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驮水的日子
18669200000012

第12章 最熟悉的陌生人

温亚军

这已经是第三次催了。

“我知道了。”方佳瑶摸了摸小倩的头,说,“你快去写作业吧。”

女儿把肩膀一斜,书包扔在沙发上,有气无力地说:“你总是作业作业的,烦不烦啊,你就不能替我想想,我每天都要面对朱老师呢,你再不给人家回话,明儿我干脆不去上学算了,免得他老盯着我要给你带话呢。不过,妈妈,我想问一下,朱老师叫你给他回什么话呢,能说吗?”

方佳瑶转身走开的时候给女儿留下一句:“大人的事,问什么问!写你的作业吧。”

小倩在后面嘟囔,方佳瑶装作没听见,她回到卧室,打开手机给朱老师发了条短信。不一会,朱老师把电话打过来了。方佳瑶捏着手机,看着上面的号码,犹豫着要不要接。这时,小倩听到铃声跑了过来:“妈妈,你怎么还不接电话?吵死人了。”

方佳瑶慌了一下,说:“是个陌生号码……”随即,摁下了红色键,挂断电话。小倩不满地看了妈妈一眼,又嘟囔了一句“早不挂了。”这才磨磨蹭蹭地去写作业。

为了女儿,方佳瑶狠下心,给朱老师又发了一条短信,叫他明天中午一点在校门口等着,她送钱过去。

上次开家长会,朱老师把方佳瑶叫到教室外面,对她提出了借钱的事。当时,朱老师告诉方佳瑶,他的妻子脑子里长了个瘤子,良性,想动手术切除,医院都联系好了,就是缺手术押金。按说他家里拿出万把块钱不算个啥,可他把钱存了死期,想着给年底交工的住房预备着呢,提前支取不划算。

方佳瑶脸上的表情明显地犹疑了一下。

“年底我就还给你,一天都不会拖欠,我那笔钱交房款绰绰有余。你放心吧,我是小倩的老师,说话绝对算数。”朱老师拍着胸部保证。

方佳瑶赶紧表白:“看朱老师说到哪儿去了,我怎能对老师不放心呢,只是一下子要拿出两万,我还得筹措一下,你知道的,我刚装修完房子……”

朱老师明显有点不悦,他转过身说:“你要暂时没有,那就算了。”

方佳瑶急了:“朱老师,你别……你能开这个口,我再怎么紧,也得想法子啊,我这几天就给你信。”

接下来几天,方佳瑶心里乱急了,这钱是得借,人家有病要动手术呢,朱老师能开这个口,肯定是到了没有法子的地步,不然,这做老师的咋会跟家长谈借钱呢,她记得以前过教师节时,她曾给小倩的一个班主任买过几斤水果,那老师死活都不肯收,好不容易收了,第二天竟让女儿把水果钱都带了回来。老师都是自尊心很强的,只有被逼无奈的时候才会放下自尊去求人的,这个道理方佳瑶明白。而且她也想着,女儿明年就要中考了,万一自己不借钱给朱老师,他一生气把小倩扔下不管,以小倩放任自流的脾性,中考不砸锅才怪呢。这紧要关头,千万不能让女儿放松下来,这一放松,以后可恁是多少钱也是买不回来的,那时她可是哭都无门了。方佳瑶心里清楚,这钱是必须要借的,之所以犹豫,是她确实有难言之隐,和丈夫离婚后,她把这么多年的积蓄全用在了装修房子上,现在手头上的这点钱,是前夫每月付给女儿的抚养费,她都按时打进女儿的卡里,留着将来女儿中考后交补课费呢,她一直不敢乱动这笔钱。装修房子时,本想换个冲浪式浴缸,这是女儿早就梦想的,可算了算费用,得多拿出七八千块,女儿主动提出拿自己卡上的钱垫付,方佳瑶咬着牙还是顶住了,浪可以不冲,那笔钱绝对不能动,教育可关系着女儿的一辈子呢。她这辈子已经是这样了,惟有女儿,是她全部的希望,女儿将来出息了,她的生活再苦也值得。

现在,朱老师一下子要借两万块钱,除了女儿卡上的钱,方佳瑶没有一点招了。她的工资每个月才一千二,没有个一年半,攒不上两万块钱,何况,她们母女每天还要吃饭呢。精打细算下来,她一年又能攒下几个钱?

