宁远之战,努尔哈赤乘兴而来,败兴而归,而且他是躺在担架上被抬下来的!努尔哈赤起兵四十年来,这是第一次失利,败在宁远守将袁崇焕的红衣大炮之下,一世英名,到头来却受到了这样的打击,努尔哈赤一下子就垮了——他本已身负重伤,年事已高,毕竟是六十八岁的老人了。
在清河温泉,老汗王觉得生命已到了尽头,他思念着大妃阿巴亥,想见所有的亲人,还想看看刚搬进去不久的新都城盛京(沈阳),他的心里有太多的牵挂,也许他还在心里祈祷着他一手创建的帝国能国运昌明、繁荣昌盛……
人人都知道老汗王在世上的日子已经不多了,这是漫长、死寂、杀机四伏、危机四伏、令人窒息的时刻。
还是让我们回过头来,继续叙述后金对广宁的攻击吧。
这次努尔哈赤攻城,不想再付出巨大的代价,其实他也不必再付什么代价了。
已经叛变的孙得功已为努尔哈赤做好了占领广宁的工作。
孙得功二十一日于援西平时佯装败退回广宁,并散布流言说后金兵已到城下,造成整个广宁城人心惶惶。
由于事先李永芳已经做了大量策反、招降工作,广宁城中暗地里与后金勾结者大有人在,他们正准备献城,而王化贞全被蒙在鼓里。
王化贞为人骄横不说,还整日不理政事,专在家中与孙得功送与他的宠妾刘珍兰打情骂俏。
刘珍兰是孙得功在妓馆中赎出的人,思想简单,只讲求吃喝玩乐,整日里缠着王化贞,过着纸醉金迷的生活。她还有一个任务就是探听王化贞的秘密,以转告孙得功。
其实现在的王化贞也根本无秘密可言,凡事不用刘珍兰转告,他直接就会告诉孙得功,孙得功早就是他的心腹,如今又送美女给他,怎会不更加受宠呢?孙得功早看透王化贞了,暗地里跟刘珍兰说道:
“如今,咱们的任务就是稳住咱们的巡抚大人,要他吃好、玩好。如今咱俩受点委屈不算什么,等到金军那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只要你听我的,绫罗绸缎任你穿。”刘珍兰听了乐开了花:
“我就听大人您的话了。”
刘珍兰更加曲意迎合王化贞。
参将江朝栋,一直看不惯孙得功和刘珍兰的所作所为。
一日,江朝栋求见王化贞,刘珍兰阻止他不让见。王化贞笑道:
“我的乖宝贝儿,我的这位参军心直口快,今日不见,明天也必见的。”
“我就不信,他有这个胆。”
“好了,你先到里面,我见一会儿就行了。”
“不行,今天你必须陪着我,否则……”
说着刘珍兰手抓头发,大哭大闹起来。
王化贞见她这样,忙哄道:
“别闹了,小宝贝,不见就是了。”
于是他推说自己有病在身,暂不见江朝栋。
过后,江朝栋听到王化贞不见自己竟是由于刘珍兰所致,不由得怒火上头,这几日,他早就开始怀疑孙得功已经叛变,只是苦于抓不到证据,正想借机与王化贞商议商议,没想到王化贞竟让小妾刘珍兰缠在身上,将国家的重事放在一边,如此下去,广宁城岂不是要听任叛军拱手相送给建虏?
整日里,江朝栋眉头紧皱。看到孙得功得意忘形之举,他气不打一处来。难道广宁城中竟如此腐败吗?见不到王化贞,他只得暗暗监视孙得功。
二十二日,消息传来,沙岭战败、西平失守,广宁城中军心大乱。王化贞急得六神无主。
王化贞赶忙召见孙得功:
“将军可知西平堡已经沦入建虏之手?”
孙得功忙装作着急的样子:
“那样广宁就暴露在金兵面前了。”
王化贞更加惊慌失措。
“还望孙将军鼎力相助,力保住广宁城。”
孙得功叫道:
“大人放心,现在正是用我之时,我定会努力拼杀,以保我广宁安全。”
王化贞听到此话,泪流满面:
“今日出现危机,显出孙将军的英雄本色。”
“哪里,巡抚大人过奖了。”
“啊,重兵之下,我朝就靠你们这些英勇之士了。”
孙得功也情不自禁流下眼泪。但这只是鳄鱼的眼泪。
孙得功被王化贞宠信并委以重任,将守城的重任委托给他。这正中孙得功的心意。孙得功下令:“堵住城门,不许百姓逃亡;封住银库、火药库。”江朝栋听到孙得功的命令,心起疑云。他急忙去见王化贞。这时王化贞已无心再与刘珍兰缠在一起,正在那瞎指挥军队部署。
江朝栋见到王化贞说道:
“巡抚大人,今广宁危急,但小的不知孙将军为何堵住城门,封锁银库。”
王化贞听了,也觉不妥,忙又召见孙得功。
孙得功假装十分忙碌的样子,愁眉不展地走进王化贞房中,说道:
“小的听说大人要召见,就急速赶来了。但不知大人叫小的有何吩咐?”
