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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男人当自怜(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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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每个人,是不是都会有这么几个同学,朋友,远方的什么亲戚?他们曾在某个阶段和我们擦肩而过,好像也没什么特殊的来往,甚至没有给我们留下多么深刻的印象。就像我们生命中不同阶段的那些人和事一样,随着岁月的流逝,我们以为他们陪伴我们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可是突然有一天,他们竟星光熠熠、面如满月地出现了!

他们均特别有钱,事业均特别成功,家庭均特别美满。在我们连一个孩子养起来都困难时,他们已经有了一儿一女。而且,还都被送到加拿大去读书了!本来,谁都以为他们只是我们记忆中的旧人了,可是突然在某个瞬间,命运诡异,有一天,竟然会是他们,让我们产生了重新认识自己、反思人生并且痛下决心的念头!

这天晚上,在某饭馆,郑佩儿看着坐在陈轩旁边的某个旧友,透彻心寒,欲哭无泪。旧友是典型性新贵,浑身上下,无处不显现出他已是一根坚挺的国家栋梁了。在他的衬托下,陈轩越是油嘴滑舌,就越像是一根烂木头桩子。

她能从陈轩旧友的眼里看出很多东西,扬扬得意,鄙视陈轩,替她不值。

自己的华彩篇章还没开始,怎么就有了丧家之犬人生无望的感觉了?女人啊,即便再能干,没有一个强势的丈夫,也会变得不三不四。三十岁还不想明白,难道要等到四十岁再去自强不息?

别说陈轩没有发现那天晚上郑佩儿的眼神。

他之所以会油嘴滑舌,并不是跟对方要套近乎。他们有什么好套的呢,彼此小时候的样子,都记不大清楚了。陈轩可太了解现在时髦的同学会是怎么一回事情了,尤其是隔着千山万水还要找来的同学,你以为他真是念旧?真的是很想回到过去的时光?不,才不是呢。他不过就是想找个机会,让人看看自己飞黄腾达一步登天的模样儿。是的,虽然还没有找到状态,可陈轩就是这么敏感、这么自尊、这么虚荣,他可不愿意在郑佩儿的面前,对着有钱同学唯唯诺诺哈喇子淌一嘴。或者信誓旦旦重新做人,他不插科打诨满嘴放炮,还能怎样?

可是郑佩儿他妈的竟露出了讳莫如深的痛心表情,她以为他陈轩是什么?

他觉得没劲,觉得愤怒,不舒服和身边这个栋梁之材没有关系。他难过的是郑佩儿不仅不理解他了,而且开始闪烁其词心境复杂了。小饭馆的外面,是一个人工湖,湖中间有灯光,可不知道为什么那边要用发电机来发电。轰隆隆的声音一阵一阵的,总是不停地闯进你的心房。陈轩吃了一顿非常痛苦的饭。郑佩儿的表情,让他觉得和这个世界有点文不对题了,人生怎么可以这样大而无当?一顿小小的饭局,就能这么沉重这么危机四伏!

如果可以,如果时光肯再倒流十年,陈轩看见郑佩儿如此幽怨的眼神,他会立刻紧紧搂住她,用闪闪发亮的小眼睛,狡黠地对她说:傻丫头,我保证,一三五做爱,二四六干搓。

这是他们之间一个亲昵的玩笑。

郑佩儿呢,她会立刻露出调皮会心的笑容。是的,他们曾经有过很默契的时候,就像大夫手里的手术刀那么精确,哗啦一下,心就露了出来。一点也没有隐藏。

可是这话,已经多久没有说过了?郑佩儿,可能早就忘记了吧。她已经自强不息得有点性冷淡了,如果就算还记得,听陈轩这么说,她肯定也会冷冷地呵斥道:“无聊。”

也许是一个眼神,也许是一个动作,也许是某时某地一个人古怪的笑声……总之,人的世界观,往往会在瞬间发生根本性的改变。这种根本也许是毫无察觉的根本,如同容貌在每天的镜子里一样,你不大知道衰老是否的的确确发生了。可是,等以后,再回忆起来,这个时刻,此情此景,就如同定格的老照片,它会告诉你,确实一切都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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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佩儿有个手下,是个女孩儿,叫萧子君,是李红跃的前夫萧自强的表妹。二十八九岁了,按说岁数也不小了,可就不结婚。早上到了办公室,掏出个葱肉包子来,冲杯凉水就往下咽。郑佩儿说,看看看看,这就是单身女人萧子君的幸福生活。该结婚了!

