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说得很有把握,很肯定,不容置疑。
这是孟门弟子闻所未闻的疾病,也是包括太医在内所有医生没有诊断出的疾病,大家不由得为之一惊,惊过之后,对这位花白胡子的高个医生更加敬重了。
孟子从昏迷中睁开双眼,很吃力地问道:“先生何以知老朽患的是尿糖症?”
医生见问,嘿嘿地笑着说:“非是庸医道术高明,全赖夫子教育出的好弟子,对夫子竟是如此忠诚!……”
孟子打断医生的话问:“此话怎讲?”
医生指着苟矢弗如解释说:“今朝这位弟子为夫子倒夜壶,发现夫子的小便浓而白,不由得舔一口尝尝,其甜如蜜。他无比惊诧,跑去寒舍告急,请余前来为夫子诊治。从夫子小便的特征,余料定必为尿糖症,不然何以会尿质浓,尿色白,尿味甜呢?质浓色白,可用目辨,而味甜却只有用舌品尝。能以舌尝他人之尿者,惟孟门弟子能为。现在的脉象证明,余之所料,不差分毫,夫子所患,确系尿糖症无疑!”
孟子抬起眼睑,深情地注视着苟矢弗如,问道:“尔尝老夫之尿,果有其事吗?”
苟矢弗如满脸腾起了红云,低垂了头,并不回答。
热泪在孟子的眼圈里滚动,仿佛他的整个身心都浸泡在热泪里……
孟子的目光在室内搜寻,最后落到了公孙丑的脸上,这目光由温热变得冰冷,由感激变成责备。
公孙丑并不感到羞愧,他倔强地昂着头颅。
医生给孟子开了处方,命苟矢弗如去抓药。
连服了三五剂药,孟子的病竟然渐渐地好起来了,很快地恢复了健康。
孟子跟公孙丑的距离更远了,公孙丑与苟矢弗如的矛盾更激烈了。
孟子完全解除了思想戒备,将整理文稿的任务交给苟矢弗如,苟矢弗如追求的目标实现了,梦寐以求的目的达到了,他心满意足,踌躇满志。
孟夫子果真患的是尿糖症吗?苟矢弗如真的品尝过夫子的尿吗?高个医生真的有这般高明的医术,连太医也束手无策的疾病,他竟能够药到病除,妙手回春吗?这一切全都是些谜,令万章、公孙丑等孟门弟子深思……
临淄街头出现了一位十六七岁疯疯癫癫的少女,她身段苗条,姿态风韵,瓜子脸,大眼睛,双眼皮,两个浅浅的酒窝,皮肤白皙而细腻,犹如凝脂,但却衣衫褴褛,蓬头垢面。隆冬腊月,街上是厚厚的积雪,这位疯癫少女却打着赤脚在大街小巷徜徉,皑皑白雪上留下了清晰的足趾脚印。她痴呆呆,傻愣愣,似乎是漫无目标地走,有时脸上是难堪的傻笑。她并不多言多语,见了女人只说:“可怜,多么可怜的女人!……”见了男人则是:“男人,男人全不是好东西!……”谁也辨不清、弄不明她这话详细而准确的意思,但是可以断定,这是一位被遗弃的可怜的姑娘。
终于有一天,疯姑娘找到了王府上,苟矢弗如不在,她跟碧玉小姐大闹了一场,撕破了她的衣裙,结果自然是疯姑娘被王府家丁毒打一顿,撵出了府门。
临淄街头不见了疯疯癫癫的少女。旬日后,有人在临淄城外的湖里发现了疯姑娘的尸体。是疯姑娘受辱后投湖自杀的,还是被王府害死后抛到了湖里呢?这又是一个谜。
然而有一点是清楚的,这疯姑娘便是苟矢弗如金屋藏娇的那一位,即苟矢弗如的小姨子,被苟矢弗如藏在临淄城的一个角落里,供其淫乐。苟矢弗如自从与碧玉结为夫妻,可怜的姑娘便被遗弃了,不仅遗弃,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苟矢弗如还将她卖进了妓院。沦为娼妓之后,姑娘死活不肯接客而被逼疯,从此便流落街头。
疯姑娘的形象和故事尚未被人遗忘,临淄城里又多了四个乞讨者,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妇,一位三十来岁的中年妇女,她们是婆媳,媳妇手中还牵着一双儿女,四人俱都带着热孝,很显然,是孩子的爷爷刚去世。他们几经周折,来到了稷下,找到了孟子师徒居住的地方。
老妇人是苟矢弗如的母亲,中年妇女和孩子则是他的结发妻子和儿女。
苟矢弗如家乡一别,数年音讯全无,不久前其父病故。当其父病重期间和挺灵在地的时候,妻子曾屡次催其回家,但却终无回音,故葬了公爹之后,携老带少,流浪千里,来到了临淄。当她们来到稷下学宫的时候,适逢孟子不在,后来弟子们将此事隐瞒夫子许久,为的是夫子少受刺激。苟矢弗如亦不在,孟门弟子不忍心哄骗这可怜的一家老少,便向她们讲了实情。
原来如此,难怪他会将高堂父母和妻子儿女忘得一干二净,一个无情无义的畜牲!
母亲痛不欲生,东跌西撞;妻子在垂泪,泪水打湿了衣衫;孩子在嚎哭,哭声撕肝裂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