“听江参军说你堵住城门,不许百姓外逃,并封锁了银库?”
“此乃实情,可小的不知,为什么江参军不明白小人的意思呢?平日里,江参军不是很了解我孙得功吗?”
孙得功假意地睁大眼睛,惊讶地看着江朝栋。
江朝栋万没料到孙得功竟将这只球踢到了自己这边。他镇定一下说道:
“如今,军事十万火急,应开城让百姓逃出城外;并且应发给军民银两,以稳军心。”
王化贞听了点了点头。
孙得功却说道:
“大人,如今形势十万火急,我孙得功早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如果让百姓出门,军心便会大乱,士兵根本无心守城。关键时刻,才是官兵、百姓生死共存亡之时。”
王化贞听了,也点点头。
江朝栋急忙反诘道:
“难道封锁银库,也是为稳军心?”
王化贞也将目光盯到了孙得功的身上,疑问道:
“我也觉得有些奇怪。”
孙得功慷慨陈词:
“如今,金兵大军压境,城中军兵心神不定,料想他们会抢银库,仓皇逃走,乱了军心。”
王化贞听了如释重负,道:
“孙将军果然不负众望,考虑得如此精细,我放心了。”
然后他对江朝栋说道:
“江参军,不必再问了。强兵之下,应当团结才是。”
江朝栋无言以对,道:
“小人是一时有了疑问,想弄个明白,别无他心。”
孙得功说道:
“江参军也是心存国事,卑职不会耿耿于怀的。”
王化贞听了,很是高兴:
“看到两位参军如此以国事为重,甚为欣慰,待保住广宁城之后,定上疏圣上,以兹褒奖。”
江朝栋见自己不被重视,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办,赶忙起身告辞:
“小人还有重事在身,先走一步。”
王化贞道:
“军事紧急,我也不多留。”
孙得功道:
“与江参军共事,甚为荣幸。”
三人告别。江参军先行走出。
江参军怎么也想不透孙得功的心理,忧心忡忡。他怀疑孙得功叛国投敌,但仍找不到证据。
中午江朝栋回到家中,将心事告诉自己的儿子江英。
江英也同父亲一样对孙得功很怀疑,见父亲今天碰了一个软钉子,也愤愤不平起来。他劝道:
“父亲大人,不要太忧心,容我去察探察探。”
江英说完,走出家门。他找到江家的心腹家丁吴二,告之此事。吴二说道:
“这也好办,我去找王府的管家李四,他的婆娘跟刘珍兰交往甚密,从刘珍兰那儿打听打听。”
江英一听,觉得这倒是一个好主意。孙得功将刘珍兰送到王化贞那儿,定有他自己的打算。于是他急忙请吴二去找李四。
李四素与吴二友好,两人都是管家,有时间总在一起聊天。李四来到吴二家:
“吴二,你家里的人呢?”
吴二傻呵呵地笑着:
“去帮王巡抚的爱妾刘珍兰梳头去了。”
李四笑道:
“她可真成了刘珍兰的大红人了。别瞒我,刘珍兰一定给了不少好东西。”
吴二忙说道:
“没有,没有。不过,你不说我倒忘了,昨天,刘珍兰让我那口子拿回许多衣服,都是她以前穿过的,说以后也穿不上了。”
李四一听,忙问:
“怎么,衣服怎么还有不能穿的,是旧的吧?”
吴二说道:
“很新的。唉,这有什么,人家不比我们,一件衣服四季穿。进富家,当然是穿不尽的绫罗绸缎了。”
李四附和道:
“也是,也是。”
两人正说着。吴二老婆笑着走了进来,见到吴二和李四笑道:
“唷,他李四大哥,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李四笑道:
“吴二嫂子,今儿又逢什么喜事,乐得这样?”
吴二嫂子双眼笑得眯成一条缝:
“刘珍兰刘夫人,这几天对我格外大方,把一些首饰也给了我。”。
说着将头上的金钗显示给李四看。
李四奉承了两句,说道:
“吴二嫂子,现在王府肯定特别清静吧,要不怎么刘夫人总叫你去陪她呢?”
“你有所不知,这一两年,巡抚大人不爱往她那儿跑了,整天在书房中看书。她嫌闷就叫我陪着干活说话。”
“那王夫人不伤心?”
