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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忆刘半农(2)

1925年刘半农取得了洋博士学位,回国后,担任了北大国文系教授。为人处世不再像以前那样谨小慎微了。他似乎觉得有很多事要做。他选中了《何典》,准备校点后重印,并请鲁迅写序。鲁迅悉心读了他校点的《何典》稿本,觉得他的“士大夫气似乎还太多”,“校勘稍迂,空格令人气闷”,因而不满意他的校点。出于朋友间的直爽,他在序文中将自己的意见写了出来。接着又在《为半农题记“何典”后》一文中,善意地批评了半农不该印卖《何典》,建议他还是搞他的语音、声韵研究与教学为好。不料,鲁迅的直率却引起了刘半农的不满。《何典》印出来后,刘半农只送给鲁迅一本,连题签都没有。显然这种行为给他们间的友谊注入了冷凝剂。

1926年6月,刘半农应成舍我之邀,负责编辑《世界日报》的文艺副刊。刘半农在北新书局老板李小峰处遇到鲁迅,当即请鲁迅为他的副刊写稿。由此,两人的友谊又得以延续,刘半农的新诗集《扬鞭集》和翻译的《茶花女》出版后,他都赠给了鲁迅,而且都题了签。

1927年冬,《语丝》杂志被张作霖查封后,迁往上海出版。由刘半农主编。在《语丝》上发表了《林则徐照会英吉利国王公文》,刘半农为这篇文章写了“按语”,提到林则徐被英军俘虏后,“明正典刑,在印度舁尸游街”。这显然与林则徐谪官后发配伊犁充军的史实相悖。不久,鲁迅接编《语丝》时,刊登了一篇读者来信,指出了这个错误。为此刘半农认为这是鲁迅拆他的台,从此联系中断。1928年8月鲁迅辞去《语丝》主编之后,出版《语丝》的北新书局老板李小峰在上海万云楼请客,鲁迅、周建人、刘半农、沈尹默、郁达夫、林语堂等人都出席了。席间,鲁迅与刘半农几乎是无话可说,彼此都显得很尴尬。

尽管如此,刘半农还是与瑞典学者斯文赫定商议,委托台静农征求鲁迅的意见,准备提名鲁迅为诺贝尔文学奖候选人,但遭到鲁迅的谢绝。1932年刘半农编选的《初期白话诗稿》中收录了鲁迅的白话诗两首,并委托台静农转给鲁迅样书5本。

1934年刘半农病逝后,鲁迅在《忆刘半农君》一文中写道:“回想先前的交情,也往往不免长叹。我想,假如见面,而我还以老朋友自居”。

刘氏三杰

刘氏三杰是指刘半农、刘天华、刘北茂三兄弟。

刘天华(1895—1932),原名寿椿,刘半农二弟,中国现代民族音乐事业的开拓者,作曲家,演奏家,教育家,中国现代民族音乐的一代宗师。他在我国音乐史上第一个沿用西方五线谱记录整理民间音乐,大胆借鉴“西乐”改进国乐。他不仅创作了《病中吟》、《良霄》、《空山鸟语》、《光明行》等不朽名曲,而且他是我国现代音乐史上专业二胡学派的奠基人,第一次把二胡、琵琶等民族乐器纳入高等音乐教育课程。他是民族乐器的革新者,将传统的二胡三把位延伸到五把位,使二胡的表现力达到前所未有的境地;将琵琶的四相十品改革成六相十八品半,使琵琶成为世界通用的音律十二平均律乐器。赋予这两件古老的民族乐器以新的生命。

刘北茂(1903—1981),原名寿慈,刘半农三弟,是我国现代著名的二胡演奏家,作曲家,教育家,是刘天华事业的忠实继承者和发展者。他一生创作了《汉江潮》、《小花鼓》、《流芳曲》等一百多首二胡独奏曲和大量练习曲,是我国现代音乐史上一位多产的作曲家,被誉为“民族音乐大师”。

从“五四”时期到八十年代长达60多年的历史跨度中,刘氏三兄弟前赴后继,不断追求进步,以科学求实的精神,为弘扬和发展祖国民族文化呕心沥血,体现了中国优秀知识分子和艺术家的高尚品德。他们的不朽业绩赢得了人们的尊敬和爱戴,被誉为江阴刘氏“三杰”。

刘半农作品精选

情歌

天上飘着些微云,

地上吹着些微风。

啊!

微风吹动了我头发,

教我如何不想她?

月光恋爱着海洋,

海洋恋爱着月光。

啊!

这般蜜也似的银夜,

教我如何不想她?

水面落花慢慢流,

水底鱼儿慢慢游。

啊!

燕子你说些什么话?

教我如何不想她?

枯树在冷风里摇,

野火在暮色中烧。

啊!

西天还有些儿残霞,

教我如何不想她?

