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玄幻巫咒独尊
1758600000194

第194章 造化

194

昏睡中的简幽就像是一只小猫,紧紧蜷缩在粉色的被子里,无意识地退往靠墙的角落,眉间微蹙,苍白的脸上交织着不安宁,像是流动在天空中的乌云。

这是巫马夕第一次清晰地感觉到她的柔弱。

即使那天她坐在房门前对着夜雨哭泣,都没有给巫马夕带来太大的触动,但是这一次,看着她那微微颤动的睫毛,巫马夕的心似乎也在跟着轻轻颤动。

想起在林中对她的维护,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跟从前不太一样了。

就像当年与台隐的接触,本是一个骗局,但是感情莫名其妙地生长蔓延。自己与简幽之间,就与当年在西曲一样,感情随风潜入,在不知不觉中积累。

不知不觉之中,真的就多了一个表妹了?

巫马夕的心情仍然有些迷茫。

施轻岚曾说,向境须先明心,明心之道,在于步步叩问,时时探索。

境祖问鱼之敖的最后一个问题,也是为了澄清杂念,直指本心。

巫马夕却下意识地不愿深想,将种种情绪与迷茫埋在心底,缓缓退出了简幽的房间。

施暮亭正有气无力地歪坐在客厅软椅上,像是一条剔去骨头的美人蛇。

巫马夕走过去,在旁边坐下,道:“月镯的波动,是你模拟出来的吧?”

施暮亭无奈地点点头,苦笑道:“等你那小表妹醒了,肯定要跟我拼命了。”她设下钓饵本是为了寻找简幽,但简幽爷爷因此惨死,简幽知道真相之后,怕是很难释怀,而以简幽的聪明,只怕随便一想便能猜到其中缘由。

巫马夕也很无奈,道:“能不能详细说一下当时的情形?”

“有什么好说的?我放出的诱饵,结果他们两方不知道怎么先撞上了。”施暮亭的语气有些苦涩,无力地看着巫马夕,“老娘都快烦死了,还好不是亲爷爷。”

巫马夕道:“感情不是靠血缘来维持的。”从简幽的哭声中,能够清晰地听出她与爷爷之间的感情,比起一些所谓的亲祖孙要亲密得多。

施暮亭楚楚可怜地看着巫马夕,撒娇道:“小哥哥,这次你可得保护人家。”

巫马夕皱了皱眉,道:“我对她没那么大影响力。”

施暮亭道:“那可未必,你应该知道她的身份吧?”

巫马夕点点头。

“你看,她连身份都肯告诉你,这可不是一个表哥那么简单的哦!”

巫马夕苦笑摇头,简幽的身份是巫马夕猜测出来的,简幽自己可从没透露过半个字。

施暮亭叹了一口气,脸色变得伤感,然后开始跑题:“风光无限的简氏,居然也变得这么落魄,连公主都如丧家之犬一般。”

巫马夕也叹了一口气,生出一种岁月无情的感觉。

自万流时代起,境修崛起,皇权衰落,世俗的皇族在境修们的眼中与蝼蚁无异。

但是,惟有简氏皇族是个例外。

简氏不单是世俗界的皇帝,也是境修界的皇帝,在其将近千年的统治中,即使是强大的境修们,也必须仰视,规规矩矩地奉他们为中原之主。

他们是真正尊贵的皇族。

当初,巫马夕猜到打劫自己的女贼,居然就是大帝简霜城的后人时,许久都不敢相信,直到后来找到简氏皇宫的资料,发现其中有一座宫殿叫做月照幽林宫时,才不得不接受了这个事实:打劫自己的,真的就是公主。

还好,巫马夕一直只在西南活动,而且少与人接触,所以对于简氏的尊贵虽有认知,却没有什么心理上的感触。若是换了一个长年生活在中原的人,耳濡目染之下,对简幽的公主身份肯定就不是这种态度,或是敬畏如奴仆,或是亵渎如暴徒,或是别的什么,但肯定不会是像巫马夕这样,在心理上对这个尊贵身份完全无视,只在利用价值上精打细算。

千年皇族,落魄如此,就是冷漠如巫马夕也不得不感叹。

他看着施暮亭道:“你跟她们家是什么关系?”