萧子君说:“越失恋,越挑剔。放眼望去,总是大同小异的男人们。”

萧子君这个女孩子,给人的感觉心态很成熟,极少做无知少女状,做事也非常干练泼辣,是郑佩儿喜欢的类型。她也曾想过,如果自己不结婚,说不定比她还潇洒。可见婚姻这个东西,说到底,就是用来逼人妥协的。只要结了婚,无论想干点什么,都得先妥协!跟自己妥协,跟社会妥协,跟男人妥协,跟情感妥协,跟向往妥协,跟工作妥协,跟离婚妥协……

换了平时,郑佩儿一定会将她臭批一顿。谁说天下的男人是大同小异的,天下男人的大不同,正如女人和女人不一样一个道理,我不仅结婚,而且早婚,你呢?连恋爱都不好好谈。

但今天郑佩儿觉得不能这么说,她对陈轩的失望,确实影响到了对男人的怀疑。于是问:“你说说,男人怎么都一样了?”

萧子君说:“都特自私,他们大多只会考虑他们自己。他的事业,他的朋友,他的前途,他的快乐,他的口味,他的感觉,还有他的高潮。”

郑佩儿忍不住,笑道:“牢骚又谁不会发!可世间事情,让人烦恼的往往不是此事,更不是彼人,而是说不清楚自己的需要。”

萧子君看着郑佩儿,洞若观火:“说吧,怎么了,对婚姻失望了?”

郑佩儿手扶着脸,点点头,随即又叹口气:“这么说吧,多少年过去了,可他还跟在学校做学生一样,拒绝长大,拒绝成熟,没有一点紧迫意识,更别提长远规划。看看周围,我们这个年龄的人,谁还跟他一样啊。你说升官你没兴趣吧,赚钱也不上心。工作没兴趣,更别提什么特殊爱好,我看着他就奇怪了,这个人怎么这么无私呢,他果真一点也不为自己前途着急的?”

萧子君笑了:“什么无私,分明是自私!他只管他自己,所以懒得管你的感受啊。”

郑佩儿说:“他甚至幼稚到在单位还要保持所谓个性,不许领导无故说他,大家都按时上班,他却要睡懒觉,迟到了还沾沾自喜。”

萧子君说:“陈轩哥是平民的身子下藏了一颗公子哥儿的心。你这么纵容他,他就根本不会有什么危机意识。等到你抛弃他了,说不定他也就害怕了,好歹会反思反思自己的处境吧,你说呢?”

郑佩儿:“果真?”

萧子君点头:“别看我没结婚,可我对男人的了解,也许不比你少。我觉得这方法行,你先说吧,你不是真的想离婚吧?”

郑佩儿点点头,又摇摇头,说:“生气的时候也特想离。但真离了,想想又觉得怪可怜的,他虽然挺能虚张声势的,可毕竟混得确实不好。我啊,真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哪。”

萧子君扑哧笑道:“你可活得真累。现代人谁还提爱啊,同情啊,感情呀什么的。这也太虚无了。”

“提爱情就虚无了?那现代人都提什么呢?”

萧子君说:“需要啊。相互需要才是唯一的标准,尤其适用于男女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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醍醐灌顶,萧子君的话对郑佩儿来说,无疑比直接离婚更有一定的实际操作性。她甚至开始幻想,怎么和陈轩摊牌,陈轩又怎么突然猛醒,认识深刻,然后一夜之间,洗心革面,向着她所希望的样子奋勇前进。

那么,她到底希望他变成什么样子呢?

说到完美男人,郑佩儿的心里其实有个模型。他叫宋继平,但不幸的是,他却是她大学同班同学千叶的丈夫。她在一次订货会上见到过他,宋继平为金利的保健餐饮菜谱而来。但她没有对他更进一步介绍自己,所以他不知道她和千叶的关系。

千叶的婚姻,对郑佩儿来说,一直是一个小小的谜。千叶金盘花园的住宅,复式结构,两百多平方米,小区有游泳池和网球场。每次去,郑佩儿都站在窗口端详良久,再三叹曰:“学得好不如嫁得好。”

千叶知道她内心的小九九,更替她叹曰:“长得好不如嫁得好。”

郑佩儿问千叶,宋继平为什么会在那么多相亲的人中,一眼就看上她。

千叶说,他说我看起来很让人放心,朴实、听话。

郑佩儿揽镜自照:“难道我不朴实、不听话?”

千叶说:“当然,你一看就是个狐狸精。”

两个人凑在镜子前,果真如此。千叶低眉顺眼,一副死心塌地的样子,而郑佩儿,顾影自怜,绝对心有不甘。

郑佩儿看着自己,渐渐信心恢复:“千叶,你是个特例。我不能跟你一样,永远不能。你看你,已经完全对未来没有想法了。我还得拼一拼,最少,还得为未来多设计几套方案。”

两个人的玩笑话,待郑佩儿见到宋继平时,心里竟咯噔一下,全部回忆了起来。

宋继平有种很吸引女人的气质,高大挺拔,轻松干练,尤其过了三十五岁后,他自己都开始相信自己的这种魅力。那种轻松的东西依然还在,却加入了一些新的内容,沉稳和沉稳中蕴涵的某种不可捉摸的因素,沉稳让女人放心,不可捉摸则有诱惑力。在郑佩儿的目光里,他就看到了这些。