可方佳瑶还是不想动用女儿卡上的钱,这笔钱是她的一个寄托,有了这笔存在银行不动的钱,她心里就不会发虚,就像她身后的一堵墙似的,不论外面有什么暴风骤雨,她都能挺过去。方佳瑶决定先从外围再想想办法。她回了一趟父母家,想从老人那里多少借上点。父母对方佳瑶的冷淡程度,叫她不想再踏进这个家门半步。当初,在方佳瑶与前夫离婚的事上,父母坚决持反对态度,叫她不要太冲动,四十岁的女人了,离了婚再嫁人,哪有那么多好男人等着你?不管怎么说,她的前夫好歹也算过得去,再有不是,又哪里能找得到十全十美的人?但方佳瑶坚决要离,她无法忍受丈夫在外面有女人,回到家里心不在焉地应付她,还常常没个好脸色,跟她说话一副阴阳怪气的腔调,自己做错了事总不认为自己是错的,倒像她方佳瑶有着万般的不是。母亲翻着眼埋怨女儿,咋不看看你自己,四十岁不到,邋踏得像五十岁老太太,穿个衣服没颜没色,对自己的男人一点热情都没有,他不在外面胡搞才怪呢。父母的意思,好离不如赖过着,孩子都十五岁了,逞什么强呀。鞋子合不合脚只有自己知道,痛的是自己的脚,别人体会不到,她不想等到鞋子把脚夹破,血淋淋地露出来所有人都能看到时,再脱掉鞋子。

“跟我们借钱?”父亲像看陌生人一般看着方佳瑶,把脸拉得老长,“你可从来没往家里拿过一分钱啊,就我和你妈的那几个退休费,你们兄妹几个在月头就盯上了,呼拉回来一大群人,吃完还要带上走,我和你妈平时想吃个红烧肉,都得精打细算才行……”

没容父亲说完,方佳瑶已经转过身走了,她的心里后悔极了。

两天没有给朱老师回信,他已经叫小倩给方佳遥带话了。她怕朱老师把借钱的事告诉女儿,便给朱老师打了个电话,叫他再等几天,她答应的事一定不会食言,只是不要对她女儿说这事,免得她对此有看法。朱老师答应了她,但还是叫小倩给她带话。

是第二次朱老师让小倩催促时,方佳瑶忍辱负重地给她的前夫打了电话。前夫听完她的意思,竟笑呵呵地说,你真会找人,如今借钱这种事,亲兄弟都躲着呢,亏你还想到了我,我跟你现在是什么关系?能不拖欠女儿的抚养费,我算是仁至义尽,我哪还有瞎钱给你去玩……

后面的话,前夫是对着挂断的电话说的,方佳瑶没有听到。她眼里盈满了泪水,摔掉了电话。

也真是无路可走了,如果不是女儿的老师借钱,方佳瑶才不会找这个气受呢,在打电话之前,她已经想到了结局,一切只为了女儿。那一天,她连饭都咽不下去,多么恶毒的话她都骂过了,还是没有解决问题。

方佳瑶想,换了个人,哪怕人家把刀子架在她的脖子上,她都会豁出去宁愿让人家捅了也不会去跟人借钱,现今这世界,什么都是假的,惟有钱才是真的。但谁让这人是自己女儿的老师呢,另当别论的也只能是与女儿有关的一切人与事了。方佳瑶叹了口气,心里就像有了一片沙漠地,举目四望,除了茫然,除了荒芜,连个方向都没有了。

