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坠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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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离开了噬之后到了台湾,曾有一段蛰伏的日子。我像是穴居的某种昆虫一样,不愿意见光,也不愿意见人。张少阳每天都会来看我,为我带来外边的消息。有一天他问我:“新唱片已经准备发片了,为你起个艺名好么?”我不言语。名字对我而言没有什么意义。谁给了我姓氏,谁又将它无情地抹去。

张少阳半跪在我面前的地面上,用手指扶起我瘦削的下巴,我被迫与他目光相触:那是一双并不美丽的眼睛,至少我可以平静地注视。那双并不美丽的眼睛里闪烁着的是似乎可以看穿我的智慧,还有一闪而过的心痛。

“你要学会幸福,要好好活下去。”我空洞而麻木地看着他,我到底还配不配拥有幸福?幸福是什么?活下去又是为什么?

像是个一堆积木,在张少阳的一番摆布之下恢复了之前支离破碎的懒散样子。我依旧瑟缩在房间的一角,撩开窗帘,看着天上不知道什么地方的远方。张少阳沉重地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他已经尽力了。尽力于我这个几乎可以说是路人的人,可是我无力回报他。我除了每天还在呼吸喘气,几乎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

在夜里反复地做梦,梦里是那片很久没有出现的黑白森林,几次都在从天而降的白色羽毛里奔跑到窒息,几次又被张少阳从不同的地方唤醒,有时候在阳台边沿上,有时候在浴缸里,更有甚者,在街道上。被他领回去的时候乖巧地像一只猫。他开始害怕夜间我的走失,于是买了房子,与我“同居”在一个屋檐下。我入睡时他会开着自己卧室的门,将一串风铃挂在我的卧室门外,在我梦游的时候一路尾随。每次醒来的时候,他都是不发一言地将我抱在怀里,用手轻轻地拍着我的背,像兄长像父亲一样低声安慰:“没事的,会没事的,天亮了就好了。”

不知不觉开始依赖他,虽然很少交谈,但是开始习惯每次被他从梦游的地点捡回房间里。在我的第一张唱片卖到大火的时候,我的精神状态开始有所好转,我开始跟他有一些简单的谈话,开始愿意他在白天的时候带着我去散步。他从不对我提起任何有关噬的消息,一直小心地回避我的问题,但我知道有些东西像是划地很深的伤口,越是不触碰,越是在最深处糜烂着疼痛。

开始计划第二张唱片的时候,我才拿到了第一张唱片的封皮,上面赫然是张少阳为我起的名字:邱宜。封皮上一个长发飘飘形容颓废的女子,淡漠地拉着窗帘的一角,无谓地望着远处天空的某处,唱片的名字叫做《落跑的童话》。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如鲠在喉,几乎哭泣。

春天来了的时候,公司开始为我的第二张唱片宣传。我第一次在公众面前抛头露脸。面对镁光灯我有一瞬间的失明,那早已习惯在黑暗中的容颜突然被赤裸的灯光刺激,有些莫名其妙的伤感。当张少阳用他早已习惯了的言辞为大家介绍我的时候,我有一种如同局外人的仓皇,默然地倾听着他诚恳而淡定地推销词:“妖冶如她,优雅如她,华丽如她,冷静如她。她就是《落跑的童话》的歌者:邱宜。”接着伸手与我,我轻轻地牵住,感觉到他鼓励地一握。会场有片刻的死寂,于是我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唱了一首《没有脚的美人鱼》。在鼓掌中落幕,回到后台,我又像是断了线的提线木偶,躲藏在自己的角落,安静而慵懒地,看着香烟明灭着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