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感悟父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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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思念彼岸的父亲

雨蝶

灵魂的有无,原先的我常常是模糊的。

小时候喜欢去一位同学家听她的母亲讲鬼故事。具体内容比如是何方鬼氏、干了些什么勾当早已忘却。听故事时大家拥挤着,生怕漏听一个字。听完故事在惊乍中回家时故事中的情形却历历在目。从同学家出来只要穿过一片小小的草坪就到家门口了,我紧跟着哥哥,他不让我牵他的手或者拽着他的衣襟,我只能时不时地踩掉他的鞋后跟,长长短短的身影,踉踉跄跄的脚步,夜风落地的树叶,草坪里被我们惊动了的蚂蚱,都被我当成无所事事在外游荡的幽灵。进了家,捂着狂跳不已的心,边庆幸没被大鬼小鬼捉了去,边决定明晚还要去听。

现在想来,那样的惊乍并不表明我确信人死后灵魂会脱离肉体化为鬼魂,而是儿童的想象力,在需要安全感与渴望发生意外的矛盾中的膨胀与驰骋。童年生活中有这样一些既虚无缥缈又活灵活现的鬼魂陪伴,其实不错。

去云南山寨当知青后,接受了多年的无神观念与乡村里有神、泛神的现象打起架来。山有山神,树有树神,庄稼也有庄稼的神灵,并不看见乡人跪拜行礼,只是言行举止里绝不容亵渎。当我们渐渐懂得农业耕作很大程度上靠天吃饭,四季的收获是大自然对人们的勤勉馈赠,心里对自然万物也便产生敬畏与爱惜。

再以后寨子里陆续有人去世。红喜白丧,照例是全寨的人都要参与张罗的。晚上去丧家坐坐,发现全家人敛起泪水,静静地围坐在堂屋里,小孩子困了便悄悄上了床,大人们则一直守候到天明。他们是在等待逝者的灵魂回家,这叫做“收脚迹”。夜里倘有些响动,大家并不作声,只交换一下会意的眼神。天亮以后,还要在院子天井里找找,看看有没有留下灵魂来过的痕迹。倘有,便很欣慰,知道它认得回家的路。倘无,也不沮丧,因为据说要将生前去过的地方都到一到,山高路远一时赶不回来,或者已回来过,只是不想惊动了家里人。我不知道这习俗的由来,我想这是一种不错的悼念方式,在静默与期待中回想亲人的一生,山山水水伴他一起走过,他不寂寞,家人也得些安慰。

真正希望有灵魂的存在,是在父亲去世以后。

父亲去世的第三天晚上,因为不想麻烦同事代课,我抱着一捧白菊回到自己家里。找出父亲夏天在大连海边、冬天在北京定陵的留影,装上镜框,摆放在低柜上,盛开的白菊和我一起静静地陪伴着略带笑意的父亲,昔日一一重现。我神思倦怠,但满心伤悲全无睡意。夜半,仿佛被无形的手拨弄了一下,一朵尚未完全绽放的白菊颤动着,扑簌簌抖落下细长的花瓣。只一瞬间,那白菊又归于静止,自得几乎透明的丝丝花瓣散卧在花瓶边镜框旁。我心里一阵暖意拂过,我知道是父亲看我来了。我轻轻抚弄白菊,希望它再给我一点明示。四围寂寥,白菊默然。

之后的几天,白菊依旧盛开,再无花瓣洒落。再过几天,白菊谢了,一切归于往日的平静。父亲走远了。

父亲走后,我一直觉得能在梦里与父亲重逢。但将近一年过去了,我只在梦中见过父亲一次。是陪父亲出门,等车的人很多,我先上了车,找了座位,正急切顾盼间,九十高龄的父亲轻捷地走到我身边,微微笑着坐下。我从梦中醒来,伸出手想搀扶父亲,夜是静的,空的。我收回冰凉的手,用我的心轻轻抚摸那身影,那笑意。母亲问父亲说了什么没有,我摇摇头,把父亲的动作、笑容描述给母亲。母亲说和健康时一样,那就好。母亲的面容平和,目光沉静,仿佛正与父亲交谈。

影集里有一张父亲喜欢我也喜欢的照片:父亲背对着镜头,站在江轮的舷旁,眼前是一轮璀璨的夕阳。晚霞烧红了寥廓的天际,也烧红了一江起伏的水波。这仿佛是一个象征,父亲的重要学术成果都是在七十多岁以后作出的。如今,父亲是真的去了人生的彼岸了。我常常走神,想尽量看清父亲在那儿的情形,想再听听父亲的声音。我看了听了,更想念父亲。

心灵感悟

对父亲的思念之情是那样的浓厚,记忆的门打开是那样的难以关闭,这种无尽的思念是痛苦的,但也是快乐的!而这思念是恰恰体现了由于那无尽的爱所得到的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