饿

他饿了;他静悄悄的立在门口;他也不想什么,只是没精没采,把一个指头放在口中咬。

他看见门对面的荒场上,正聚集着许多小孩,唱歌的唱歌,捉迷藏的捉迷藏。

他想:我也何妨去?但是,我总觉得没有气力,我便坐在门槛上看看罢。

他眼看着地上的人影,渐渐地变长;他眼看着太阳的光,渐渐地变暗。“妈妈说的,这是太阳要回去睡觉了。”

他看见许多人家的烟囱,都在那里出烟;他看见天上一群群的黑鸦,咿咿呀呀地叫着,向远远的一座破塔上飞去。他说:“你们都回去睡觉了么?你们都吃饱了晚饭了么?”

他远望着夕阳中的那座破塔,尖头上生长着几株小树,许多枯草。他想着人家告诉他:那座破塔里,有—条“斗大的头的蛇!”他说:“哦!怕啊!”

他回进门去,看见他妈妈,正在屋后小园中洗衣服——是洗人家的衣服——一只脚摇着摇篮;摇篮里的小弟弟,却还不住地啼哭。他又恐怕他妈妈,向他垂着眼泪说,“大郎!你又来了!”他就一响也不响,重新跑了出来!

他爸爸是出去的了,他却不敢在空屋子里坐;他觉得黑沉沉的屋角里,闪动着一双睁圆的眼睛——不是别人的,恰恰是他爸爸的眼睛!

他一响也不响,重新跑了出来,——仍旧是没精没采的,咬着一个小指头;仍旧是没精没采,在门槛上坐着。

他真饿了!——饿得他的呼吸,也不平均了;饿得他全身的筋肉,竦竦地发抖!可是他并不啼哭,只在他直光的大眼眶里,微微有些泪痕!因为他是有过经验的了!——他啼哭过好多次,却还总得要等,要等他爸爸买米回来!

他想爸爸真好啊!他天天买米给我们吃。但是一转身,他又想着了——他想着他爸爸,有一双睁圆的眼睛!

他想到每吃饭时,他吃了一半碗,想再添些,他爸爸便睁圆了眼睛说:“小孩子不知道‘饱足’,还要多吃!留些明天吃罢!”他妈妈总是垂着眼泪说,“你便少喝一‘开’酒,让他多吃一口罢!再不然,便譬如是我——我多吃了一口!”他爸爸不说什么,却睁圆着一双眼睛!

他也不懂得爸爸的眼睛,为什么要睁圆着,他也不懂得妈妈的眼泪,为什么要垂下。但是,他就此不再吃,他就悄悄地走开了!

他还常常想着他姑母——“啊!——好久了!妈妈说,是三年了!”三年前,他姑母来时,带来两条咸鱼,一方咸肉。他姑母不久就去了,他却天天想着她。他还记得有一条咸鱼,接在窗口,直挂到过年!

他常常问他的妈妈,“姑母呢?我的好姑母,为什么不来?”他妈妈说:“她住得远咧!——有五十里路,走要走一天!”

是呀,他天天是同样地想,——他想着他妈妈,想着他爸爸,想着他摇篮里的弟弟,想着他姑母。他还想着那破塔中的一条蛇,他说:“它的头有斗一样大,不知道它两只眼睛,有多少大?”

他咬着指头,想着想着,直想到天黑。他心中想的,是天天一样,他眼中看见的,也是天天一样。

他又听见一声听惯的“哇……乌……”,他又看见那卖豆腐花的,把担了歇在对面的荒场上。孩子们都不游戏了,都围起那担子来,捧着小碗吃。

他也问过妈妈,“我们为什么不吃豆腐花?”妈妈说,“他们是吃了就不再吃晚饭的了!”他想,他们真可怜啊!只吃那一小碗东西,不饿的么?但是他很奇怪,他们为什么不饿?同时担子上的小火炉,煎着酱油,把香风一阵阵送来,叫他分外的饿了!

天渐渐地暗了,他又看见五个看惯的木匠,依旧是背着斧头锯子,抽着黄烟走过。那个年纪最大的——他知道他名叫“老娘舅”——依旧是喝得满面通红,一跛一跛的走;一只手里,还提着半瓶黄酒。

他看着看着,直看到远远的破塔,已渐渐的看不见了;那荒场上的豆腐花担子,也挑着走了。他于是和天天一样,看见那边街头上,来了四个兵,都穿着红边马褂:两个拿着军棍,两个打着灯。后面是一个骑马的兵宫,戴着圆圆的眼镜。

荒场上的小孩,远远地看见兵来,都说“夜了”!一下子就不见了!街头躺着一只黑狗,却跳了起来,紧跟着兵官的马脚,汪汪地嗥!

他也说,“夜了夜了!爸爸还不回来,我可要进去了!”他正要掩门,又看见一个女人,手里提着几条鱼,从他面前走过。他掩上了门,在微光中摸索着说,“这是什么人家的小孩的姑母啊!”

1920年6月20日,伦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