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制民之产 与民同乐
“明君制民之产,必使仰足以事父母,俯足以畜妻子,乐岁终身饱,凶年免于死亡。”
——《孟子·梁惠王上》
却说孟子问齐宣王的最大欲望是什么,齐宣王脸上现出了既得意而又贪婪的神采,仿佛一个垂涎者正在吞食珍馐美味。他举起右手摆了摆,同时摇了摇头,羞怯似的微微一笑。在这个笑容里,也许有故作神秘的味道,也许表现了“你猜猜看”的反问神眼,也许自知理亏碍于启唇以笑置之,也许根本就懒得跟这位不识实务的孟老夫子讲。
其实,勿需齐宣王回答,他的心思孟子早已一目了然了,但却故意问道:“是为了肥美之食不够吃的吗?是为了轻暖之衣不够穿的吗?是为了艳丽之色不够看的吗?是为了美妙声音不够听的吗?是为了宠幸之臣不够使的吗?”
齐宣王急忙摆手摇头否认道:“不,不,寡人并非为了这些!”
“既然如此,陛下之大欲可知矣,孟子十分有把握地说:“陛下欲扩大疆土,令秦、楚来朝,称霸诸侯,安抚四夷。”
听了孟子的话,齐宣王忽然容光焕发,仿佛多贪了几杯,正酒力上涌一般。虽说是酒力上涌,但他却不兴奋,不激动,不浮躁,仍一言不发地笑了笑,这是甜蜜的笑,含蓄的笑,似乎也是出乎意料的笑——谁说孟子迂腐,这不是满透灵的嘛,我的心思他一看便知。
这里,孟子故作先猜哑谜,最后才直截了当地说出齐宣王的心思。因为一开头说穿了,也许双方都难为情,齐宣王也许会加以否认,所以先说一些声色货利等无关紧要的琐碎事,把齐宣王套住,让他先否定了这些以后,才真正的放矢,直中红鹄,说到他内心深处。
正当齐宣王沾沾自喜,心中滋得流油的时候,孟子话锋陡转,说道:“然而,以扩大疆土来满足称霸诸侯的欲望,犹缘木而求鱼也。”
孟子的这一见地,无异于火正旺,浇上了一瓢冷水;花正红,袭来了一阵暴风雪;鸳鸯正嬉戏,打来了一阵无情捧,弄得齐宣王大吃一惊,反问道:“竟能严重到如此地步吗?”
孟子肯定地指出,缘木求鱼,虽不得鱼,却无后患。以扩大领土的方法去实现称霸诸侯的愿望,虽费心尽力,到头来非但达不到目的,反而定有后患!……
这是齐宣王所不曾想到的,也是他不可思议的。
齐为四塞之国,自然条件得天独厚,远的且不说,近半个世纪以来,经齐威王惨淡经营三十六年,如今的齐国,疆域方圆二千里,带甲数十万,粟如丘山。齐车之良,五家之兵,锥如疾矢。战如闪电,解如风雨,纵有入侵之敌,未曾越过泰山,渡过清河,泛过渤海。临淄城中七万户,以每户三丁计算,三七二十一万,勿需发于远县,仅临淄之卒已达二十一万,有谁敢以齐国为敌!当今之世,惟秦强于齐,然而,秦若攻齐,需经韩、魏之地,过卫阳晋(故城在今山东曹县北)之道,历亢父(故城在今山东济宁市境内)之险——车不得方轨,马不得并行,百人守险,千人难闯。秦虽欲深入而狼顾,恐韩、魏议其后。回顾二十三年前,魏伐韩,攻赵,均为齐师所败,斩其主帅,虏其太子。特别是想到枕边那个无盐君,齐宣王心中更觉踏实,仿佛有她在,便可万无一失,便无后顾之忧。
无盐君是个什么样的人物,竟能够成为齐宣王的主身骨,定心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