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村人嗜烟,如每日三餐般喜爱。烟有好中差三等,人也便有上中下三类。上等烟是精品“金龙”,多为当官的跑生意的这类有头脸的人来抽;中等烟是“小白沙”,一般人都抽这个;最差的是“老虎叶子”,抽了之后就会如老虎吼般咳个不停,那是烟瘾大的老头们的佳品。
嗜烟的清水人中烟篓子不少,刘一根绝对算出头的一个。早晨一醒,他的烟就爬上了嘴,叭嗒叭嗒地抽个不停。他有句名言:无鸡鸭好酒均可,无烟则万万不可。有人笑着问他,他同婆娘那个时是不是也衔着根烟?他倒笑开了说,是呀,我衔着根烟,婆娘不也衔着我的根烟哩。惹得周围的婆娘们拿着鞋底将他赶了几圈。刘一根真名叫刘学大,农业学大寨时的产物。名字倒过来,俺上了大学哩,刘一根常说。可大学没上成,倒得了个“一根”的外号。他抽烟有个习惯,人家敬烟他抽,他是来者不拒,而他拿出烟来抽时,总会说上一句“就这一根了”。人们就疑惑,咋总是只有一根呢?干脆就送了个“刘一根”的趣号给他。老的小的,叫他“一根”他也不恼。管它呢,这是咱的荣誉称号。他常在心里说。也就凭着这“一根”号儿,他在村里乡里名气大着。村里人有了大事小事不去找村干,总是来找他。而他,解决问题比村主任还快,到乡政府找人比村主任还熟。连着几次选村主任,人们都选他,可他不等选举会召开,一屁股不知溜到了哪儿。他说,村主任是个啥档次?比俺一根的含金量多?
一根叔。有人在叫喊。
哎——是刘一根沉闷的应答。他正蹲在茅厕,嘴里衔着根烟,屁股冒着异物,前呼后涌呢。听到跑叫声,用手纸擦了擦屁股,提了裤子就跑了出来。
一根叔,找您哩。是村东头的二林。家里厢房推倒了想做栋大点的,才开工,乡土地管理所的让俺去办个手续,您帮帮俺吧。二林说完,忙不迭地敬上支烟。
好哩好哩。刘一根一边应着,一边斜着眼瞅着烟的牌儿,是根“小白沙”。我来给你支烟抽。一根没去接烟,倒从兜里摸出根精品“金龙”给二林,又说,土管所是土地爷,心黑着哩,得孝敬孝敬。
那是那是,咋办呢?二林问。
办事有烟,把他搞掂。买两条烟呗。一根叔很有经验地说。
买啥牌子的?
你说呢?一根叔反问。二林心领神会,一会兜来了两条精品“金龙”,说给您两条烟,让您帮我把土管所搞掂。
刘一根左腋窝下夹着两条烟赶到乡土管所时,快到下班时间了,在门口碰到个年轻人,刘一根从左边口袋里掏出盒“小白沙”敬上一根问,土管所新上任的张所长在哪?
我就是呀,你有啥事?年轻人说。
刘一根赶紧从右口袋里掏出盒“金龙”,说,失敬失敬,我是清水村的刘一根,为侄儿二林厢房翻新的事儿来的。
年轻人看着刘一根拿烟的动作笑着说,你就是大名鼎鼎的刘一根呀,这事呀,得交1000多元的土地征用费哩。
所长大人,只是个厢房翻新嘛,交点手续费呀。刘一根又递上了根烟。又说,《土地法》有规定,做新房是大楼房才交钱,买卖房子要交钱,这小厢房不必交呀。
你个刘一根还熟悉国家土地政策呀。小张所长顿了顿,说,冲着你对土地政策的了解,只交40元的手续费吧。其实小张所长只是因为他敬烟的动作逗一下刘一根,翻新个厢房只交手续费就行了。
刘一根一喜,夹着两条烟的左腋又紧了紧。好险,刚才正准备使出最后一招,用两条烟来对这小张所长发起总攻。刘一根庆幸着。俺哪里又知道啥土地法,瞎扯吧。他又在心里嘀咕。
交了40元钱,刘一根又敬了根烟,连声说着谢谢。然后,叼着根烟,骑着浑身响而铃不响的自行车飞也似地到了二林家。不少人正在帮二林拆旧厢房。
你小子好运气,不要这烟上场就搞掂了。刘一根一接过二林的40元钱,就退还了那两条烟。二林又退回一条给一根叔,说是感谢他的。一根死活不要,二林忙拆开了一条,塞给一根叔两包。这下一根叔笑呵呵地装进了衣袋。
一根叔,赏根“金龙”烟俺们过过瘾吧。帮工的有人嚷道。
好,好!刘一根拿出了烟,是精品的“金龙”烟盒,他从里一根一根地发给帮工的人们。
咋了?是“小白沙”哩。
一根叔,挂羊头卖狗肉了?
你不知道呀,一根叔用“金龙”烟去换“小白沙”的,一包换三包哩。
人们笑成一团,刘一根也哈哈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