对自己的艳遇,宋继平总是能很坦然地接受并勇敢地迎上去,而且,在朋友的圈子里他也从不抵赖。他把这种自由而寂寞的特质归于海外生活的经历,而且,他觉得人心需要抚慰,如此懂得享受女人丰富情怀的男人,则是幸福的。

订货会后,宋继平听郑佩儿说公司有个芦荟园,就提出要去看一看。他的样子,给郑佩儿的感觉,看芦荟园只是托词,他是想找个机会和她单独待一待。

于是,郑佩儿带他去看郊外的芦荟种植园,虽然按照公司的业务,这次行程完全可以不用他们亲自前往,但两个人却一分钟都没有迟到。宋继平甚至没有带司机,车上了高速路。郑佩儿打开了窗户,风吹着她的长发,发丝在白净细腻的脸庞边纠缠不息。他隔一会儿就看看她,终于忍不住,伸手拂了一下。

郑佩儿坐得直直的,笑意浮上脸来。

到了芦荟园,已经快中午了。郊外清新的空气和开阔的视野,让两个人从车里下来时,好像是度假的闲客。再远一点能看见大海,海水非常蓝,对比中甚至使天空都有了一点绿意。芦荟园的工人过来迎接郑佩儿,自然先问他们吃点什么。

宋继平一手扶在腰上,一手搭在眉处远望。他看上去心情很不错,道:“有什么就吃什么吧。”

农场的工人带宋继平去看芦荟,郑佩儿则去看园人的小屋,掏了五十元钱,让他们去旁边的农户那里买两只鸡和一些蔬菜来。宋继平站在园地中间,和工人说着什么。

鸡是清炖的,除了盐再什么也没放。两人坐在一张小方桌前,小木板凳,大树阴凉,十足的农家小院。宋继平吃得很香,直夸农家鸡的味道就是好。

吃完饭,两个人一起在园地里又转了几圈,宋继平说他也做类似的保健产品,其中也有芦荟的化妆品、精华素什么的,还是科技部的项目呢。

傍晚车快进城的时候,到了一个比较幽静的公园门口时,宋继平很善解人意地邀请郑佩儿下车一起走走。走是走,却没什么话说。见到了一个卖糖葫芦的,郑佩儿就说要吃一串。宋继平笑笑,招手叫小贩过来,慢条斯理地挑了一根。

吃了一口,大叫味道真好,上面的芝麻更是沾了一嘴。宋继平看着她,眼里带着笑意,说:“真的好吃?”

郑佩儿点头。把糖葫芦送到了他的嘴边。

他凑过去,咬了。一点也没有不自在。又伸出手,将她嘴边的芝麻抹去了。

路边是个大广告牌,健脑的一个产品,近来大小电视台广告很猛。宋继平说那就是他的东西。他回国后一直就在做这个,这一两年才算有了收益。郑佩儿吃惊地瞪大眼睛:“原来是你做的。”

宋继平点点头,笑道:“是啊。酒店化妆品只是我的一个副业。”

郑佩儿从没听千叶说过这些,她只以为,宋继平不过是利用“海龟”的身份,和一些公司搞点科研项目而已。没想到,他竟然有这么大的一个公司。

再看宋继平,就更加的高大挺拔儒雅风度了。她就是这么容易喜欢上有钱人,或者是喜欢人有钱,这没有什么,世上有几个人敢说自己不喜欢荣华富贵功成名就?

敢不将钱放在眼里的,是那些曾经有过荣华富贵的人。只有享受过世俗成功的人,才有勇气去做那个避世之人。像陈轩那样说什么淡泊名利的,只是因为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而已。

当然,无论吃鸡还是吃糖葫芦的故事,郑佩儿都没有告诉陈轩。而宋继平,自然更不会告诉千叶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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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郑佩儿不同,千叶有点怕丈夫宋继平。

一开始就怕。在她心里,他可是个大人物,北大本科毕业就去了美国,学生物,又是名校,麻省理工,一直上到博士,毕业后在波士顿一家大公司工作。刚工作就年薪十万,也算高级员工了。他曾经给她看过他在美国麻省理工读书时的照片,波士顿古老而幽雅的建筑,学校里各楼之间迂回穿通的走廊,查尔斯河对岸著名的哈佛大学。还有,他站在公司的大门口,神情呢,孤傲中又有点闷闷不乐。

他大了她八岁,回国的时候,她刚大学毕业。他则选妃子一样地在忙着选对象。千叶的姨妈介绍他们认识,千叶一听是这样出众的一个人,连见的心思都没有。

宋继平怎么可能看上她呢?

可他只见了她一面,就跟姨妈说,就是她了。

千叶甚至连他们见面时说了些什么都想不起来。宋继平太优秀了,他全身上下都散发出浓烈的优秀味道,让千叶自卑得连头都抬不起来。

她沮丧而气愤,坐在那里手里只是紧紧绞着纸巾,讨厌着姨妈的多事和絮叨,盼望着相亲的时间能快快过去。宋继平看出了她的窘迫,并不与她多说什么。中间只是给她递过一次茶水。