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
顾存竭力地想要撑起自己疲软的身体，奈何麻醉剂量太大，他连弯起手指这样微小的动作都无能为力，更遑论离开这片即将被潮水淹没的沙滩。夜晚的沙滩冷得让人胆寒，贪婪肆意地搜刮着顾存身上仅存的一点体温，胸口喷涌的鲜血凝结成暗红的一片纠集在他洁白的衬衣上脏污不堪，奇怪的是除了身上的血迹，本该被血液浸染的沙石上却不见一丝血渍，反倒在月光的陪衬下熠熠生辉，好似将躺在这上头的顾存与周边的世界隔绝开来，自成一方世界。大口得喘着粗气，顾存泄力般的任由寒冷消磨着他的生命，望着漫天繁星的视线慢慢模糊成一片。
或许，人临了了，就会开始回忆自己的一生。顾存看着脑海中不停变换的单调的画面，嘴唇轻勾，竟觉得有些好笑。顾存的一生简单而纯粹，就好像一张洁白的宣纸被浸入墨汁，即便是黑也黑的通透又纯粹。
没有人生来就属于黑暗，即便是像顾存这样在别人眼里心狠手辣，黑得流油的人。鲜少有人知道顾存还小的时候是个分外乖巧的孩子，那一副软萌的模样让人真恨不得把心窝子掏出来好好疼爱，奈何世事多变。顾存的父亲是当时警界赫赫有名的侦探，不料时运不济被人暗中迫害，撑着一口气将当时年仅5岁的顾存托付给自己的好友便随着自己的妻子去了。顾存也是从那时候起开始变了，沉默、孤僻、木讷，即便他的养父是个心理医生，精心照料之下也只不过是堪堪让他像正常孩子一般生活，直到15岁那年他的养父死于非命。如果说顾存15岁之前的人生命运多舛，那么他之后的人生就像个独行侠一意孤行地行走在他认为对的路上。
顾存是个天生的医者，于医学的天赋叫人瞠目结舌，年仅30岁就已经在医学界享有盛名。与之医学天赋同样出名的还有他的疯狂。顾存是个疯子，在医学界，甚至是黑道都赫赫有名，不仅是因为他废寝忘食的研究热情，更是因为他叫人匪夷所思的行为。比如以身试药，比如毫无顾忌地进行为人所不齿的活体实验，谁能想到拥有那样一副纯善外表的人竟然是所有监狱重刑犯的噩梦，那些层出不穷的手段更是叫人闻风丧胆。如若不是这样的人已经被国家掌控，后果不堪设想。顾存在乎的东西很少，因为少所以更加执着，为了自己的研究他可以做任何事，即便那为世间所不容。
海水拍打着顾存苍白的脸颊，让他本就微弱的呼吸更加飘渺。顾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憋着这口气迟迟不肯离去，他想他还是有遗憾的，人在弥留之际总会生出诸多遗憾。对于自己的死亡，顾存很早就已经预见到了，毕竟像自己这样的隐患，不管再怎么有价值，都不会比让他永远沉寂更令人安心。况且如果没有那个交易，自己或许早就不在了。其实仔细想想自己还是赚了，赔上自己的自由能够换来亲自手刃仇人和毫无顾忌地研究的机会于他而言很划算。他只是有点遗憾自己未完成的研究，说来可笑，一生致力于惨无人道的研究的自己，竟然也会有一天良心发现的想要研究些什么造福人类，虽然研究院的那些老顽固每次都可耻的把他的研究冠上了利国利民的虚荣，但到底不是自己的意愿。罢了，如今说什么都已成虚妄。
秋夜如许，当海水漫过头顶，顾存终于彻底没了气息，淹没在冰冷苍凉的海水中，月光下，随波逐流。也许是错觉，隐约间，可以看到海面上泛起了一抹红光，转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