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许,陆征南看见她把枕头放了下来,摸了摸颈子,想来靠了半天,是有些累了。
你知道吗?陆征南打破沉默,然后学着她懒散的样子继续说道,有一年我回家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小女孩,就在1725次列车上,有那么一瞬间我竟产生出一种幻觉,她是我的孩子,现在想来觉得真可笑,毕竟结婚生子离自己太远了;她是那样的灵动,可爱,有着独一无二的生气,她就像是完美的化身。
因为在她身上看见了些什么了吗?
应该是吧!缘分总是很难人人揣摩的,那一次我一个人坐车,显得有些无聊,刚上车的时候,他的父亲把她抱着放在我的位置上,我有些不好意思,尽管那是我的位置,心想过一会儿再去吧,想来带着孩子出门也是很不容易的,奇怪的是等我过去对着她的父亲说麻烦让一让的时候,他的父亲以为我是个蹭位置的而显得有些不客气,我并没有过多的在意,微笑着说那是我的位置,顺便拿出了车票,他的父亲表示有些歉意,趁着有空的时候把我拉去过道抽了一支烟,心中的那一份小尴尬仿佛才得到化解,其实我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总不能也对他抱以不客气的态度,毕竟他就坐在我旁边,也不知道他要去哪里,要是和我一样去重庆,那样一路上岂不是很尴尬。
人与人之间多一份理解与宽容毕竟还是很好的,不过也说不定是你看上人家的小女儿咯。她嬉笑着说道,让得陆征南的心里有些暖和。
可惜君生我已老啊,不过也算是”看上“了吧!和他的父亲聊了半天才知道他们是西安的,准备回家去呆几天,他的父亲在兰州的一所大学里做大厨,也跟我们一样,什么一荤两素两荤一素的,连他们也感叹,这几年,也就只有学校里的东西还算实惠了,我问他他的小女儿是不是也在这边读书,他说是的,因为放不开,一年要花一万多,那时候我突然感慨女儿真的是块宝,但更多的却是感慨物价,显然他是全部寄托出去的,不然也断不会需要那么多钱。一想到到物价,陆征南又开始奇怪起来,一个穷的要死要死的,物价偏偏又高得让人不要不要的地方,总让他觉得世界有些扯淡,排位全国倒数,消费全国领先,好像是极其不合理的存在,偏偏它又存在着而不见有消失的迹象,再一次想到如果存在即是合理,他倒是真想知道它所存在的原因,可惜他又不懂经济,也只好学着别人抱怨几声,不过那是经济学家的事情,与他并没有什么直接的关系,也不可能插得不上手。
物价高也罢低也好,我们还得活着不是吗?总不能因为衣服太贵就放弃了吧?大家都已经习惯了,总不能去奢求会改变些什么,人终究是不能奢求别人的吧,有着奢求的想法本身就是一种错误,这世界上的事情,多半都是人们建立一个目标,然后做着与之相悖的事情,世界是他们的,也是我们的,但归根结底,还是他们的,可能是因为我们起步太晚,并不一定就能追得上去,大家都知道要以怎样的心态去生活,却总是迷失在其中不可自拔,就算我们知道,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生活层次,不同的生活层次有着不同的世界,你生活在收入是十万块的世界,我生活在收入是三万块的世界,你不一定比我快乐,我也不一定有你悲伤,你有你的家人朋友,我也有我的家人朋友,你的妻子会对你嘘寒问暖,我的丈夫也会对我肯定支持,大家的世界不一样,但最根本的东西还是一样的,可就算我们知道这些,也还是会让自己茫然,你讨厌自己收入低,偏偏物价又那么高,值得讽刺的是,收入低的人因为这一原因而多半不能陪伴家人,因为他们行走在赚钱的路上而无暇顾及其它,收入高的人却因为心中的空洞思维的浮夸而忽视了这些,人生的赢家太少,但我们还得匍匐着前进,残喘着生活,因为我们都没有死的勇气,也不能斩断与世间的一切联系,这世界不是你一个人的旅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而在我们的内心中,仍然期待着未来会更好,带着希望生活,才不会那么的麻木和不安吧!
