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迁都陪都洛阳,并将洛阳的称号改为“神都”。
新任兵部尚书薛绍自然得要举家随迁而往,并且被安排在第一批次,要与武太后同时动身。一路随行护卫的羽林兵马,还得悉数听从薛绍的统一调配与指挥。
这可苦了陈仙儿,她正怀胎十月即将临盆。原本薛绍准备将她留在长安待生产之后再去洛阳,但又没有放心之人可以照顾。因此两头为难。
正与薛绍处于“冷战”期间的太平公主,展现出了令人敬服的主母风范。她知道这件事情薛绍有些难于处理,于是主动的、悄悄的去向她的母亲提出了请求,意思就是,自己这一家能否稍待时日再去洛阳?
武则天说,薛绍将要总督羽林兵马护卫迁都,怎能缺席?
太平公主说,那便让我留下照顾陈仙儿。待家事妥当了,两去洛阳与母亲相会。
武则天同意了。
薛绍很欣慰。
两人的冷战,便也就此宣告结束。当晚,薛绍便走进了久违的太平公主的房里。
岂料,进去后先是一顿“悲惨”的招呼。
薛绍连着十日留连于平康坊没有回家,不管出于什么样的理由,太平公主的心里肯定也是生气的。今天好不容易逮到了机会,她若是不发泄一回,那她就真的不是太平公主了。
“琳琅,把他绑了!”太平公主端端的坐在富丽堂皇的大床上,凶神恶煞形如酷吏,发号施令那也叫一个颐指气使。
只不过薛绍见到她那副扮相时,却是怎么也害怕不起来--哪有见过只披一件粉红薄纱再无寸绺的酷吏?
琳琅得了号令之后,也“凶神恶煞”的走上前来。每人手中拿着一条彩绦,扮相却也和床上那位酷吏类似的,仅有一件浴后明衣稍为遮掩。
早已是旬日不知肉味的薛绍一边眼放绿光的咽着口水,一边佯状害怕的后退,“别、别!”
“敢进这个门,该是有了享受一番酷刑的先觉!”太平公主冷嗖嗖的道,“还磨蹭什么,赶紧绑了!”
琳琅嘻嘻哈哈的一拥而上,先是把薛绍给摁在了床上,然后用两根彩绦将薛绍反手绑了个“四脚攒蹄”。
薛绍又好气又好笑,“放肆!你们好大胆!还不快放开我!哎呀妈呀,姑奶奶饶命!”
太平公主已经笑得趴在了床上,眼泪都要出来了,“对、对!捏它!舔它!咬它!只要不弄到断子绝孙,给我狠狠的折腾!管叫他在外风流快活,今番就要灭了他的本钱!”
薛绍一会儿呲牙咧齿脚抽筋,一会儿仰天长啸欲哭无泪,“满清十大酷刑算个屁啊!”
大唐,再一次迁都了。
薛绍仍是记得上次迁都洛阳时的情景。当时关中大旱颗粒无收,长安米价飞涨,二圣携百官一同迁都洛阳。
当时薛绍被留在了长安,与抱病复出的裴行俭一道组织兵马,准备前去平定西域的叛乱。结果却是裴行俭出师未捷身先死,薛绍也因为和裴炎的矛盾而一度隐退,去给裴行俭守墓了。
也就是那一次,先帝高宗李治去了洛阳就再也没有回来。
当时的薛绍,用薛元超的话说是“囊中之锥”迟早必将脱颖而出。换句话说,当时还只是一个小角色。
这一次的迁都,当年的“囊中之锥”已经走在了数万人迁都大队伍的最先头。身后,跟着旌旗如林威风赫赫的羽林护卫兵马。
“临风玉树,风流倜傥。意气华发,英雄豪迈”这是武则天当着众臣的面,亲口给出的金口点评。
很快,这十六个字就在两京之间流传开来。两京的官员百姓与仕绅庶民,全都想要亲眼见识一下,那传闻中的戎装披挂的薛绍,究竟是何样的风采?
以往的蓝田公子倒也时常被人围观,女人居多。但是这一路从长安走到洛阳的数百里路程,就成了薛绍人生当中最漫长的“T台秀”。至少有数十万男女老少争先恐后的涌来,想要亲眼看看那一个“临风玉树,风流倜傥。意气华发,英雄豪迈”的新任兵部尚书,本朝最为炽手可热的少壮派军帅。
薛绍又红了。
大红大紫,紫到发亮。
武则天无疑是幕后的大推手。薛绍很明白她的用意,是希望自己归朝之后尽快的扩大知名度与影响力,以便迅速的扎稳根基成为她的得力臂膀。在朝在军,自己已经多少有了一点名望。但是两京的百姓,对自己还是有一点陌生的。
借着这一次迁都的“T台秀”,武则天很轻松的就让薛绍在两京的百姓仕人心中竖立了新形象。
这个新形象,当然不再是蓝田公子的粉面油头。武则天给出的那十六字点评,便是最好的注脚。
洛阳到了。
百官就位各司其职,军队扎营戍卫京师。
薛绍这个新上任的兵部尚书和临时总督御林兵马的统帅,有很多的事情要忙。其中最为棘手的一件事情,就是武则天催着要薛绍抓紧时间,展开“改旗易帜”一事。
上面的人只管下令,下面的人焦头烂额,这似乎已经是古老中华最令人蛋疼的“优良”传统之一了。
武则天当然无法比薛绍更加明白,要在军队里改旗易帜是多么的困难。别的人且不说,薛绍自己都有些适应不了。
按照中华帝室一脉相承信奉下来的五行学说,金木水火土五德相替。隋朝崇尚火德,旗帜多为大红色,这也是“中国红”正式成型的源头。大唐继承于隋朝,便崇尚土德。既是继承,大红的旗帜便没有完全取缔,京师和军队当中仍有很多的红旗。只不过帝王和皇室的服饰改成了黄色,这一定制也同样被历朝历代继承发扬,直到满清灭亡之时。
武则天下令改旗易帜,要将京城的王旗和军队里的主帅龙旗全都改成“金白”色。其用意已经是很明显--土德之后便是“金德”,她要革李唐之命,改朝换代了!
