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甘晓颦的父母,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来过甘晓颦家里了。
甘晓颦知道事情经过后,心里说不出的痛苦和难过。她能想象这样的场景,对她妈妈会是一个多么大的打击。最可恨的是,当事人、造孽者卢家仪,却丝毫不受影响。她和家人备受痛苦与打击,他却依然风花雪月,花天酒地。这世界到底还有没有公理了呢?
甘晓颦对卢家仪的恨,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消除的,她也没打算放弃对他的恨。只是现在渐渐知道,这仇恨积压在内心,对自己身心都不好。所以,如果能不想起,就尽量不要想起。但如果恨意实在太大,难以抑制,她还是要发泄发泄的。
她不能直接对卢家仪说这件事,但她估计卢家仪的父母也会告诉他,她骗了她的父母,说是分居,没说离婚。卢家仪背后会怎么想她呢,嘲笑,还是奸笑,或是得意地冷笑?
一想到这些,她的心就觉得特别受不了。这个男人,朝夕相处了将近十一年,现在想起来,却全然一派恶心。气愤满怀的时候,她真想叫哥哥来,帮她揍一顿卢家仪那孙子。
她可以被他欺负,可凭什么她的父母也得受这个气?这就是她这几天怎么也想不明白的一个结。妈的卢家仪,你就不能少给我找点麻烦吗?
事实上,甘晓颦情绪上的不稳定,已经严重影响到了她的工作。
朱华开会时,含蓄地说,大家要彼此分担,倒酸水这个栏目,几个编辑轮流做。一人一周。这意思很明显,甘晓颦一个人确实做不了了。
无端少了两千多块钱,甘晓颦只能拼着命将自己的版面做好。最糟糕的是,儿子咳嗽严重,已经影响到了课堂质量。老师提出,能不能让腾腾病休一段时间。
甘晓颦傻了眼。当初搬到这里来,就是为了方便儿子上学。现在却要休学在家。那边的家也回不去了,人家一付就是两年的租金。
休学了的腾腾在家里做什么呢?父母那边不能再去求他们帮忙了,她要工作,孩子只能一个人在家待着。
这么多天,对卢家仪的积怨,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理由。
“让卢家仪带孩子!”
她怕卢家仪又跟她挂电话,决定这次一定要当面谈。而且要借着这个面谈的机会,将自己这几个月里思来想去的很多的事,一一问个清楚、算个明白。婚离了,行,情义不在了,勉强凑合对谁都不好。她是知识女性,这道理她懂得。她才不会硬追着他要干什么哪。但不能这么不明不白地就结束关系吧,现在的人们,不是事事讲究“觉悟”吗?吃一亏,长一智,总没错吧。否则下次婚姻,又闹到离婚怎么办?
她怕自己等一说起话来,又犯糊涂。或是两个人又生起气来,最后吵个不亦乐乎,一拍两散。还是把条理缕清楚了比较好。
抽出纸笔,索性写下几条来:
一、离婚前他是不是已经有了新欢,所以当时,就等着捉她的话柄,然后用激将法,快刀斩乱麻,不给她以喘息之机?
二、儿子身体不好的那两年里,她心烦意乱,他出轨,这中间是否有必然的联系?到底是谁的问题?
三、他的父母对他们离婚的事是怎么看的?是否问过他详情,或是批评过他?
四、在他过快活日子的这段时间里,是否想过她这几个月里的艰难?
五、他的女朋友是做什么的?她自己有孩子吗?
六、在单位里,他现在怎么说自己的婚姻状况的?是继续隐瞒,还是别的?
七、他们分手这事,是不是再也不可能挽回了?还有没有复婚的机会呢?他这么放弃了,难道真的就一点也不觉得遗憾吗?
八、以后他打算怎么办?和那个女人结婚,他们还会要孩子吗?
九、她呢,她以后怎么办?是跟别的男人结婚呢,还是就此开始,可以和男人们上床了?如果万一,有一天他们可以复婚了,他会在意这中间她交往过别的男人吗?
十、他们以后能不能成为朋友呢?为什么一见面就恶言相向?
她咬着笔杆子,尽量让自己更客观一些,假装自己是个外人,然后将一些看起来有些过分的词语删除掉。
她打电话找他,说了半天,他才答应见她一面。而且口气相当不客气 :“什么事情电话里还不好说呢?非要见面?”
