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周俟松
六妹子:
到普那已经四天了,现在还是住在客栈里,一天要十个卢比左右(一卢比合大洋一元二毛)。吃的是洋餐,真难吃,又贵,早茶十二安(一元),早饭R.1.80(二元五毛),中饭R.2.00(三元),午后茶R.0.80(七毛),晚饭R.3.00(三元六毛),房钱在外,不吃还不成!此地没有别的客栈,是这家专利,栈主拿外国人都当财主,真可恶。明天或后天,巴先生才能给我想法子,搬到学校或印度公仆会宿舍去,那里要用多少,还不知道。总而言之,没有预料的那么省。前几年我住波罗奈城,一个月不过花三十个卢比,那时候卢比贱,三十卢比不过大洋二十一元左右。现在在这里算来,至少也得用八十卢比(依巴先生替我算最省的数),合大洋也得百元左右。我身边现还可以支持两个月(不算学费,我还没找着老师,学费多少,没把握)。如果××先生的款有着,我想在这里留三个月,到六月中离开此地,用一个月工夫游历。我还不敢到处去,许多应到的地方,都候着钱才能动。
到的那天,打了一封电报,就用去十四个卢比。此后信件还是由Dr.N.B.Parulekar转,他是Sakal(报纸名)的主笔,如打电报汇款,写Hsotishan,C/o Sakal,Poona,gn dia便可达到。Sakal也是该报的电码。信封可以写详细一点,C/o Dr.n.B.P-arubeRar,The Sabal,Poona 2,gndia。
自己一个人,钱用得真容易。我现在才理会,好妹妹你在身边,是多么大的帮助。我的口袋不能有过五元是真的,真的常常莫名其妙地便用完了。在道上理发,招得耳后长癣,花了些钱买药,现在治好了。常头痛,大概是那原故。你的腿,回家后好了没有?若不好,还得上协和看看去。自从与你分别后,只看过两次电影,一次在广州,一次在仰光。也没有什么消遣地方可去,所以每天除看书,便是写东西。《春桃》原来想名《咱们的媳妇》,因为偏重描写女人方面,那两个男子并不很重要,我没第二副本,最好另抄一本寄到上海去。
我想你和孩子们,一天老没得好好用功夫,大概是相离这么久,没得你的信所致。老太爷好吗?过两天把事情安排好了,写封信给他。七妹子和蕙君好,我也想她们。我打算五月到Goa去,那是天主教的圣地,头一个到东方来传教的圣方济(Sr Franris-sXavien)的墓在那里,圣方济死在澳门附近的上川岛,教徒把他底尸运到印度来。问问她们要求什么,我到墓上替她们求去。
这纸是空邮用的,质量轻薄,名叫Airmail,大概永兴也有得卖,抄搞子最好不过。
这两天抄稿把手都屈痛了,下星期一再写。我想你的第一封信最快还得一个月左右才能到,从北京到孟买得二十五天左右。如果香港有人寄飞机信,一个礼拜可以到,路程是从平飞沪,转飞广州,寄到香港(广州不能飞香港),再飞递到印度五天左右(香港印度线是从港飞西贡、仰光、加里各搭、孟买),因为中英空邮未定约,故不能直进。
再谈罢,要去吃晚饭了。
地山
三月十九日
(注:此信写于1934年,许地山当时在燕京大学文学院和宗教学院任教,写信时正在印度研究印度文学和宗教。)
许地山小传
许地山(1893—1941),名赞堃,字地山,1921年许地山开始创作时,就以落华生作为自己的笔名(在古文中,“华”同“花”),勉励自己要做一个具有落花生品格的人。祖籍广东揭阳。回大陆后落籍福建龙溪。1910年中学毕业后曾任师范、中学教员。1921年1月,他和沈雁冰、叶圣陶、郑振铎等12人,在北平发起成立文学研究会,创办《小说月报》。1922年往美国入纽约哥伦比亚大学研究院哲学系,研究宗教史和宗教比较学,获文学硕士学位。后曾研究人类学、民俗学等。1927年回国在燕京大学文学院和宗教学院任副教授、教授,同时致力于文学创作。1937年“七·七”事变后,他发表文章、演讲,宣传抗日,反对投降。“皖南事变”发生,即与张一廛联合致电蒋介石,呼吁团结、和平、息战。同时担任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香港分会常务理事,为抗日救国事业奔走呼号,展开各项组织和教育工作。后终因劳累过度,积劳成疾,导致心脏病逐渐严重。天不假年,1941年8月4日下午2时,他心脏病再次复发,英年早逝,年仅49岁。
名人婚恋
许地山与周俟松
许地山早年曾结过一次婚,夫人林月森是台中人,两人生有一女,1920年林月森赴京途中病逝上海。
周俟松第一次见到许地山是在“五四”的游行队伍中,当时她还是个中学生。第二次见到许地山是在接待俄国盲诗人爱罗先珂的欢迎会上,也只是远远地观望这位活跃的助教。两人真正认识是后来在熊佛西家。熊周两家不远,同在石驸马大街,其时周俟松已考入北师大数学系就读。许地山在燕京大学读书时就很出名,这不仅因为他是文学研究会的发起人之一,还因他一年四季爱穿黄对襟棉大衫,留长发蓄山羊胡,精于钟鼎文梵文。这个“三怪”才子,给周俟松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周俟松说:“多见了几次,感到他学识渊博,感情丰富,逐渐互相爱慕。”婚后许地山谈到两人的缘分曾说:“幸而你没有进燕大,我是不会和学生谈恋爱的。”
许地山和周俟松的婚礼,是在北京中山公园的来今雨轩举行的。文学馆还收藏着几页周俟松保存下来的当年的日记,在1929年5月1日那一栏中,写着“风和日朗我们于九时行婚礼”。下面另一行字是周俟松1977年6月补注的:“日记之一页上为许地山注字。”
许地山和周俟松的感情是令人羡慕的。周俟松爱看故事,许地山就专门为妻子翻译了《孟加拉和印度民间故事》。许地山曾对周俟松说:“泰戈尔是我的知音长者,你是我的知音妻子,我是很幸福的,得一知音可以无恨矣。”两人的共同生活虽然只有12年,却胜似百年。
许地山1941年8月4日病逝于香港罗便臣道寓所,只活了49岁。周俟松一直活到90多岁。丈夫身后的半个多世纪里,她始终在默默地做着丈夫未竟的事业,为丈夫编书写文章,倘若许地山九泉有知,该何等地感激、幸福啊。
许地山作品精选
先农坛
曾经一度繁华过底香厂,现在剩下些破烂不堪的房子,偶尔经过,只见大兵们在广场上练国技。往南再走,排地摊底犹如往日,只是好东西越来越少,到处都看见外国来底空酒瓶,香水樽,胭脂盒,乃至簇新的东洋瓷器,估衣摊上的不入时底衣服,“一块八”、“两块四”叫卖底伙计连翻带地兜揽,买主没有,看主却是很多。
在一条凹凸得格别底马路上走,不觉进了先农坛底地界。从前在坛里惟一新建筑,“四面钟”,如今只剩一座空洞的高台,四围的柏树早已变成富人们底棺材或家私了。东边一座礼拜寺是新的。球场上还有人在那里练习。绵羊三五群,遍地披着枯黄的草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