她的话倒是让他觉得有些道理,回头望着她甜美的脸,试图从她的脸上找到些许的存在感,可她的脸又显得那么的悠远,让他看不到尽头,陆征南在心里想,大家都是一样的,却又不一样,都置身在浮沉的世俗里,柳暗花明总会有来的一天。
是啊,不羡慕谁也不嫉妒谁,平平淡淡的做着自己最好。这句话陆征南倒是一直很相信,尽管他知道有些话只存在于“安慰、借口”之中,像是许多事情一样,理论与实际总是有所偏差。
也没那么容易吧!以前的时候我一直以为自己会在那些沧桑的日子里不断的进步呢,后来才发现自己有些愚昧了,在那些挣扎着努力去抓住希望的岁月里,明知道心中的结界是要十二分的努力才能撼动的,自己却又不能承受那如同五百年般风吹雨打所带来的痛苦与心酸,千百万次的思索,举步却又终结了,想来那样的自己不值得让人可怜呢,只有可恨吧,以为已知的就是全部,茫茫的宇宙会有许多震撼人心的东西存在,忍不住的要去创造,可是,孤单的路上注定孤单,深入骨髓的孤独与痛苦,一个人行走的道路毕竟并没有多少野花的芬芳,多半却是满地的苍凉与腐烂的气味,我知道那是强者的路,我却不能走过,觉得自己只是一个可悲的旅行者,向着别人标示的路标苟延残喘的前行,我破不开虚无的荒野,又不能将自己埋葬,你能想象我心中的虚无吗?如同置身于酸甜苦辣的轮盘中,每一次的旋转,每一次面对不定时却很短的频率,该是怎样的让人绝望呢?让人痛苦,让人挣扎在无边无际的空间中,想要坠落吧!陨落又太伤感了,自己又是那么的不甘心,凭什么呀?凭什么就是自己啊?我也不想呢!有时候觉得,要是能有第二人格也不错,哪怕自己已经不再完整了,但只要能够逃离,我也会心甘情愿的接受啊!
她莫名话语倒是让得陆征南有些躁动不安,那一刻,陆征南能从她的话语里感受到她的不甘与孤独,然而,他却不能够感受到那个世界最初的点,强者的路注定是孤独和痛苦的,他不会去否认,而第二人格,想来每个人都是拥有的。
是因为心中所想象的总是与现实相悖么?还是因为自己太过期待忍受不住那种失落感呢?亦或是你太过善良。陆征南平静地说道,在他看来,善良是一种病,或者说善良不过是一根蜡烛罢了,能给予他人温暖,却给自己带来了痛苦的存在。
可能都有吧!可是还有着其它的一些东西,不能表达,偏偏就是自己,偏偏就是自己走不出来呢。她应当是被困住了,像是小说里的任务一样卡在了突破的瓶颈。
那为什么一定要走出来呢?如果不能逆水行舟,顺流而下不也是一种选择。
可是我不能压制着它啊!就算我知道人生的风景在旅途之中,可是目的地不同,我该怎么平静的去面对呢?就像高考一样,像你一样,如果你的目的不是高考,或是如果你没有完成高考,你所途经的风景,能得到别人的一丝丝的肯定吗?你怎么才能平静的去面对呢?你可要知道,你所面的是一个世界啊!
她的反驳让得陆征南一时竟无言以对,达不到目的的目的,就算自己收获那一片风景又能怎样呢?想来人倒是有些可悲了,似乎每个人都是活在别人世界里的奴隶,可是他还是不愿赞同,思考半天,誓要从自己学过的知识当中,挖掘出一点点的道理去说服她。
好像过了很久,她微笑着望着他,似乎是要取笑他的无言以对,我陆征南无奈的摇了摇头,微笑着对她说道,可是那又能怎样?人最初最根本的需要也只是温饱而已啊!给你说个故事吧,在那些****不堪的年代,死尸满地,据说有几人合伙偷牛求生,一人分得一只牛脚,遇见失牛的人寻上门来,便将其放在厕所之中,你知道那种粪坑的模样吗?如果你也知道,你一定会感到恶心难忍的,你想想,就那么将一只牛腿放在里面,待到寻牛的人走远,这才取出来将之洗净,方得香火满堂,先不论故事的真假,但类似的事一定是有的,而且很多,试想一下,如果你只求温饱,只为得到一点食物而继续存活,你还会在乎其它的吗?就算世道变了,我们已不再为温饱发愁,可是,如果你把自己也想象成那个年代的人,为什么要去在乎其它人的想法呢?为什么不能埋下头咬着牙齿前进呢?我不是说过的吗?什么都不想,就朝着自己心中的目的地坚定的走下去!既然连自己的顾及不了,又为何要去顾及他人的看法呢?
