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对面的湖岸,有十几名同着白绢、带着儒帽的学子走过,谈笑风生,嘻嘻闹闹,忽然有人在万千翠绿中望见一抹紫亮,情不自禁喊道:“快看,那边站着是哪家姑娘?紫色的头发,可真漂亮啊!”其他学子也驻足眺望。
公孙锦币忍不住动起念头,想将苏琚岚圈养然后收门票。
苏琚岚却拍净手,静静背过身。
下午揭晓成绩,数千人熙熙攘攘地围在学院大门前的围墙上,争相往前挤。公孙锦币派阿福也跟着挤,然后呆在马车里看着两个镇定自若的人。苏琚岚亲自动手泡茶,邵乐乐得品析,马车内的一派和宁与外面那熙攘流窜,实有天壤之别。
阿福挤了半天才挤到人群里,又挤了半天出来,天已黑了,他急忙挥着手冲回马车喊道:“郡主,邵小主,你们都过了。”
“嗯,”苏琚岚点头。其他通过测试的人均是笑得合不拢嘴,也唯有她荣辱不惊,沉稳一如往昔。
“启程吧,估计父王他们也得等急了。”
马车回到王府时,抬头已是明月当空了,但门前灯笼高挂,容管家带着几名婢女家丁站在等候。见马车徐徐驶来,赶紧叫了一个手脚快的家丁进府禀告,然后拱手迎上去。
邵乐掀开车帘跳了下来,然后伸手将苏琚岚扶下车。
荣管家虽然站久了,双腿有点酸麻,但面上的喜色确是掩不住的:“恭喜四小姐、邵小主,王爷、三少爷正在客厅等候,特地命老奴在此等候。”即便只是过了第一科,但这属不易了,下午揭榜消息传来,全府上下难掩喜色,面上均是有光。
苏琚岚点头,改由翘楚扶着。翘楚眸中微微泛着泪光,低声咕哝道:“四小姐,太好了。”
苏琚岚跟邵乐走到大厅前。邵乐知道她要与自家人谈贴心话,便自觉先回房。
苏琚岚进了厅,发现厅内只有苏王与苏飞玉两人,没有婢女伺候,立即将搀扶自己的翘楚也退下。
苏飞玉顿时站起身,走过来拉住她,湛湛双目喜道:“琚岚,万事开头难,如今过了第一关,至少也是成功了一半。”
苏琚岚只是笑,落座后便望向沉默的苏王。“父王,您知道傲君主今日特地到轩辕学院的事吧?”
苏王抚颌点头,目光威厉。“君心难测,四丫头,你又是作何猜想?”
苏琚岚捧着早早备好的茶碗,拨动碗盖沉默着。这是她思考时惯有的动作,茶香清幽最能清神醒脑,也能让思路清晰开阔下来。她的平静,也让厅内瞬息静了下去。
苏飞玉自觉没有她的冷静,但也没有开口催促,直到苏琚岚主动说道:“估计这傲君主是要有所为了。他这些年来都在宫内培养奇人能士,如今竟将主意打到百年轩辕上,这野心——”后面省略的话,皆是心知肚明。
苏王释然微笑:“就知道你看得明白。”
“父王,傲君主与百年轩辕的关系如何?”苏琚岚问道。
苏王沉声道:“不和。”
“不和?!”苏琚岚皱眉,再度沉默,最后轻笑着摇头,耳坠上的珠链点点碰着脖颈。“父王,琚岚这就看不清了。如果这百年轩辕跟傲君主不合,那就不会将第一科的考题设成试探人心的内容!三哥,你还记得去年考的内容吗?”
苏飞玉思虑了会,因着这轩辕考核的重要性,去年诸多细节自然记在心上。他将题目回忆起来,一一述说。
苏琚岚叩着食指,也将今日考题,逐一烈清。两年试卷的内容相互对照,其中猫腻自然明显了。
苏王心中顿寒,“虽说考卷由君主指定朝廷文官与学院共同评分,但去年考题还算公正,今天全倒了。傲君主这些年的作为有功也有过,而今日考卷出得却是围绕他的‘过’来详述,稍有不当便会透露心中不满,必定会被刷下来。能让他动手设局的,也仅有当前第一科文考,所以他先将那些异心人剔除,后面两科放任百年轩辕抉择。他要人才,更要人心。”
苏琚岚了然于心,她也正是猜中这点,所以在答题时特地留了心眼,三分贬义七分褒奖,处于中庸的角度评价,不虚伪倒答得真实。所以她能过皆是意料之中!聪明的,皆能看出这题目出得诡异,决计不乱点评,答得留有余地。
“父王,最好能先确定傲君主跟百年轩辕的真正态度。”她沉思道,“有些时候‘不和’,其实是掩人耳目!”
苏飞玉听着这些话,心头有茫然未知的恐惧袭来,只是茫茫然说不出来,一时间陷入沉思。
苏王面无表情。
苏琚岚目光平静。
第二天,天清气朗,是个好天气。
而今日依旧笔考,考基础题,占分三十。律学、算学、书学择一科附加必考的一张卷。
律学:雅乐、燕乐、四夷乐、国乐。
算学:天文、地理、术算、格物、禽兽、草木、金石。
书学:经、史、子、集。至于附加卷,依旧是个未知数。
邵氏九族文武并重,故邵乐毫不犹豫选择书学,而苏琚岚思考了会,选择了算学。
两人分开走,各自找考场。
这考室的环境比昨日那间容纳百人的大考室好很多。每间考室容纳考生二十人,各配陈木桌椅,阳光明媚,位置疏朗。
再度挑拣角落后,她发现诸多视线先后投射而来,抬眸巡视了眼,后知后觉:原来这其中一间的“算学”考室,仅她一名女子。算学与书学都是治国之学,而入朝为官均是男子,所以女子大多以律学为主,苏琚岚此刻顺理成了这个“奇货可居”,再加上她清丽貌美,这些打量的目光逐渐转成惊艳,已经有人开始低声揣测她的身份。
几股似曾相识的玉兰、桂秋、月季、素菊、白莲、茉莉的花香突然渗入这间考室,苏琚岚眼皮微跳,手指按在太阳穴上,心中暗叫:“不……会……吧?”
却见那抹粉红色的身影一步一晃地走了进来,她抚着额低下头去,摇头叹道:果真是——冤家路窄,阴魂不散,流年不利,普天衰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