除了女儿的钱,方佳瑶再也没有别的招可使。她不能再叫朱老师催了,再催下去,只怕把钱借出去,朱老师心里也不高兴。

从银行取出钱来,方佳瑶在学校门口给朱老师交钱时,脸上笑着,心里却是疼痛酸楚,手抖得厉害。朱老师接钱时感觉到了,还问她是不是骑自行车太快,才都抖呢。她的鼻子一阵酸涩,竟还点了点头,客气地对朱老师说,到时,她再到医院去看望病人。

朱老师没顾得上看方佳瑶的脸,他埋着头数完钱说:“不了不了,我替老婆领情了,当老师的给家长不能添麻烦,我知道,就这,已经叫你为难了。这样吧,我给你打个欠条。”

方佳瑶表面上推让了一下,没有完全拒绝。钱的事,还是有个证据好。对老师再信任,该有的程序还是不少的好,这也免得以后真要出了什么问题不好说。

朱老师把打好的欠条交到方佳瑶手中,她在上面扫了一眼,心里踏实了点,心想这做老师的就是有原则,一码是一码,一点都不含糊。

朱老师把钱借走了,虽然揣着借条,可不知为什么,方佳瑶的心好像被掏空了一般,她望着小倩户头上为数不多的几个数字,很是茫然。现在她只盼快快到年底,到了年底,朱老师的存款到期,那时就会把这笔钱还给她,她心里才能踏实,这日子也便正常了。毕竟,对于她们母女俩而言,两万块钱的份量是多么的实沉啊!

这天,小倩放学回家,书包还没有放下,凑到厨房对方佳瑶说:“妈,你是不是和我们朱老师——那个呀?”

方佳瑶不懂,也没有心思去猜小倩说的“那个”究竟是哪个,她的全部心思仍然在那笔让朱老师借走的钱上。为了小倩!她看了女儿一眼,继续炒菜。

小倩却不在乎妈妈的冷淡态度,她抓住这个话题不放,笑嘻嘻地扯着她妈说:“妈,你真有眼光,我们朱老师可是一表人才,我们女生都喜欢他呢,只是他总板着个脸,像谁欠了他钱多少年没还似的。要是你和他好上,我举双手赞成,有了这个后爹,我学习肯定会很顺心,也省下辅导费了……”

方佳瑶白了女儿一眼,“小丫头片子,乱说什么,小心我给你一铲子。”

“哎,妈妈,看来是你没有和朱老师那个的意思呀,可他这几天动不动就在课堂上表扬我,我还奇怪呢,以前他可是很少这样可着劲表扬我的。今儿个放学时,他冷不丁还对我说了一句‘你妈真不错’。”

“闭嘴!”方佳瑶手里晃着炒菜铲,对女儿说,“朱老师的妻子有病要动手术,人家家里有事还这样认真给你们授课,你居然还胡说。”

小倩伸了一下舌头,退出厨房的时候又探回头说:“被表扬的感觉真好。我都想着每天都是朱老师的课就好了!”

方佳瑶心想,这个朱老师真是的,怎么能对孩子这样呢。可看到女儿一脸的兴奋,又一想,可能是解决了他的燃眉之急,为了表达心里的感激才这么做的吧。孩子终究是孩子,得了老师的表扬干什么都来劲,觉得有了动力,学习更是如此,这对一向有些懒散的小倩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自己为来为去的,可不就是这一个目的!

一下想透了这个问题,方佳瑶的心里为解决了朱老师的难题,又让女儿受了表扬有了学习的动力而感到欣慰,几天来为用掉女儿卡上钱的压力,随即缓解了不少。同时,她对自己当初借钱给朱老师耿耿于怀的心态而感到羞愧。她想着,哪天,还是要上医院去看看朱老师的老婆,人家住院做手术呢。这样也可以更加深朱老师对女儿小倩的好印象,不然,明知道人家老婆住院,却无动于衷,情理上也说不过去,不定还会让人家朱老师觉得自己在摆债权人的谱。