“我是这一代的野狐斋主,听说过吗?”施暮亭道。

“就是写《山海游记》的野狐斋主?”巫马夕听施暮亭说到野狐斋主,第一时间便想起在地底时,丰清许死前告诉他,野狐斋主所著的《山海游记》中,有八脚同类的记载。

“你就知道这个啊?”施暮亭对他翻了一个白眼,“著《山海游记》的是先祖施轻岚,也就是第一代野狐斋主,现在你应该知道我跟幽幽之间的关系了吧?”

这逻辑有些跳脱,巫马夕的思维跟不过来,老实地答道:“不是很清楚。”

“先祖门下,有一个叫做施晓月的弟子,后来成为了简霜城的月妃,月镯就是先祖送给她的嫁妆之一。”施暮亭有些促狭地看了巫马夕一眼,随即收敛,继续耐心解释,“这位月妃容颜绝世,仪态优雅,深得简霜城的喜欢,还特地为她建造了一座月照幽林宫。月妃生齐王,后来齐王继承大位。幽幽是齐王之后,简氏落魄之后,我们野狐斋就是她的娘家了。”

听到这个故事,巫马夕心中居然隐隐有些失望。外界都传说施轻岚和简霜城是一对,怎么突然就变成丈母娘和女婿了呢?

“小哥哥,你在想什么呢?”施暮亭看着巫马夕,笑得妖艳诡异。

“没什么。”巫马夕平静地回答,简霜城和施轻岚毕竟是千年前的古人,替古人操心,不值得,还是问问今人的事情,“幽幽流落在外这么久,为什么现在才来找她?”

“我们也是刚刚得到的消息。”施暮亭语气有些无奈,“自从他们一脉出海之后,我们之间的联系就断了。上个月,白象境院的院长戈司虹突然来访,说幽林宫主很可能在西北,而且有个叫血祭的流派,正派人带了蹑影镜这种东西在追拿她。我一得到消息就立即赶来了,模拟波动钓到了几个血祭境修,对情况稍为了解了一些,知道幽幽大约就在这片地带失踪。今天正准备再钓几个,或是引出幽幽,没想就出了这种事故。”

巫马夕疑惑道:“戈司虹怎么会知道简幽的消息呢?”

施暮亭白了他一眼,道:“我怎么知道?”

“你没问吗?”

“得到消息我就出门了,哪有时间?”

巫马夕很是无语,你就是再急,能差那么两分钟么?

随即又想到,戈司虹得到消息的时间如此巧合,莫非凌时乐所说的那个计修文,就是他的人?巫马夕对照了一下曾经得到的线索,发现这种可能性还真是比较大。

在现在信息之下,肯定是推不出结果的,巫马夕放弃了这种无谓的猜测,又想起了另一个问题,对施暮亭道:“你们先祖施轻岚,是不是出自青丘?”

“你怎么知道?”施暮亭奇怪地看着他,将巫马夕看得浑身不自在,“虽说我们野狐斋没有刻意隐瞒,但是这件事情知道的人应该很少才对,你怎么可能知道的?”

巫马夕道:“这个左原镇就是青丘最后的遗址,我在这里得么了一角狐影的残图,据说是青丘的传承之一,对比幽幽的青丘狐影之后……”

“她把青丘狐影都传给你了?”施暮亭一惊一乍起来。

巫马夕哪敢告诉她自己是抢来的,只好尴尬地笑笑。

施暮亭看他笑容尴尬,若有所悟,对着他心照不宣地笑。

巫马夕心中惭愧,脸色微微泛红。

这两人鸡同鸭讲,表情配合居然也能够如此合拍。

“也不对啊?”施暮亭突然疑惑起来,“据先祖说,她对狐影的改编非常大,你仅凭一角残图就能够对照出来?”