什么时候,她成求他恩赐见一面的女人了?想想真他妈的让人气愤,但她又能怎样?离婚了,接受现实吧,现在是你求他,不是他求你!
说好中午见面。卢家仪口气轻浮地问她:“要我请你吃饭吗?”
不,就不用吃饭了吧。她一本正经地回答,假装不明白卢家仪的调侃。他拿她当什么呢?真想立刻抽出那张纸来,再加上一条:
“是不是离婚后,你开始觉得前妻可以随便侮辱了?”
卢家仪先到了,也就早到了两三分钟。
这基本是他们离婚后,第一次比较正式的见面,之前都是匆匆忙忙,要不就是光线有问题。来之前,甘晓颦可着劲打扮了一下,抹了口红,换了衣服,头发也整理了。但见到卢家仪的时候,她还是心里一悸。
他显得更年轻了,衣服穿得有品位了很多。最重要的还不是这个,而是气质。
这之前,卢家仪身上总是有一种大男孩的感觉,就是那种从学校里跑出来的书生气,很单纯。无论他做了什么,那种气质是一直没有改变的。可是这短短几个月,他长成男人了。眼神老练,姿态从容,而且有了霸气——对,男人和男孩,最大的区别,可不就是霸气吗?
他看她的眼神,既没有了从前的清爽,也没有了他们婚姻出现问题后的茫然。现在的他,看她的时候,有些揶揄,有些居高临下,有些爱尿不尿,他已经不拿她当回事了——是离婚让他这么改变的吗?
反过来,再看看自己。甘晓颦无法确定自己有什么样的变化,但有一点她大概知道,因为朱华曾经说过她:“背怎么驼了?”
她这么一想,就努力挺起胸来。但来不及了,卢家仪已经抢先脱口而出:“你看上去很累,怎么的,失眠?”
“没有,还好。”她尽量做到口气脸色都很平静。“谢谢你能来。”
“嗬,谢啥!”卢家仪稳稳地靠着沙发坐下。这个小茶馆中午并没有多少人,很安静。甘晓颦背对着墙坐,尽量让自己背着光。她肯定脸色不好看,最近失眠来着。一晚上能睡四个小时就阿弥陀佛了。
“你有什么事情?”卢家仪问她。
“是有些事情,但我想先跟你说明一下,我们不要吵架好吗?”
“谁要吵架了。哪次不是你先吵起来的?好好好,我答应,不吵架,只要你就事论事,别扯那些没用的就行。”
甘晓颦咬了咬嘴唇,心想什么是没用的。她写那十条,是不是正好就是卢家仪认为的没用的?管他呢,他觉得没用,那也是他的看法,她可不觉得没用。于是她说:“没用的我自然不会说,我要说,就是有用的。”
“是腾腾吗?”卢家仪主动将话题限定在腾腾身上。
甘晓颦顺势而为,点点头,说是的。儿子病情不见好,上学影响别人,老师提出休学一段时间。她白日要上班,孩子一个人留在家里,不大合适。
“你是不是带一段时间?”
卢家仪眼睛瞪得溜圆:“拜托,甘晓颦,我也是有工作的人。”
“你可以休年假。”甘晓颦说:“我是给老板打工,没有假期的。”
“你还不知道吗?”卢家仪说:“我刚调了部门,现在请假不合适。”
甘晓颦真的不知道,这消息多少有些让她吃惊。卢家仪离了婚,换了工作,还有多少事情是她不知道的。这么一想,她就觉得自己的那十条疑问,非常的及时。
她说:“我不知道。”
说的时候又猜测,难道卢家仪换工作和他身后的那个姓黄的女人有关?她后来仔细问过儿子,腾腾形容说那个女人年纪不小了,家里很豪华。还养了一条大狗。卢家仪看来是傍了富婆了?真可笑,他还真会玩呢。
她把手里的那张纸拿了出来,说:“其实是有事要问你,我想我只有弄清这些事后,才能将我们离婚的事彻底想明白。否则我……不甘心。你刚才也问我是否失眠,就是睡不好觉,很多事情都积郁在我的心里,我……”
卢家仪脸上出现了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他做手势让她停下来:“要算账是吧,我先声明,我不会配合的。你还有什么不甘心的,离都离了,现在我们是没有关系的两个人,我的事情,全是我自己的隐私,你无权盘问啊。”
他盛气凌人,她气得恨不得将自己手上的皮肤掐烂。她不再多说,怕自己会破口大骂,直接将那张纸推到卢家仪跟前。
卢家仪用手指拈起纸来,送到眼前看了一眼,不由又笑起来:“你可真能搞怪,还整成答记者问呢。你当是‘国十条’啊!”