但方佳瑶不知道朱老师的老婆住在哪家医院,和朱老师见面时,因为心里一直放不了钱的事,忘了问,或者说根本就没有心思问。但她不想让女儿去问朱老师,现在的孩子自尊心可强了,万一让她明白这其中的缘由,会觉得很没面子,好像老师的表扬是换来的一样。方佳谣不想让女儿知道她的心思,便给朱老师的手机发了个短信,等了一天,朱老师都没有回。她打通朱老师的手机,也没有人接,连拨几次,都是无人接听。方佳瑶不甘心,晚上问小倩,朱老师今天给他们上课没有。

小倩说,朱老师好几天没来,也不知他有啥事,只听代课老师讲,朱老师请假了。

方佳瑶明白了,朱老师妻子可能已经动了手术,他忙得顾不上接电话,这个时候,可不正需要做丈夫的出力么。这样想着,方佳瑶对朱老师的好感又上升了一层,能在病中给老婆体贴照顾的男人,才是真正的男人。她又连着给朱老师发了几个问候的短信。

过了两天,方佳瑶收到朱老师只有两个字的手机短信:谢谢。看来,朱老师妻子的脑瘤手术很成功,方佳瑶盯着这两个字看着,心想,虽然没有去成医院看病人,但自己也算是尽了礼节,今后,女儿在学校的心情会越来越好,有朱老师在,对女儿的学习自己就不用过多操心了。

快过中秋时,突然下了一场暴雨,紧跟着,天气凉了下来,早晨能看到树叶上的霜,在阳光下像银子似的闪着光。晚报上报道,有一股来自西伯利亚的寒流袭来,中秋节前后,还要降温,请市民朋友注意天气预报,注意增添衣服。尤其是出门驾车的朋友,一定要谨慎驾驶,早晚路上有霜,小心路滑。

放下晚报,方佳瑶翻箱倒柜,给女儿和自己找了两件薄点的毛衣,以防到时手忙脚乱。

女儿哼着蔡依林的“七十二变”回来了,她在母亲跟前晃了晃,便到客厅写作业去了。方佳瑶奇怪小倩今天这么乖巧,不用她催促,也不说累,就打开书包写作业,这可少有。这一阵子来,小倩每次都要和她说一说发生在学校班里的事情,当然,常常强调的是朱老师又表扬她了,然后才去做作业。方佳瑶手里拿着刚找出来的毛衣,走过去奇怪地看了看女儿。

小倩停下手中的笔,说:“看什么看,没见过你女儿写作业啊!对了,妈,这下你女儿可要惨了,朱老师刚对我有了好感,开始表扬我,我也觉得对学习有着前所未有的兴趣,可他却出事了。”

方佳瑶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朱老师出事?啊,他出啥事了?”

“叫公安给抓走了。听说是赌博和抢劫,你也想不到吧,我们都想不到呢,平时朱老师那么严肃,可他……”

方佳瑶差点晕过去,她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自己的两万块钱怎么办。她浑身一凉,哆嗦了一下,手里的毛衣掉在了地上。惊得小倩偏过头,看了看地上的毛衣,又看着方佳瑶说:“妈,你怎么了?发什么愣啊?你跟我们朱老师又没发生什么事。”