可是你都没有告诉我走过那样的路了吗?如果是现在的你,你既然都不喜欢,也能像你说的一样放弃目前的所有去踏上另一条你所期待的道路吗?你也有你的羁绊吧?你也有自己所放不下的东西吧?你也害怕放下吧?就像一个结了婚生了孩子的女人,明知道婚姻对她来说是痛苦的,也不能轻易就说结束,就算是有那样的勇气,孩子以后归谁呢?如果孩子跟着父亲,那么身为母亲的她以后该会有着怎样的痛苦呢?如果孩子归自己,她的以后又该怎样去继续呢?你就能保证她所遇到的下一个男人不会在乎她带着一个孩子吗?即使不介意,在内心深处的她已经自认为自己是被打折了的,夫妻的生活已经不在一个平等的位置上了,她该怎么继续呢?她有勇气放弃之前的婚姻,可还有勇气去相信未来的幸福?我们总有着这样或是那样的羁绊束缚着自己,道路就在眼前,心却不敢走上去不是吗?
理论上的许多东西都是可行的吧,执行起来又觉得可笑,这一点让得陆征南有些不甘。
如果我告诉你我也走过那样的路呢?陆征南反问道。
那我就相信你。她很认真的说道。
我能选择以后再说吗?
不要太久了就好。
自然不会太久,我现在所想表达的呢,是一种遗忘,就像我们已经遗忘掉了自己还是一名知识分子,纵然我们知道的并不多,但遗忘才是关键,我们都知道解决一千个人的问题肯定是要比解决一亿个人的问题要简单,我们又都是在自掘坟墓,无论是中学,高中,大学,还是已踏入社会的人,现在,小学也纳入其中了,我们所缺乏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我们无法明确责任与义务,无法抛开一己之私,我们只是在为自己考虑,因为我们知道,宇宙真的黑了的时候我们早已成为泥土,那时候已不再关我们的事,是我们的子孙后代在清理,在清理我们现在拉下的粪便,这便是现实所带来的不安,我们成长了,也就丢失了,你都无法想象,我在1725次列车上所感受到的东西,那个小女孩所带来的东西,在和他父亲的聊天中我们渐渐的熟识起来,在列车员推着满满的草原牛奶贝走过的时候,她眨巴着她那大大的眼睛,仿佛包含着世间所有美丽的梦,我问她喜欢吗?她只是不停的点头,那时候她的父亲并不在身边,我不停的对她说,爸爸不在哦,爸爸不在哦,她仍然还是眨巴着双眼望着列车员的货架,于是,我忍不住给她买了一包,我说,如果她的爸爸问起,她就说你是用一小包沙琪玛跟我换的,她疑惑了一小下,对我说她懂了,然后我帮她撕开一个小口子,她拿出一小块很亲切的递到我的嘴边,我忍不住张开嘴,她问我好吃吗?我说好吃,她吃了一块,然后又递给我一块,我问她,好吃吗,她点着头,我不是个喜欢吃糖的人,于是我告诉他说叔叔虽然觉得好吃却不喜欢吃,她惊讶地说,呀!将声音拖得老长,仿佛有些不理解,然后将本来要喂我的那一份也吃了下去,吃了那么几块,她时不时地偷看着坐在背后的爸爸,她想说,却又有些不敢,来来回回的只是撒娇的笑,我看着她的某一瞬间,不知道怎么的竟然有眼泪流了出来。
你想起了什么了吗?