“她呀,才不伤心呢,整日里描眉抹粉,说什么以后日子比现在要快活多了。”
“这是为什么呢?金兵就要过来,难道她不怕吗?”
“唷,我可看不出她怕,而且还乐呢,要不,我还劝吴二不要怕呢。巡抚家都没有事,咱小百姓家就有事了?”
“别说,昨儿孙参军还去看了她,敬她两瓶好胭脂膏子,孙参军走后,她更是笑得合不拢嘴呢。”
“不太清楚,总之呀,刘夫人嘴不停地夸孙大人的。”
“刘夫人是孙大人从妓院中赎出的,肯定对孙大人感恩戴德呢。”
“这倒也是,昨儿我隐约听到一句孙将军对刘夫人说,‘金军一来,再立新功’呢。”
“‘金军一来,再立新功’,这是什么意思?”
“这不明摆着,孙大人肯定能将广宁城守住。”
李四听了陷入沉思。现在大兵一来,人心惶惶。听江大人说,上次孙得功去援西平,大败而回,怎么这次竟如此胸有成竹,莫非他几日内,便长了才智?
吴二立在一旁,见李四缄默不言,觉得不大对劲。今日里李四一进门便问东问西,不像是闲聊来了。想到这儿,吴二将李四叫到一旁:“李四呀,你今天来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吴二见李四问到这一步,不好隐瞒:“不瞒大哥您说。我家江大人有些怀疑孙得功是叛徒,特让我来打探。”“怎么,孙大人会叛国投金吗?”“现在,我觉得也有些可疑。”“为什么?”“王大人自任巡抚以来一直与熊经略不和,而咱百姓心中清楚,熊大人才是忠义良臣。王大人所作所为不得人心。孙得功也是小人,他阿谀奉承王化贞,并在王大人督战之际,送给他美女,这不是误国事吗?如今,金兵就要来攻战广宁,而孙得功和刘珍兰竟比平时还要高兴,这难道不值得人怀疑吗?”
吴二听了,连称有理,说道:
“听我那婆子说,刘珍兰平日里只知吃喝玩乐无什么心计,大概能从她口中套出些情况。事不宜迟。”
李四听了点了点头。
吴二嫂子见吴二与李四嘀咕什么,心中也十分纳闷,这时,吴二说道:
“李四弟来,是有重要事的,别在那儿瞎乐了。”
吴二嫂子一听,忙说:
“李四,嫂子不知你有事,你可别怪嫂子呀,有什么事尽管问,嫂子一定照实说。”
李四思索了一下,说道:
“嫂子,我家江大人怀疑孙得功要投靠金兵,特让我来问一问。”
“什么,他孙得功要投靠金军?”
吴二嫂子一听,不禁跺脚跳起来。
“他孙得功丧尽天良了!”
吴二赶忙制止道:
“你嚷嚷什么呀,狗肚子里撑不住芝麻。”
吴二嫂子不好意思地笑道:
“大兄弟,你别怪嫂子呀,嫂子就这么个急性子。”
“哪里呀,嫂子,我就喜欢吴大哥你们两口子的正直。”
“亏得你今天来,不然我就叫刘珍兰那小狐狸精给耍了。说吧,叫嫂子干啥,赴汤蹈火嫂子也去。”
“嫂子,现在大人只是怀疑,还不敢说出去,不妨利用你和刘珍兰的关系去探探虚实。”
“就这么定了,怎么着也是江大人对咱百姓好不是,如果是真的,一定捣死这个狐狸精。”
下午,吴二嫂子又来找刘珍兰。
这时的刘珍兰,天天做美梦,一会儿梦见自己掉进一个金屋中,满屋都是闪闪发光的珠宝,一会儿又梦见她与一个金兵大将军在猜拳行令,呼拉拉自己做了王妃,连孙得功都得对她俯首称臣。
她看到吴二嫂子乐呵呵地走进来,忙迎上去:
“这会儿,该给我换个头型了。刚才睡了一觉都将头发弄乱了。”
吴二嫂子心中骂道,梳头梳头,明儿拿头发吊死你。嘴上应道:
“瞧你美的,今儿再梳个贵妃头吧。”
“那当然好了。”
“梳了贵妃头,就成那唐朝的杨贵妃了。”
“瞧您说的,我哪有她那个福份呢。”心里却想:什么时候咱也做个贵妃,也将那风流皇帝迷一迷。
吴二嫂子捋袖拿梳,麻利地给刘珍兰梳起头来。
“刘夫人,今儿上午我将那金钗给我家吴二看了一看,他都呆住了,不知该如何谢您和王大人呢。”
“谢什么呀,想要什么,尽管拿好了,我这儿多着呢。”
“那可真谢您了。”
“没什么。”
“我家吴二说了,跟着刘夫人走,可真沾了不少福气,今个新衣,明个金钗的。”