方佳瑶摇了摇头,对女儿说:“天凉了,妈有点冷。”她捡起地上的毛衣,双手抖着,将毛衣披在自己身上。

“妈,那是我的毛衣,你穿错了。你的毛衣还在地上哪!”小倩跳过去捡起妈妈的毛衣。

方佳瑶跌跌撞撞地从厨房给女儿端出饭菜来,说:“小倩,你一个人先吃,妈突然想起要给一个阿姨带个话,我去去就来。”她慌乱地穿上外衣,出门骑自行车向学校冲去。

学校门口已经聚了好几个家长,正在和看门的老头交涉,老头坚决不给开门,说是早就放学了,校长教师都已经回家,他不能随便让人进去。

方佳瑶上前一听,这些家长全和她一样,都是为朱老师而来。他们都给朱老师借过钱。见方佳瑶来了,多一个人,便凑过来问她借出多少钱。方佳瑶已经紧张得连话都说不出来,拿出那张借条,给他们看。有个男家长接过去看了说,你才两万,比我少多了,我可是三万五呢,都背着儿子借的,那老师不让我告诉儿子,说是怕学生知道老师借钱的事就不好管理。我老婆下岗三年,我两年前也下岗,东挪西借才租了辆车开出租,这钱可是我们省吃俭用好不容易才积攒下的,要不回来可咋办呀?这个家长一脸的愁苦看得方佳瑶心里也是一片风雨凋零,秋意阵阵。她茫然地望着其他的家长,家长们个个都忿忿不平,脸上写满了悲凉和无奈。方佳瑶怕冷似的抱紧胳膊,她的泪已在眼眶里打着转转,秋风萧萧,几片落叶漫不经心地掉下来,落在她的身上,她看着那失去了绿色,又被熬干汁液的枯黄叶脉,整个身心都恍惚起来。

有个女家长忍不住哭了,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朱宏祥这个王八蛋,这下可把我害惨了,钱要是拿不回来,我老公非打死我不可,当初,他就不肯借,为了儿子,是我偷偷借给他的……

方佳瑶想着自己筹措这两万块钱的过程,自己这钱的出处,泪水也滚滚而下。她跟在几个家长的身后,与看门的老校工交涉。

老校工看着大家可怜,便小声把校长家的地址说了,他叮咛大家一定不要说是他说的,不然,他有可能被学校开掉,他找着这份工作不容易,还请大家也体谅体谅他的难处。

家长们找到了校长家里,校长态度挺诚恳,他作了检讨,向大家表示了歉意,但他确实也没法给大家解决这个问题。朱宏祥借家长的钱是个人行为,学校虽说有失察之责,可毕竟当初哪个家长也没有说出来这些事啊,何况,朱宏祥借的那些钱加在一起,共三十七万之多,校长给大家怎么解决?不过,他出了个主意,说朱宏祥已经构成了诈骗罪,叫大家联名上诉法院,听候法律判决,说不定,从朱宏祥家里还能搜出些钱,补还大家的欠款。

到这种时候,无计可施,也只能这样了。大家商量着,根据各人的工作性质,分了一下工,谁去找律师,谁去法院上诉。

方佳瑶在档案馆工作,什么力也出不上,第二天,只在联名诉状上签了自己的名字。她像其他人一样,焦躁地等待着法院方面的消息。

中秋节到了,方佳瑶没有回父母家去,连个电话都没有打,倒是她母亲打了个电话过来,质问她怎么不过去吃团圆饭。

方佳瑶敷衍了几句,泪水涌了出来,她怕哭出声来让母亲听到,便匆匆地把电话挂断了。

这一天,小倩放学回到家里,气愤地对方佳瑶说:“听说朱老师被一帮家长联名告了,说他犯诈骗罪。朱老师已经够惨了,赌博被抓,这下,听说学校还要开除他,我们班的同学都很气愤。朱老师为人那么正直,妈,你说,朱老师怎么会是诈骗犯呢?他的样子一看就不是那种奸诈的人,肯家是那些家长给老师送过礼,现在听到他出事了,便落井下石。哼,大人就会干这些乱七八糟的事,电视里就这样演的。”

方佳瑶心里很想跟女儿说,外表正直的人并不一定就是真的正直。但她没有吭气,她不知该怎么给女儿解释这件事,那两万块钱像一砣铅块压在她的心里,时时扯得她的心绞痛,而她只能独自承担这一切,不能叫女儿知道一点点。

小倩看出母亲表情上的变化,她疑惑地盯着方佳瑶追问道:“妈妈,你不说话,是不是你也是告朱老师的一名家长啊?你回答我。”

方佳瑶还是没有吭气,她别过削瘦苍黄的脸,闭上了眼睛,避过女儿,让一汪清泪含在眼眶里,强忍着没有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