他的讽刺,她只当没有听见。手伸出去,指指第一条,然后扬眉,等他答案。
“离婚前是不是已有了新欢?只等着捉话柄,用激将法。哈哈,这事你应该比我清楚,一直用激将法的是你不是我,好不好?而且也谈不上什么新欢,我和小黄认识很多年了,她一直对我有好感,但就是考虑到你和儿子,所以我才一直忍着。最后等于是你逼我离家,这一点甘晓颦,你自己需要好好反省。
“至于第二条,我想你也应该明白,当然你今天能有这样的思考,说明你比当时还是理智了很多。至少不会歇斯底里,不问青红皂白,就对我开战。是的,我觉得这其中是有联系的。家庭气氛不够好嘛,我又是男人,碰到个把妖精牌诱惑,当然会控制不住的。
“我父母对我离婚的事情什么都没有说,你也知道的嘛,他们一直不怎么满意你的。啧啧,你看看,什么叫我在过快活的日子,你很艰难?这一切都是你的想当然嘛。告诉你,甘晓颦,我也不是很快乐,你也不是很艰难。生活本来就是这个样子,只是我们都做了改变而已。
“我的女朋友做什么的?她有没有孩子,那和你有什么关系呢?你是不是也管得太多了。让我再看看,哦,还有,复婚?你真这么想?甘晓颦,我们这才刚离婚哪,连半年的时间都没有到呢,你怎么就想到复婚了。谁好好的会这样瞎折腾呢!你不要这样想了,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当然,你谈到要跟别的男人上床,原则上,我是不同意的,因为你和我不同。你身边还带着一个小孩子,而且你是女的。这个年龄的离婚女人,很少会碰到什么男人会对你动真感情的。倒不是我对你有什么想法,我只是从男人的立场上,好心劝劝你。不要随便跟什么人上床,女人心思重,你又是一个不容易想开的女人,到时候自己把自己陷进去了,又乱发脾气,对腾腾也不好,你说是不是?”
卢家仪一大段话,算是将甘晓颦的十个问题回答遍了。最后一问什么做不做朋友,听他说话的口气,甘晓颦也已心知肚明。
他们没戏了,彻底没戏了。至少他卢家仪比她甘晓颦想通得多,也想得更明白。是不是正是这个原因,卢家仪才看起来比甘晓颦更光鲜、更滋润、更从容呢?相比之下,她显得那么落魄、那么小心眼儿、那么倒霉劲儿十足。如果说离婚能改变人的话,那么对卢家仪的改变,肯定比甘晓颦要更快更好。
她伸出手去,缓缓将那张纸从卢家仪的手中取了过来。在桌子下面,她将纸拧成了麻花。她恨不得和着那没法流出来的眼泪,一起将这张纸塞进嘴里,咬成稀巴烂,然后咽到肚子里去。人情薄啊,世态凉啊。这么多年了,她真的太不明白现实的坚硬了。她真的就像朱华说的,因早早结婚,多年来生活在了温室里。她的心,一直还像少女一样,渴望着能被男人、被社会娇宠着。一旦感受到了刺骨的寒冷,就立刻无法相信,甚至还写出这样的问题,来问一个已经和她离了婚的男人!
在卢家仪眼里,她一定很幼稚很可笑很浅薄吧?她不够坚强,也不够强悍。既不会主动维护自己的权利,也不敢追求自己的幸福。居然还会可怜兮兮地来问卢家仪,是否可以交新的男朋友了。
甘晓颦啊甘晓颦,你还拿自己当花朵呢吧!还以为总有阳光照着你、雨露滋润你?你得长成一棵树了,不仅有高度,还得有宽度、有厚度。不仅要给儿子遮风挡雨,还要给自己深深扎根的力量了。
“别了司徒雷登”,别了卢家仪,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甘晓颦还得感谢卢家仪,如果没有他这么醍醐灌顶,她哪里会突然想明白这一切呢?