“你告诉吴二,有我刘珍兰的,就有你们两口子的。”
刘珍兰刚说完,吴二嫂子却叹了口气,说道:
“不过最近听说西平失守,金军不日就来攻打广宁了。广宁如果保不住,你我都得成了俘虏。”
“哎,什么俘虏不俘虏的,也许比现在还舒服呢。”
吴二嫂暗暗啐了刘珍兰一口:
“好不要脸的东西。”
一但却对刘珍兰说道:
“怎么好得了呢,孙得功孙大人和巡抚王大人都那样使劲地跟人家金兵抵抗,人家就不记仇了?恐怕那时金兵查起来,咱们还得在一块儿挨打呢。”
刘珍兰听了,“扑哧”一声笑了:
“瞧你那点德行儿,你只要跟着我,保管吃香喝辣的。”
“哎唷,我的夫人呀,您还敢吹呀,王大人是金人要打的对象,那时您恐怕都脱不了干系。”
“咱不会不跟着王大人。”“那跟谁走呢?”“自然是孙将军了。”
“呀呀,王夫人,您怎么这么糊涂呀,孙将军拼死守城,更是金军眼中钉,肉中刺,还说跟他呢。”“这就是你的傻气了吧?”“因为他想……”“怎么?”“他想什么?”刘珍兰忽发现自己说走了嘴,这是万万使不得的事,忙改口道:“他想将金军说服,不杀咱们广宁城的人。”“我不信,金军能听咱们的话。”“不信你就瞧着吧。”“其实,我们这帮平民百姓死了也就算了,不过像夫人您这样如花的年龄,如果死了可就可惜了。”
刘珍兰照着镜子,打量着自己姣好的面容说道:
“可不是吗,我可不愿白白陪着那老不死的去死。”
吴二嫂又说道:
“只可惜,我们吴二无权无势,想给金军大老爷们擦擦鞋,恐怕都没人要。”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吴二无权,咱们只要跟着孙将军就行了。”
“怎么?”
“嘘,孙将军会替吴二办妥的。”
“哦,我明白了。”
“不许说出去。”
“那我们还得感谢孙将军呢。”
“千万别对别人说,不然杀你的头。”
“小的明白。”
“好好干你的,自有你的好处。”
从王府出来,吴二嫂子急赶回家,告诉了吴二,吴二告诉了李四。
李四连忙去找江英,江英一听:
“果不出我们所料。”
江英赶忙禀告江朝栋。
江朝栋急忙闯入王府。这时王化贞对外事一无所知,还在专心致志地读书。江朝栋闯进来,他还大为不满:“怎么,不报便入?”“巡抚大人,孙得功已叛国投金军了。”“怎么可能?”江朝栋不由分说,挟持王化贞弃城而走。
孙得功派出千总石天柱、生员郭肇基等出城前往西平跪请努尔哈赤驾临广宁的时候,广宁已经乱作一团。
江英、吴二两口子及李四都未能挤出城去,被关进了城门内。孙得功回头来到王府,要擒住王化贞。见没有了王化贞,忙问刘珍兰,刘珍兰只顾梳妆,哪注意到这些,道:
“许不是吓得上了吊。”
两人左找右找也看不到王化贞的身影。孙得功猛地想起怎么刚才没有看到江朝栋。
他来找江朝栋,也没找到。这时听人说江朝栋已挟王化贞逃出了城,气得他咬牙切齿。又听说有人看到江英还未逃出城,就下令:
“能抓住江英者,赏银五百两。”
江英处在危险之中。
李四随着江英躲了起来。这时孙得功的兵丁开始搜查各个地方,查找江英。情急之下,李四叫江英换上自己的衣服。江英不肯,李四跪下,央求江英道:
“江家只有你一条根,保住你我才能对得起江大人。你就遂了我的愿吧。”
江英哭道:
“你已为江家立下汗马功劳,今日不能再连累你了。咱们各跑各的吧。”
李四不肯。这时孙兵已追到附近。
李四不由分说,直接将江英打昏,兀自和他换了衣服,就向外面跑去,士兵发现后,忙调集所有的人去追赶,李四撒腿急奔,可是身后的一支箭结束了他的生命,士兵得意洋洋,向孙得功邀功请赏去了。
孙得功一听抓到了江英,非常高兴,就要看人头。
可是这一看,简直就要气炸了:
“一群混账东西,赶快再去搜,这不是江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