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他们一起去吃冷饮。路上,碰上了班长董允汉。班长刚刚从班主任那里出来,问吴亚子和柳春泥喜不喜欢文学。两人说,还行。又问,写过东西没有。两人摇摇头,笑着说,写不出来。董允汉说:“班主任说,要找几个爱写作的同学成立一个文学社,这是中文系的传统,我不知道谁过去写过东西。”
吴亚子看着张维说:“张维,你写过东西吗?”班长到这时候也转过头来问张维。张维笑了笑说:“过去发表过一些诗歌。”三个人都惊讶地看着张维。
夜里,张维睡不着了。他的眼前一直是吴亚子的神情。他想起了张乐,可是,吴亚子的影子总是把张乐的形象硬生生地打碎并挤走。
此后便是吴亚子常常来找张维,张维总是犹豫着,有好几次拒绝了吴亚子。张维想,不能就这样抛弃张乐。再说,他发现吴亚子的身边围着好多男孩子,这使他不快。他觉得她有些不洁身自好。
被拒绝了的吴亚子,生平第一次感到了深深的失落。这失落使她始终觉得自己在张维面前有些底气不足。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拒绝,越是这样,她越是陷入到自我设计的情感圈套中了。
大概是开学两周后的一个下午,吴亚子又来找张维,说要他给她帮个忙。实际上也不是什么大忙,只不过是吴亚子从家里拿来了一个书架,还有吉他什么的。吴亚子就住在本市,周末总是要回家的。
张维帮着抬上去后,又帮着放好,已经到吃饭的时候了。张维就想走,可是,吴亚子非要请张维吃饭。又是和柳春泥三人一起去。吃饭的当儿,吴亚子要了啤酒。自从吴亚子被拒绝过几次后,在张维面前再也没有第一次那么嚣张了。她还是说说笑笑,但总是有些放不开。她喝了很多啤酒,要把张维比下去。张维何尝不知道吴亚子对他的心意,便把吴亚子的杯子夺过来。吴亚子拿起啤酒瓶子喝起来。很多人都看着他们,张维便小声地对柳春泥说:“你劝劝她,让她不要喝了。”柳春泥却大声地说:“我能劝得住她吗?她现在只听你的话了,你以后对她好些,她就不会这样了。”吴亚子装作没听见,又大口大口地喝起来。最后,吴亚子倒下了。是张维把她连背带抱地弄回去的。
第二天早上,张维没去上课,去看吴亚子。吴亚子刚刚醒来,一副忧伤的样子。张维看见那双漆黑的大眼睛里凭空多了一份忧伤,心里有些不忍。
这不忍便使他放弃了张乐,而与吴亚子正式进入恋爱了。张维被推选为班上文学社的主编,主要负责出版刊物。第一期刊物要问世的那段时间,也正是张维和吴亚子热恋的时期。张维在这期创刊号上发表了一首诗,而这首诗正是写给吴亚子的。于是,在连续六个晚上刻蜡板时,吴亚子虽然不是编辑部的人,但也积极地跑前跑后,常常忙到很晚才回去。张维的字写得很漂亮,第一期刊物几乎都是张维一个人刻出来的。吴亚子为此很得意。
张维再也没有想起过张乐,直到这封信的到来,才叩开已经向她关闭了的心门。他给张乐写信说,他现在很忙,主要是办一份文学刊物。在这封信中,张维把这份刊物当成了他的事业,语气相当神圣。他只是在信的最后才说,他现在有了好多新的朋友,其中也不乏女朋友。他没说这些女朋友跟他的关系究竟达到了什么程度,他不敢说了。不敢说的原因之一,他总觉得和吴亚子的关系发展得太快,而且吴亚子的性格太强,他在内心深处有一种被掠夺的感觉,他觉得他们可能好景不会太长。他给自己留了条后路。
一首情诗惹来的麻烦
就在他和吴亚子被冯友诚警告之后不久,又出了一件大事。冯友诚把张维叫到了办公室,铁青着脸把其他的学生都轰出去了,把那份张维主编的创刊号“啪”地一声扔在桌子上问:
“知道你的问题吗?”
张维摇摇头。冯友诚一手夹着烟,一手指着刊物说:
“你自己想想,就是你自己的问题。”
张维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什么所以然来,仍然摇摇头。虽然他看不起对面这个人,但他还是有些畏惧他,尤其他那抽烟的姿势有些不可一世。
冯友诚见张维想不起来,就愤愤然地翻开刊物,敲着一处说:“你看你,写的是些什么东西?”张维一看,原来指的是他的那首诗。冯友诚戳着那儿直响:“这是什么诗?还什么‘来吧,亲爱的/让我们在这青春的十字路口长久地相吻吧/用我们的爱向这寺院般的大学宣战’,前几天才给你们说,让你们收敛一些,没想到一波未平又起一波,你们自己去向系上领导解释吧。”
张维的头轰地一声,他说:“学校里那么多的人都在谈恋爱,都什么年代了,为什么偏偏抓着我不放?”张维觉得冯友诚在故意整他。
冯友诚见张维不服,气也不打一处来,一把将刊物抓起来砸到张维的怀里,说:“你自己先去看看,看看上面那些红笔画出来的地方,然后给我写一份深刻的检查上来,另外,我已经给你们班长说了,你们发出去的刊物必须全部收回来。”
“为什么?”张维也有些愤怒,“不就这几句话吗?你们去看看现在的诗歌刊物,哪里没有这样的诗句?”
冯友诚把半截烟狠狠地戳到了桌上,一字一句地说:“这是北方大学,不是诗歌杂志,好了,你先把检查给我写上来,然后你自己去向刘书记解释,出去!”
刘书记是中文系的党总支书记,一个快要退休的瘦老头儿。平时一直穿一件白色的衬衣,衬衣的领子似乎从来没有洗净过,也可能是那件衬衣穿的时间太长了的缘故。刘书记是大领导,到底没有冯友诚那么嚣张。人家在张维进来后,先给张维让座,然后还倒了一杯水,丝毫没有冯友诚的那种狗性。张维的心里好受一些了。
刘书记说:“找你来,也没什么大事,就是一些系上的老教授对你有些看法,我觉得也不要紧,不过,他们都是在国内很有影响的大人物,他们的意见我们得重视,所以,我就让小冯先跟你谈。”
张维觉得这样怎么批评他,他都能接受,便抬起头来一直看着刘书记。刘书记说:“不要紧张,你先喝茶,天气太热了。”张维喝了一口茶,他的确也有些渴。刘书记又说:“你看,张维啊,你呢,刚刚才上一年级,对咱们北方大学的一些传统还是不清楚,这不怪你们,听说你以前写过和发表过不少诗歌,这是好事情,不过,你知道,老教授们对你们现在写的那些口语诗啊先锋诗啊都不赞成,你们出的刊物又发到了系里各班和一些老教授那儿,这几天来,不断地有人给我打电话,有些都找到办公室来了,他们说你的那首诗有大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