巫马夕随口编瞎话,道:“残图上有一些关于青丘流灭亡的记载,说是有一位姓施的弟子,挣脱了狐影的妖性,升华成仙,所以才导致了青丘的灭亡。”

这个谎话九成真,一成假,鬼神难辨,何况妖女,施暮亭果然相信了,而且脸上颇有些自豪的神色,道:“青丘是千年淫-穴,惟有先祖一人能够出淤泥而不染。”

巫马夕懒得听她自吹自擂,接着问道:“青丘之中有一个意境叫做桃花,你知不知道?”

“听说过,怎么,你学了吗?”施暮亭眼睛亮晶晶的,显然是等着看热闹。

“我没有,不过有个女孩学了。”巫马夕并不受她的情绪影响,“你们先祖曾经挣脱过狐影的妖性,对于这方面有没有什么心得流传下来?”

施暮亭情绪突然低落下来,道:“原以为要看一场热闹,没想到又是一场人间惨剧。”

巫马夕心中郁闷,凭什么发生在自己身上就是热闹,发生在别人身上就是惨剧?他也懒得跟她较真,问道:“没有办法吗?”

“你以为那么容易吗?像先祖那样的惊才绝艳,一千年才出几个?”即使再气愤,施暮亭也不忘为自己先祖吹嘘,“何况先祖能够成功,也是付出了很大代价的。外间传说先祖前两次晋级都是零成,其实不是那样,先祖的前两次晋级都在八成以上,但是她自己把意枝断掉了,因为意枝数如果达到十七枝,就会被逼着修习桃之夭夭。据先祖说,若是染上桃之夭夭,她也很有可能沉沦。你说的桃花是桃之夭夭的简化版本,威力虽然不如桃之夭夭,但是魔性是一脉相承,差的并不会太大。”

巫马夕听到这里,也为温雨新感到悲哀。

听完施暮亭的描述,巫马夕就知道,晚钟肯定也只能压制桃花,必然无法根治。

“你说的那个女孩在哪里,有时间带我见见,我修习的就是改编之后的桃之夭夭,也许对她有点帮助。”施暮亭难得的慈悲心肠,“先祖为人温和,但惟独对青丘狠下杀手,这个流派实在是太邪恶。修习桃花,这个女孩这辈子艰难了。”

巫马夕也不愿意一个美丽女孩最终沉沦,但是也只能看其造化了,自己是她第一场造化,施暮亭也许就是她第二场造化。他站起身来道:“跟我来。”说罢领着施暮亭来到地下室。

敲门,没反应,再敲,三敲……

门后没有任何回应,巫马夕担心里边出事,抬脚将门揣开冲了进去,却见室内空空,人踪绝迹,桌上摆着一张纸条。巫马夕拿起来看,只见上边写的是:居兄如晤,妹往投奔祖父故友,纸上作别,千万勿怪。救命之恩,至死不敢忘。小妹,温雨新。

什么纸上作别,分明就是出逃!

巫马夕气闷不已,原以为她会安心待着,没想到曙光略现,就迫不及待地跑了。

从晚饭之后到现在也不过几个小时,她肯定是跑不远,但是外边夜黑风高,满世界找人,巫马夕还真没那个信心,只能是任其远走高飞了。

施暮亭从他手中拿过纸条看了看,随即将纸条扔在桌上,叹了口气,道:“走了也好,今晚有住处了。居兄,出去时麻烦把门关上。”

巫马夕对她的调侃压根没反应,木无表情地出门,刚将房门关上,心里就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我要不要也跑?

他原先可以安然居住,是觉得简幽对他没有武力优势,如今施暮亭出现,怕是随手便能拍死自己,就算拿着月镯在手,也有些心里没底起来。

但是稍为思考之后便觉得,不用。

简幽与施暮亭有了简幽爷爷的隔阂,估计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冷战,不可能形成对话与同盟。只要撑到二月十号,自己拍屁股回西南,她们就鞭长莫及了。

而且他心底深处,对于离开隐隐有种抗拒。

就好像是当初在台宅初遇丰清许时,他不愿意说谎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