要想革命改朝换代,首要的就是军队的支持。所谓改旗易帜,其根本就是武则天想要获取军队的投诚和拥护。
这副担子,落在了薛绍的肩膀上。
现在薛绍本人和满朝文武都算是明白了,不让薛绍再去夏州而是留在京城,并不是说武太后不重视夏州的边防重任,更不是要削了兵权冷藏薛绍。只是相比之下,改旗易帜重要百倍!
可是这件事情将要如何入手?
薛绍很是头疼。
光靠兵部的一纸号令,是肯定无法办到妥当的。否则武则天也不会大费周章并且冒着若大的风险,将自己从夏州调回专司此事。
思之再三,薛绍决定先去找几个熟人谈一谈,先探一探他们的口风底线。恰巧薛楚玉和李仙缘即将陪同新任夏州都督韦待价一同去往夏州就职,薛绍便办了一场好宴款待他们,以示折柳相送之情。
平定扬州叛乱之后回来,薛楚玉因为赫赫战功再次得以表彰和擢升,已经是正三品的右武卫大将军兼领丰州都督,并封为伯爵。当年三箭定天山之时的薛仁贵,也不过是从三品的左武卫将军,封爵河东县男。如今薛楚玉年不过三旬,其辉煌几乎就要超越了他的父辈。
当然人们也都知道,和“白衣从军”的薛仁贵相比,薛楚玉的人生际遇要好了太多。因为他有了一个薛绍这样一个好族兄,充当他的命里贵人。如若不然,薛楚玉现在或许仍旧只是那个在羽林军里小有名气的“飞骑玉冠”,区区一介七品队正而已。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席将过半时,韦待价这个“外人”便很识趣的借故先走一步,好让薛绍能够和薛楚玉、李仙缘多说一些私话。
“李仙缘,夏州和朔方军的一些事情,你守口如瓶没对我详细说明,我不怪你。”薛绍说起了正事,“但是,这不代表我不知道,我不生气。”
“呃……属下知错!”李仙缘的脸色有些难看。他知道薛绍这个人,私下里是很好相处的,嘻嘻哈哈的爬到他头上都没问题。一但提及公事,薛人屠的一板一眼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才没功夫跟你生气。”薛绍冷哼了一声,说道,“我气的是朔方的那些瞎胡闹的官员将军们。他们干了什么破事,你心里比我清楚!”
“唉……是,是!”李仙缘小心翼翼的只敢点头。
“你真是个废物!”薛绍没好气的指着他的额头骂,“好歹你也是我的军师,我的心腹。那些人闹作一团,你就不能出面调解管治一番?”
李仙缘苦笑不迭,小声道:“少帅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在朔方军的将士面前是个什么样的形象。插科打浑的可以,雷霆万钧的不灵啊!”
“这倒是句大实话。”薛绍忍不住笑了。李仙缘这个半调子军师,不过就是朔方军的一个吉祥物。他除了偶尔出一两个“随机”灵光的馊主意,还能干成什么大事?
“少帅英明!”李仙缘又涎着脸笑了起来。
“别跟我嬉皮笑脸。”薛绍脸一板,“今天我跟你说的这些,你回去之后要转达给刘幽求和郭元振这些人。我骂你,实际上就是在骂他们。懂吗?”
“懂!”
“朔方边防,重如泰山。”薛绍正色道,“你给我正告夏州都督府和朔方军的每一个人,收起那些蝇营狗苟的心思和不务正业的勾当,好生办好份内之事。我虽然人不在夏州了,但是兵部尚书想要治一两个不安份的边将,那也是小菜一碟。”
“是,是!”李仙缘唯唯应诺,但又道,“兄弟们都服少帅,少帅的话绝对是一言九鼎板上钉钉。怕就怕县官不如现管,兄弟们和韦待价不对气儿,闹出一些麻烦事来。”
“这也正是我担心的。”薛绍眉头一皱,表情严肃,“现在我就正式的交给你一个重大的任务。”
“什么任务?”
“协同韦待价,调和他与朔方旧部之间的矛盾。无论如何,不能因为内部的小小纠葛而耽误了军国大事。”薛绍说道,“无非是插科打浑两边糊抹的哄人开心,这种事情你应该擅长。”
李仙缘听了之后沉思半晌眼珠子滴溜溜直转,然后就是嘿嘿的笑,“明白,我明白的!”
“你都明白了一些什么玩艺儿?”薛绍有点哭笑不得。
“反正我就是明白了!”李仙缘笑嘻嘻的道,“人家韦待价去了是客,这待客之道嘛,小生和朔方军的兄弟们,自然都是懂的!”
薛绍赧然笑了。李仙缘这个狗头军师,心里倒是如同明镜一般倍儿亮。
--既然韦待价是客,那主人家还能是谁呢?
这便是核心之所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