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论如何,他也是不肯对我们说出来的。——有一处非常奇怪的地方。管家一个早上都在亚乃逊的房间里,而教授当时正在房里的阳台上晒太阳,他却一点也不知道?后来又改口说自己去了洗衣房,这种说辞未免太牵强了点吧?而碧杜儿说的话也是经不起推敲的。很明显,她对德拉卡这个人感到十分不满。一有机会就想把他也扯近这起命案里。她刚才说曾听到德拉卡也在射箭室里。可这只是她自己说的,是真是假谁也无法证明。不过,德拉卡走的时候,或许会在回去的路上碰到罗宾和史柏林这两个人……关于这一点,我们需要进一步的调查,有必要再去德拉卡家走一趟……”
正当这个时候,门外的楼梯上响起了脚步声,很快,亚乃逊出现在门口。
“是谁杀死了知更鸟?”他嘴角的一抹嘲弄的微笑又显现了出来。
马克汉感到不胜厌烦,原本他想要回敬他几句,但亚乃逊又开口说道。
“别性急。我是为伸张正义而来的。从哲学的角度来看,正义这种东西其实根本不存在。如若真有天理,我们就如同在宽宏的天理之外,又为它盖起了一层屋顶。” 亚乃逊在马克汉的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毫无顾忌地开起玩笑。“说实话,罗宾的早夭,可以从科学的角度获得印证。这是一个有关秩序的问题。宇宙洪荒,仍有许多未解之谜,而我正是这样一个想解开这些谜题的人。”
“那么你的答案是什么呢,亚乃逊先生?”马克汉也知道对方是个厉害的角色,油然生起敬重之情。亚乃逊也立即收起他那套嘲讽的姿态,和马克汉认真地探讨起来。
“到目前为止,我还未解开这一方程式。”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支老式的烟斗,来回地摩挲着。
“然而,一旦得到机会,我就会站在民众的角度,在脑中揣摩侦探的种种工作——也正是基于这样的原因,我才会成为了一个永不知足的物理学者。我的好奇心实在太强烈了。我一直有着这样的念头:日常的生活或许可以应用到宇宙中许多自然法则……”
亚乃逊兴趣盎然地和马克汉一起探讨着他的哲学思想,嘴里叼着他那支烟斗。
“马克汉先生,”亚乃逊全情投入到讨论当中:“正如我平日研究学问的心情,我对这件无头公案的好奇心也同样强烈。我到这来的目的,就是想请你们听听我所知道的情况,这些无疑都是事实,我也愿意为你们破获这起案件贡献自己的智慧。”他激情澎湃,突然站了起来。
“如何?能否告诉我,到目前为止,你们都有那些收获呢?”
“我非常愿意告诉你这一切,亚乃逊先生。”马克汉略微思索了一阵儿,说道,“但此后发现的事实,我就无法保证会向你完全奉告。因为这样做很可能会使正义得到伸张,甚至于会影响到调查的进展。”
对于亚乃逊大胆的请求,万斯好像一点也不关心似的,只是懒洋洋地坐在那儿,半瞌着眼睛。突然,他对马克汉说道:
“咳,马克汉,我们或许真的可以从应用数学的角度来重新调查这起案件。亚乃逊先生建议我们以审慎的态度来分析我们手头的情报,这或许真的能为我们开启另一扇破案之门。”
马克汉对万斯这种不经商量就冲口而出的脾性非常了解,因而并不在意。马克汉对亚乃逊说道:
“就这么办吧,我们愿意为你提供数学计算上所需要的所有数据。你现在最想知道什么?”我一点儿也不惊讶于马克汉的话。
“我想没这个必要。到目前为止,我和你们了解到的情况差不多。在你们回去之后,我会尽可能从碧杜儿和管家那儿打探到更多的消息。不过,在我思考问题,或者在推算凶手的方位时,我希望不要有人打扰我。”
正在这个时候,门被推开了,一位陌生的男子被警员带了进来。
“这位先生说,想要见见教授。”警员的语气中流露出明显的怀疑。随后他用下巴点向马克汉,对那名陌生人说:“这位是地方检察官,你有什么事情向他请示吧!”
这位迟来的客人显得有些慌张,不过仍然很镇定,穿着也很讲究。大概50岁的样子,腰杆挺直,富有朝气;花白的头发稀稀疏疏的贴在头皮上,尖尖的鼻子,狭下巴。天庭饱满,相貌很有特点,长着一双富于梦想的双眸。渗透着洞察人世的智慧,隐含着半悲半恨的忧郁。
他刚想开口对检察官说话,却突然瞥见了亚乃逊。
“你早,亚乃逊。”男子平静地说道,“为何会发生这样可怕的事情?”