是啊!以后再跟你说咯。她吃了一阵便收了起来,火车突然进了隧道又跑了出来,车厢里暗下来的时候,她会说,天黑咯,睡觉咯,车厢里透进光亮的时候,她又说,天亮咯,该起床咯,然后装作刷牙的动作,火车不停地进不停地出,她跟着不停地说不停地重复着那些动作,最后,她还是起床了,她拿出梳子对我说,你来帮我梳头,我一愣,觉得梳头变得有些陌生,我接了过来,给她细心的理正那些凌乱的发丝,过了一会儿,她问我,你有镜子吗?我说没有,她说她家里有一块很大很大的镜子,然后从我手里拿过梳子,她说,你梳的头发好乱,还没我梳的好呢,我说你都看不见,她嘻笑着说她猜的,我笑了笑,我说,我来给你梳后面,她把头偏了过去,把梳子交给我,我一边梳理一边对她说,曾经叔叔给一个姐姐梳头发的时候,把她的头发剪了下来,她扭过头来对我说我是个大坏蛋!然后死活也不让我再给她梳头,她说,那个姐姐一定很伤心,我问她为什么,她说因为女孩子都喜欢长长的头发,我对她说,所以叔叔现在留着胡子,留着长长的胡子,等到叔叔的胡子长到胸口的时候,叔叔就把胡子剪下来去跟那个姐姐说对不起,她眨了眨眼睛,然后对我说,人家才不要你的胡子呢!为什么啊?我问她,她说,那时候,那个姐姐已经老了,还有还有,是头发,不是胡子,我说,好嘛,是胡子,可是,那跟老了有什关系,她告诉我,老了就不好看了,那是她妈妈经常跟她说的......你知道吗?我们所失去的正是孩子所拥有的,我们在他们身上仿佛看到了自己内心灵魂深处的东西,他们的纯洁让我们感动,他们无拘无束的笑让我们怀念,我多么想要像他们一样啊!可是自己却被夹在世俗之中不能选择,成长是种痛,逼迫着我们去学会生活,可是又不能让人如愿的生活,就连保持一颗童心也会被人取笑,人云亦云才是最可怕的,让人分不清对错。
孩子让人看到希望和爱,与浑浊的世界截然不同,所以我们都喜欢啊!我听出来她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可惜我们再也回不去了不是吗?那些美好的年少已经被磨灭了不是吗?为了生存我们不得不选择遗忘,不过那个姐姐是谁呢?她俏皮的问他。
被我丢掉的人,就像被你遗忘掉的美好一样。
那你为什么不去找回来呢?
因为我像你一样也没用勇气啊!你知道吗?最让我感动的是,她趁着她父亲离开的时候,她用手纸折成条,蒙住了我的眼睛,她说,你再也看不见了。我微笑着告诉她,不用眼睛我也能看得更远。她说我骗人,我指了指胸口,我说,我用心看的!她摇摇头仍然不相信,像我跟他说我虽然觉得好吃但却不喜欢吃的时候一样,带着些许不理解,过了些许,我对她说,你爸爸不要你了,不信你看,你爸爸已经走了。她突然站到椅子上,望了望四周兴奋的告诉我说,她的爸爸还在呢。我说,我知道她的爸爸在哪里,我告诉她是在我背后的对面的位置上,她又眨巴着她那大大的眼睛,她说我没有用眼睛看,怎么会知道的,我笑着对她说说,你猜!她突然用手指了指心脏的位置……我不知道该怎样去描述她们的世界,如果换做是长大的我们,一定会被人耻笑,当她指着心脏的那一刻,我的心也莫名的被刺痛着。
我突然觉得那是个很伤感的故事,对我们来说。
不,也许是我们心中的那扇窗一直都在,只是望向窗外的我们已不再是当初的自己。
今天是昨天的继续,明年是今天的延续,我们在不知不觉中,已经习惯了去接受了不是吗?
是啊,那个可爱的小女孩下车的时候,忍不住要叫醒我和我说句我拜拜,我在她要走的时候问她我的胡子是不是很难看,她摇摇头说,不,因为刮胡子很疼。
呵呵,可你还是没有留着胡子。
因为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即使逼不得已要去面对,也要展示我们最阳光的一面不是吗?
她又一次陷入了沉默,陆征南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他只是看着她,像只乖巧的小猫,带着些许懒散的气息,她终究还是没有说话,在不知不觉中,她拉过了他的手,就那么睡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