这么长时间了,对自己未来的生活,她还一直没有过明确的想法呢。也许就是这份不明确,才害得她整日浑浑噩噩,胆小如鼠,东张西望,怨气难散。现在好了,她终于闹明白了,下一步她该怎么办了。得,卢家仪,等下次再见到你,一定让你好瞧。我非挎着个比你帅、比你强的男人来不可。
女人哪,可见有个前夫未必不是好事。他能逼着你走出家庭,去努力工作,还能逼着你一气之下,去找更好的男朋友!三十多岁,还不算老,只要肯下下工夫,一样可以出落成一个美女。
关于那些疑惑,甘晓颦不想再跟卢家仪说什么了。她尽量稳住情绪,装作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她说:“那么腾腾你是带不了了?”
“带不了。我明天就要出差。”卢家仪很是吃惊,他没有想到甘晓颦听了他的话后,会这么心平气和。一定是装的,就和上几次一样,狐狸牌尾巴藏不住三秒钟,他再气气她,她准会炸起。
“何况我们当初说好的,儿子归你管。你不能有事就推到我们这里对吧?钱拿了,房子拿了,儿子还要推给我,那我不是吃了哑巴亏了吗?”
甘晓颦轻声说:“是我没想周全。行啊,你没时间就算了。我让他在家里自己待着吧,尽量早点下班,晚上给他补习功课。”
说着,就站了起来。还伸出手,要和卢家仪握手告别呢。瞧瞧她这正式的、婉约的、大方的样子吧。
卢家仪顿时有点失落了。他可没有想到甘晓颦会这么有涵养。前几天他父母和甘晓颦父母见面的事,他可是听说了的。今天来的时候,也做好了心理准备,会被甘晓颦追究责任。谁知道她一句都没有提。这让他真是既吃惊又惊喜,他忍不住了,主动问起来:“你妈身体还好吧?”
“还好。”甘晓颦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地说,“她要在家里休养,所以也不能照顾腾腾的。”
“要不,我来想想办法?给腾腾找个保姆什么的?”
“不用你管了。”甘晓颦不再多,一副不吃嗟来之食的样子。
两个人在门口平和告别。这一刻,卢家仪心里并不好受。甘晓颦一平静,他就觉得自己不占优势了,进门时的气宇轩昂,也不知道哪里去了。待甘晓颦上了公交车,他举起了手,嘴也张开了。可是喊点什么呢,一个词也想不起来了。
这个告别的动作,让他着实有些沮丧,但也让甘晓颦快活了一些。她突然就明白了,她得表现得比卢家仪更平静、更大度、更优雅、更从容。只有这样,这场离婚,她才算是真正的赢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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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情平静了很多,几乎是从这个中午起,甘晓颦算是真正将卢家仪放下了。
既不再那么咬牙切齿地恨他,也不再患得患失地想他。她大部分时间,可以做到对他没有什么想法了。小部分时间,若是真的有什么想法时,她开始鄙视他了。比如她这么想,他换工作了?嗬,早知道如此,当初那么惦记着那个副处干什么?
又比如,他穿的西装很挺括嘛。这小样的,比以前还会收拾了。
再比如,他现在一副英才的模样,春风得意啊。中年男人,离了婚,有了钱,正好可以大展宏图了嘛!
她必须用鄙视他的办法,才能找到自己的支点。虽然她也知道,这份鄙视,也未必合适,未必足够理性,但那又怎样,他是前夫耶,难道还需要她的诚意不成?
算了吧,生活这狗娘养的!
腾腾暂时休学了。她让他待在家里,可以上网打游戏,也可以看电视看漫画书,但唯独不许跑出去。天越来越冷了,她怕他会感冒,又加剧病情。相比打游戏上瘾,当然身体更重要是不是。
腾腾说不出对此怎么想,父母离婚后,他一直不快乐,而且也一直找不准自己的状态。和甘晓颦一样,要么突然沮丧,要么无端兴奋。甘晓颦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可是又能怎样?她的心路历程,不也是崎岖复杂,起伏跌宕?又能有什么办法,让孩子安稳下来?