“只不过死了人而已,帕第,”亚乃逊淡淡地说,“这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谈话被中断了,马克汉似乎有些不满。
“你有什么事?”马克汉威严地问道。
“但愿我没能打扰你们的谈话。”这名男子致歉道:“我就住在对面的街上,是这一家人的朋友。听说发生了不幸的事,特地来看看是否能帮上忙。”
坐在一旁的亚乃逊大声笑起来,“别这么文绉绉的,帕第,你就直说自己是因为好奇心的驱使才过来的吧。”
帕第的脸红了。
“你怎么能这么……”
“你刚才说你就住在对面。这么说,早上你能够看到这栋房子的所有情况啦?”还没等帕第说完,万斯就问道。
“不,并不是这样。不过我的书房正对着75号街,只是可以俯视而已。实际上,我差不多整个早上都坐在窗户边上。但一直在埋头写作。午饭过后,又继续工作,无意间抬头就看到这里停了很多辆警车。”
万斯斜视着着这个人。
“那么帕第先生,” 万斯问道,“今早你是否注意到有谁到这栋房子来过?”
对方缓缓地摇头。
“没有。我只看到那两个青年——就是迪拉特小姐的那两位朋友——好像是在10点的时候。此后,又看到仆人提着菜篮出去了。我看到的就是这些了。”
“你有没有看到那两个青年其中的一个离开呢?”
“对此我没有什么印象了。”帕第为难道,“但我好像看到一个人从射箭场的出入口出去了,我想就这些了。”
“大概是在什么时候?”
“记不清了,或许是在那两个年轻人进去一个小时之后的事,当时我并没有留意到。”
“除了这些,你记得今早还有谁曾进出这幢房子吗?”
“大约中午12点半,我望见迪拉特小姐刚从网球场回来,那个时候我刚好吃午饭,她还用她的网球拍和我打招呼呢!”
“还有别的人没有?”
“十分抱歉,我能想到的就是这些了。”他似乎感到不胜惋惜。
“你今早看到的那两位青年中,有一个被人谋杀了!”万斯满足了他来这儿的愿望。
“就是那个知更鸟——罗宾。”亚乃逊又开起了冷酷的玩笑,那种神情很让人感到不快。
“这叫人惊讶,可怜的人!”帕第似乎真的感到很吃惊。“罗宾?就是蓓儿俱乐部里的那名射箭高手吗?”
“就是那个神射手——是的,就是他。”
“唉,蓓儿真可怜。”好像是为了引起万斯的注意,帕第加重了这句话的语气,“这件事或许会对她造成很大的打击!”
“蓓儿总是喜欢小题大作。”亚乃逊毫无留情地说,“警方向来也是这样,到头来也只会弄出一场骚动,一点创意也没有。这个地球上,爬满了像罗宾这样自称为人类的生物——一堆由不洁净的碳水化合物构造而成的物质。”
看样子,帕第并没想要马上阻止这一连串恶语的意思,只是悲苦地笑一笑——显而易见,他已经习惯了亚乃逊的这种语气。他转而向马克汉请求道:
“可否让我和迪拉特小姐,还有她的叔叔见见面?”
“当然没问题。”不等马克汉开口,万斯马上应允了他。
帕第向房里鞠了一个躬,战战兢兢地走了出去。
“真是一个怪人。”等帕第一走远,亚乃逊当即批评道,“他认为金钱是万恶之源,从不干正事,只知道混日子。他只能从西洋棋中得到乐趣……”
“什么,西洋棋?”万斯抬起头,一脸惊奇的问:“难道他就是那个发明帕第棋法的人吗?”
“没错,就是他。”亚乃逊故意把脸皱成一团,做了个鬼脸,“他研究了20多年的西洋棋走法,并且还有专著出版呢!可以说,他是这世界上最狂热的西洋棋迷,热衷于各式各样的西洋棋大赛,为此已游遍了全世界。当然了,这样做也是为了使他的帕第棋法得到推广。他可是曼哈顿西洋棋俱乐部的名人,不过他倡议举办的名人棋赛可都是他自掏腰包的哟!为此连家产都赔上了。当然了,参加比赛的人都必须采用他所发明的布局法。但一遇到拉斯卡博士、卡巴布兰卡、鲁宾斯塔这样的高手时,真正使用他的‘帕第布局法’的选手在比赛中几乎全军覆没。这真是莫大的耻辱,对帕第也造成了相当大的打击。结果一夜白头,开始变得自暴自弃,一下子苍老了许多。真是个可悲的失败者!”
“我对‘帕第布局法’也略有耳闻。”万斯嘴上说着话,眼睛却一直盯着天花板,好像在思考什么问题。“我也用过那套棋法,还是从爱德华·拉斯卡那儿学到的。”
正说着,门口再次出现了刚才的那位警探,他朝警官打了个手势,早就对西洋棋的话题感到不耐烦的希兹很快站起身来,匆匆走出门去。回来了的时候,手里拿着一张纸条。
“真是古怪的东西,长官。”希兹一边说着,一边将纸条递给马克汉。“这是守在大门的弟兄在信箱口里发现的——你觉得这里头会有什么猫腻?”
一看到纸条,马克汉的脸上立即显出震惊的神色,沉默了片刻,才又将纸条交给了万斯。我也站起身,凑过去想看个究竟。纸条是那种普通的打字纸,折得方方正正,上面用浅蓝色的色带打着几行字,内容如下:
约瑟夫·寇克·罗宾死了。
到底是谁杀死了小知更鸟?
‘史柏林’即是‘麻雀’。
右下角用了两个很大的字体署了名:
主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