她能做的,只有耐心等待。一方面尽自己最大努力,讲道理给他听。一方面还是尽自己最大努力,多赚钱,让孩子能有安全感。
然后也许,等到哪一天,她遇到了一个好男人,肯接受腾腾,愿意娶她,他们再组织一个完整的家庭吧。
现在不行,现在她只能委屈儿子,跟着她一起熬这艰难时光。
两天后,卢家仪上门了。身后还带着一个年轻人。
一进门,就对着儿子邀功请赏:“儿子,爸爸给你介绍一个大哥哥。以后他来帮你辅导功课,还可以陪你玩。”
儿子望着卢家仪,又看看甘晓颦。没有说话。甘晓颦突然意识到,这孩子是不知道如何跟父母同时相处了。她马上热情有加,又是邀请卢家仪喝茶,又是请那个大男生吃水果。
果真是卢家仪为腾腾请的家教。每天下午来几个小时。卢家仪的意思是,上午让儿子多睡睡觉就好。又叫甘晓颦拿纸笔来,要给儿子订一个课程表。
腾腾很高兴。甘晓颦心里也觉得不错。卢家仪还拿出了两张健身馆的月卡出来,说是一周得有两个下午,去锻炼身体。“那里很暖和,游泳都是热水,儿子下水都可以。”
事情解决得这么好,让甘晓颦有点没想到。同时也为自己赚钱不够多而惭愧。按理说儿子是归了她,可卢家仪一直很用心,也肯破费。所以送卢家仪走的时候,她很真诚地对卢家仪说了一声:“谢谢。”
又叫儿子过来:“对爸爸说声谢谢。”
待卢家仪和那个男大学生走了,腾腾多少有些好奇地看着甘晓颦。
他好久没有见过甘晓颦对卢家仪这么客气了,而且他敏感地觉察到,爸爸对妈妈的态度,也有些改变。他从前说起甘晓颦来,口气里总是有些轻慢,但今天,眼光口音,都很正常。
就像他们以前没有离婚时一样。
这样一想,儿子就有些想入非非了。到了晚上,甘晓颦给他泡热水脚时,他就撩了撩妈妈的头发,小声说:“妈妈,你觉得爸爸这人怎么样?”
“还行吧。”甘晓颦心里一哆嗦,知子莫如母,她立刻就猜到这小家伙的意思了。一定是今天看见她对卢家仪态度超好,觉得有戏。
“爸爸是个挺好的人,挺好的男人,对吧?”
“是啊。”甘晓颦应付着回答,抬起头,看着儿子,似笑非笑。儿子有些摸不准她的意思,就有些害羞了。没话找话地说:“今天来的那个大哥哥,也挺好的。”
“你喜欢就好。”甘晓颦不想跟儿子继续讨论卢家仪,赶紧就势转移话题,“以后他带你做数学,带你玩。你也不用总是玩游戏。妈妈也担心着哪,看电脑时间长,对眼睛不好,对成长也不好,是吧?听说过吗,网瘾什么的?”
“听说过。”儿子好乖,可就是有点不屈不挠,“妈妈,要是爸爸下次再来,你还可以对他这么说谢谢吗?”
甘晓颦点点头,脸色严肃地对儿子保证:“肯定的,爸爸对腾腾付出蛮多,妈妈应该谢谢他。”
“那我就放心了。”腾腾终于笑了,搂着甘晓颦的脖子,亲了她一口。
甘晓颦心里柔柔的,也酸酸的。去倒洗脚水,给儿子洗袜子的时候,眼泪都流了出来。
她叹了口气,这么长时间,她的确替孩子想得少了点。小家伙要的无非是她和卢家仪能和平共处,还能有情有义。他太弱小了,经受不了暴风骤雨似的感情。想想她自己吧,不也才在这段时间里,学着让心渐渐硬起来吗?
她以后啊,得找个机会,还得跟卢家仪说一说,至少在孩子面前,他们要做得有礼有节,懂得谦让,也懂得互谅。
这么想着,甘晓颦就觉得好像某种情愫,又得到了升华似的。不再那么蝇营狗苟,火冒三丈了。哄儿子睡着后,她的稿子也写得特别流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